山穀中的最後一夜,就在夜風的輕喃中渡了過去。

    第二日,洛柔青剛剛睜開眼,就聽見了洞口的馬匹嘶鳴,還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順著聲音走了出去,先進入眼中的是已不負狼狽的煢夜。他站在柿樹下,衣衫袂袂,嶄新的白衣上桃花圍邊,朵朵飄揚。在他身旁的是棗紅色的馬匹,此時他正在用手順理它的鬢毛,聽見聲音後迴過頭,對洛柔青微微一笑,霎那間,如桃花開滿山穀。

    和他比起來,洛柔青青衣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形成了條條詭異的花紋,頭發也幾天未梳理,雜亂非凡,臉上也沾滿了灰塵,隻有那雙清澈的眼睛,依舊吸引人。

    “柔青,該出發了。”煢夜幫洛柔青將散亂的發絲整理好,從馬匹側旁的袋中拿出一根玉簪,將她盤好的頭發固定住。

    他的聲音在她的頸部飄過:“我竟是忘了讓他們給你準備衣服,委屈你了。”

    洛柔青搖搖頭,視線落在了那匹馬上,它紅色的毛皮在陽光下耀耀生輝,仿佛就要彰顯它的魅力一樣:“這匹馬…“

    “這匹馬是那匹黑馬的兄長。”煢夜仿佛知道洛柔青要問什麽一般接下她的話,“它們是同父異母所以才毛色不同。這是正配生的,可惜,當初王府中挑中了那匹黑馬,所以讓它流浪在外。前不久我在王府前小販那裏知道了這匹馬的存在,才將它帶迴的。”

    想到了那匹因為他們而死的馬,洛柔青說道:“咱們去祭拜一下那匹黑馬吧?”

    “不必了。”煢夜的聲音裏第一次參雜了些寒冷。洛柔青不由的一愣。

    “武林大會很快就要開始了,時間上比較趕。”仿佛那寒冷的聲音隻是洛柔青的錯覺,煢夜又恢複了一慣的溫柔。

    洛柔青‘嗯’了聲,然後被煢夜抱到馬上。

    馬匹在林中奔跑,開闊出了一條本來看不見的路。洛柔青被煢夜環在懷中,就像被抱著般。煢夜的鼻息在她耳邊起伏,她迴過頭,撞進了煢夜滿是溫柔的眸子。

    “不安麽?”煢夜聲音輕柔,仿佛是在和剛出生的孩子對話。

    被看破心思的洛柔青放下了繳著裙邊的手,點了點頭。

    “沒事的,武林大會結束那日,就是我迎娶你入門之時…。”煢夜頓了頓,接著說,“相信我,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要相信我。”

    有什麽事情在洛柔青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可她還是忽視了,紅著臉說:“我相信你。”

    似乎是路上太過無聊,洛柔青開始說了起來:“我一直以為你長大後會比較清秀,爹說過,長大的樣子和小時候是相反的,不過看來好像不對。”

    煢夜微微笑出了聲:“你爹說的沒錯,你就是與小時候的長相相反。”

    洛柔青嘟了嘟嘴:“當上了世子,連對我爹的稱唿都變了。”

    以前明明是喊‘老爺’的。

    “什麽?”由於是在奔跑的馬上,煢夜並沒聽清洛柔青的話。

    “爹曾經還說麵由心生,可是小柿子你的長相和性格一點都無關。”洛柔青打量那過分漂亮的臉蛋,再想了想煢夜那溫和到仿佛不會生氣的性格,不覺得歪了歪頭。

    煢夜聽到這,伸出手掛了掛洛柔青的鼻子:“你不也是一樣?”

    她固執的搖了搖頭:“才不一樣,你不覺得我平時其實很清高、很孤傲的樣子麽?”

    “嗯…。”煢夜胡亂應著,可是臉上的笑意更勝,他眼中帶笑的樣子,仿佛四周在水中撒下桃花瓣一樣,蕩起淺淺的漣漪。

    這一路就在他倆的打鬧與笑聲中過了去,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再拉長。卻無法挽留這時光的一角……

    進城了後,洛柔青總覺得有些不對,半天才反應了過來,是態度不一樣了。

    那些武林人士對煢夜的態度似乎不一樣了。他們沒有再上來圍攻他們,有的甚至對煢夜友好的抱拳打招唿。

    洛柔青問煢夜這是為什麽,煢夜隻是淺笑著說,他們知道了他是世子的身份。

    結果,洛柔青也想不出什麽所以然,大概人就這樣吧?畢竟她好久沒接觸人了,而兒時的記憶也幾乎模糊的沒有了。

    煢夜將洛柔青剛剛送到酒樓,就被人叫走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是看起來很急。

    “洛姑娘,許久不見。”身後涼涼的聲音傳了來,洛柔青差點被嚇到。

    她轉過身,絲毫沒看那個藍衫男子,直直從他身邊走進了酒樓。可她卻在心裏默默的腹誹著季雲的見死不救。

    季雲也不勉強她,在她身後進了酒樓,隻是他去的地方是廚房。

    不一會,嫋嫋的香味就從廚房裏傳了出來,幾日沒吃好的洛柔青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她絲毫不在意的坐在窗邊,右手擺弄著筷子。

    在她麵前擺好許多菜色後,她才開始吃了起來。細嚼慢咽,極有教養的樣子。隻是因為左臂不能動,隻能用右手一口饅頭一口菜,很是忙不過來。

    季雲看到這景象,嘴角微抿,他本是不想管閑事的,但等他迴過神後,他的聲音已經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你的左臂…?”

    洛柔青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十分平靜的說:“癱瘓了而已。”

    在不緊不慢的說出那話後,她繼續拿筷子夾菜、放下筷子吃饅頭。

    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反正季雲鬼使神差的在她對麵坐下,然後再鬼使神差的拿起她麵前的饅頭,在她吃完那口菜後,將饅頭送到她嘴邊…

    他這一舉動,不僅老客們愣了,就連他自己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洛柔青掩飾的很好的本色,第一次在眾人麵前露了出來,她眼裏清澈如同透明,嘴邊一直掛著的譏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鼓鼓的腮,眼中也竟顯疑惑之色。

    季雲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幹什麽。是否要把饅頭放下才好。

    而就在這時,洛柔青將饅頭咬了一口,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亦如她對他敞開心扉那天:“我原諒你了。”

    像是孩子一般,因為一些事情而生氣,卻不會記仇,然後再因為其他小事輕易說出了諒解。沒有參雜一絲汙垢,沒有其他的算計在其中。

    酒樓裏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還有些人直接恭喜季雲追到了老婆。

    ——顯然,他們並沒看出這汙發垢麵的人,就是當初他們喊打喊殺的洛柔青。

    洛柔青在酒樓裏人們的起哄中紅了臉,還好有些髒的臉龐,沒有讓人看出來她臉色的變化。於是,她在他人的注視下急忙又吃了些飯後,抬步就向對麵的客棧走去。

    隨著她的動作,有些閃神的季雲才恢複過來。

    剛剛是怎麽了?怎麽…心髒會突然跳的有些雜亂?也許…是這女子和以前見過的人都太過不同了吧。季雲用‘新奇’這個理由搪塞過了自己。然後起身叫住已經到了門口的洛柔青:“洛姑娘,且慢。”

    見洛柔青停下了,季雲才繼續說:“掌櫃有東西讓我交給你。”

    沐浴、換衣。

    雖然隻是兩個簡單的流程,但等洛柔青完全弄好,也已經到了黃昏之時了。

    洛柔青換好衣服好,到了季雲的房裏。此時他正在擺弄著花盆中的嫩筍。陽光柔和了他剛毅的輪廓,認真的表情,讓他清秀的臉頰,變得更加吸引了人些。

    一時之間,洛柔青找不出話,來打破這和諧的景象,最後房間中隻能聽到淺淺的唿吸聲。

    “洛姑娘?”季雲被開門後映到房中的光線打攪到,微微轉身,就看到了在門口站著的洛柔青。

    洛柔青的頭發濕濕的,水滴順著她汙黑的發絲砸落在地,似乎覺得有些麻煩,不由的將頭發向後撩了撩。

    季雲若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將水盆架上一塊藍色的方帕遞給洛柔青:“擦擦吧。”

    洛柔青拿過方帕,隨意的擦了下自己的頭發,繼而問:“小柿子說要給我什麽東西?”

    季雲迴神,在抽屜裏拿出了個精致的盒子。上好的木盒,上麵細細雕刻者花紋,古老神秘,卻又顯得十分優雅漂亮。

    季雲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隻簡單的銀釵。釵端是一朵桃花的樣子,桃花下墜下兩條細細的鏈子,鏈子底部是兩個鈴鐺,當季雲將其拿出時,環佩丁零,煞是可愛。

    “這是?”洛柔青對那釵子有莫名的好感,卻裝得滿不在乎的問季雲。

    隻是,她眼睛一直不離開釵子的舉動已經徹底出賣了她。季雲卻也不點破,隻是淡淡道:“這是掌櫃娘親的遺物。”

    “遺物。。?”洛柔青微微怔了一下,才突然發現,她除了知道煢夜是世子之外,竟然對他其他的事情一無所知。

    突然有莫名的恐懼感襲上了她的心頭,她搖搖腦袋,將擾人的想法趕走。

    “掌櫃說,無論發生什麽請你信他。”季雲繼續敘述煢夜讓他轉達的話,可是眉頭卻微微皺了下。這句話…怎樣聽都是有蹊蹺。可是…

    看著對麵那露出和麵容不符傻笑女子。季雲頓時產生了種無力感,無力感…對他來說還真是少見。

    洛柔青接過釵子,想將它插在頭上。隻是無奈頭發未幹,又隻能動右手,根本盤不起來發髻。她隻能失敗、再來、失敗…

    重複了幾次後,她終於有些怒了。看著季雲桌上的那把因為補衣服為放起來的剪刀,就要拿它將頭發剪去。好在季雲阻攔了下來,才沒有失去那美麗的秀發。

    “洛姑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季雲將剪刀收迴抽屜之中,頓了下,對她說道:“坐下吧,我幫你。”

    洛柔青極其聽話的坐到椅子上,由於季雲屋裏並沒銅鏡,她隻是隨便衝了個位置。

    季雲用被洛柔青胡亂丟在桌子上的方帕,細細的擦幹她頭發上的水珠,然後十分熟絡的將洛柔青的頭發盤好。

    最後,用釵子固定好。而後,看到了她左頰的傷痕般的紋絡,又將她左邊的發絲放下了些,不多不少剛好遮住了那痕跡,卻沒顯得散亂。。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似乎練習過千百遍一般。

    洛柔青沒有注意這些細節,用手輕輕摸了摸腦後的那個‘包包’,然後對季雲綻開一個微笑:“以後,誰娶了你一定會很幸福。”

    娶…。

    季雲的臉色稍微有些黑,不過洛柔青並沒發現,仍然用她覺得是誇獎的話,說著季雲。絲毫沒有察覺到他越來越黑的臉色…

    黃昏的顏色漸漸褪去,黑夜鋪天蓋地的籠了過來。似乎有傾盆大雨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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