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柔青咳了幾聲,慢慢睜眼。她第一意識就是:這裏是哪裏?

    她所在之處,十分簡陋。像是一個小木屋,而且這屋子裏散發著黴味,似乎很久沒有人用了。她忘了自己受傷的事情了,結果因為起身太快,扯動了傷口。她不禁咧了咧嘴。

    這時,她才想起了暈倒以前的事情。

    可是…她暈倒前在客棧之前,在城內…而現在怎麽看,這裏都是郊外。她甚至嗅到了在山中經常聞到的青草味,還能聽到鳥獸低啼,蟲蛙高唱。

    “小娃娃,醒了?”打斷洛柔青思緒的是一句帶笑的話,這調笑的聲音著實讓她有些厭煩。

    她有些無力的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搖搖欲墜的紙窗敞開著,窗沿上紅衣男子隨意的坐著,寬大的衣服與黑發在風中交匯到一起,他看著她,嘴角帶笑,可是眼中什麽都沒有。

    又是這種感覺,明明是在眼前,卻又感覺不到他是存在的。

    “你把我帶到這的?”洛柔青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喉中也突然感到有些幹渴。

    紅衣男子笑著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頭:“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還有正事要做,”

    所問非所答,洛柔青突然有種想把毒物扔出去的衝動。

    紅衣男子說罷,便做離去的樣子,卻始終沒動,在僵持半晌後,他迴過頭問閉目養神的洛柔青:“你不留我?”

    “你若想留,自然會留下來。”洛柔青悻悻的睜開眼,聲音也顯得絲毫不在意,隻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手,悄悄的比了個勝利的姿勢。

    紅衣男子這次真的跳了出去,隻是看了看洛柔青,就抬步離開。

    “喂,你等等啊…”洛柔青一驚,忙支撐著坐起,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剛剛起身的太快,竟牽動了自己身上的傷口。

    她按捺著痛楚,聲音有些虛弱:“小紅,你別跑!”

    紅衣男子迴頭,嘴角仍然是那抹似乎存在,又似乎沒有的微笑:“小紅?”

    “你不告訴我名字,我隻好那麽叫你。”洛柔青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裏麵掩著淡淡的孩子氣,竟然略顯炫目。

    “隨你吧。”紅衣男子竟然就接受了‘小紅’這個別名,隨著他的聲音,他的身形已到了洛柔青的床邊,他伸出手揉了揉洛柔青的墨發:“我是真的要走了,小娃娃你啊,多保重吧。”

    說罷,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洛柔青的視野之中,連一絲痕跡都不剩。

    ‘吱呀’搖搖欲墜的門板被推了開,在灰塵的背後,月光映著桃花的氣息鋪滿了小茅屋。

    洛柔青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映傷了眼,微微眯了眯:“小…柿子?”

    白衣上的枝椏不知何時繡上了粉色桃花,在夜風中隨著衣袍浮動,鮮活無比。他坐到洛柔青身邊,臉上有隱隱的擔憂,纖長的手指覆在洛柔青的額頭上,帶著絲絲涼意:“似乎燒已經退了,以後不要再這麽做了。”

    “我沒什麽事。”洛柔青的嗓子仍然有些嘶啞,煢夜將手指豎在她的唇畔上,製止她再說話。

    “喝了吧。”他將另一直手拖著的荷葉舉到洛柔青麵前,喂她喝下裏麵的水。

    喝過水後,洛柔青的嗓子也不在那麽幹涸了,聲音也清潤了許多:“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看著她,眼裏的迷霧似乎又重了些,嘴角的笑容依舊溫柔,吐出的字句猶如與戀人的密語:“私奔。”

    洛柔青看著他漂亮的眼睛,那裏清晰的映著她的倒影:“私奔…。是什麽意思?”

    隻有在他麵前,她才能把自己心裏不知道的問出來,而不用明明不懂卻去裝懂。畢竟,她在世俗隻待了五年,還是兒時那五年,後來和師傅進入山裏,對這些事,確實是很不了解。

    “私奔啊,就是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拋開世俗、拋開塵物…。”他仍然那樣看著她,可是聲音裏沒有絲毫的玩笑。

    他掠起洛柔青散落在席上的發絲:“溪葉,你願意麽?”

    溪葉是洛柔青真正的名字,而洛柔青是後來師傅給她取的。而洛溪葉那個名字取自父輩對母的戀愛,母親單名一個‘葉’,於是取名為‘溪葉’。溪葉、惜葉,隻是諧音罷了。

    而那樣一個名字,知道的人並不多。確切的說,知道那樣兩個名字,其實指的一個人的並不多。

    洛柔青剛剛想答應,她願意,和她的小柿子永遠在一起。

    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了口。她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來了那日煙雨樓發生的事情。就算她在塵俗呆的不久,但她畢竟不是癡兒,她能感覺出來有什麽。

    煢夜眼中的迷霧在洛柔青躲閃的眼神下,漸漸清明了起來。

    他放開了洛柔青的發絲,仿佛放下了最後一絲眷戀般。之後走到窗前,言簡意賅的說:“我們被追殺了。”

    他們被追殺了。

    事情的起源就是卯時的那場騷動。

    那場騷動之後,將進辰時之時,酒樓後院,在蒼翠竹子之中,隱約露出一間房間。從窗戶看去,一位綠衣女子正躺在木質床上,額上有密密細汗,左肩被刺眼的紅色染濕。

    洛柔青在那裏躺著,妖豔的麵頰變得有些蒼白,嘴角還有著一絲安詳的笑意。昨日還在纏著自己問東問西的人,突然就這樣安靜的躺在了那裏。季雲的眼神飄到了那黯淡下來後,有幾分形似記憶中的那張臉的主人身上。

    那傷口深得已經隱約露出了森森白骨,季雲眼光微沉,將浸好藥水的棉布輕輕覆在傷口之上。

    “小雲。”煢夜仍然保持著小憩的姿勢,隻是已經睜開了眼睛。

    季雲將紗布的末端綁好,迴頭看向煢夜,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醒,煢夜的眼中隻有淡淡的光:“你當了店小二多久了?”

    “十五年有餘。”

    “十五年。。”煢夜起身走到洛柔青身旁,用衣袖輕輕拭下她額上的汗珠。衣上所繡的桃花隨他的動作撒下一片碎影。

    “酒館來來往往,過客頗多。就算是開始有留戀,到了後來也就沒了牽絆了吧。”煢夜在說這話時,屋外忽然起了小風,竹子的影子將他原本妖豔的臉頰凸顯成了完整的溫柔:“小雲,習慣了之後,可是再有人使你有不同的感覺?”

    光斑隨著風細碎搖晃,襯得季雲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早已不會。”

    煢夜抬起頭,看著清明的天空,卻淡淡的說:“似乎,要下雨了。”

    天空如煢夜所說的,漸漸陰沉了下來。隻是雨還遲遲未來。這樣陰鬱的氣氛中,他一直坐在洛柔青旁邊,或為其擦汗,或看著她的麵頰,若有所思。

    時間就在這陰鬱的天空下漸漸流失了,一直到未時左右的時候,本應該在大堂忙碌著的小二之一的大毛突然闖進了後院,而且他的腳步十分淩亂。

    “掌櫃,掌櫃!快逃吧!“他人還未進門,氣喘籲籲的聲音先傳了來。

    ‘砰‘!

    大毛慌張的推開了門,卻被門檻絆倒在地,直接摔到在了煢夜腳邊。

    煢夜向他伸出白皙的手,聲音也十分溫柔:“發生什麽事了麽?”

    似乎是不願意弄髒煢夜的手,大毛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不,不好了!外麵的人到處在找您和洛姑娘。說是清早來見洛姑娘的人,幾乎都中了毒,說洛姑娘是妖女之類的…。。”

    煢夜對他笑笑:“不用那麽慌張。”

    “可是…”

    “掌櫃。”正在此時,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這幕。季雲看著仍然雲淡風清的煢夜,慢慢的說,“馬匹已經備好了。”

    大毛張大嘴還不見合上,煢夜抱起床上的洛柔青,對他輕輕說:“那就拜托你和小雲看店了。”

    說著抱著洛柔青上了後門的黑馬。

    本來以洛柔青的身體來說,做馬車比較正確。但是時下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隻能盡量不讓她受到顛簸。

    可是,盡管煢夜已經做好了後事,甚至散步了假消息。但仍然被發現了。不過,與其說是被發現,不如說,這整件事情,似乎有什麽人在背後主宰著。

    最後煢夜趁著夜色,將馬放走,讓他們按著蹄印走一段距離,而他則帶著洛柔青從另一個方向去。而剛好看到了這廢屋,於是便安了下來。

    洛柔青聽後,有些憤怒的鼓起了臉頰,而煢夜則是輕輕一戳。

    “為何如此生氣?”他輕笑,讓月光都黯然了些。

    “當然生氣了,他們又冤枉我。”洛柔青剛想舉起左手托腮,劇烈的疼痛讓她咧開咧嘴。

    紗布上觸目驚心的紅色,讓煢夜皺了下眉頭:“受傷著,就不要亂動了。”

    說著,他將撕下了白袍的長袖,裂錦的聲音,在夜色中分外清晰。由於時至夏日,又是在南方,他裏麵並未多穿,少見陽光的胳膊,暴露在了空氣中。

    洛柔青看著那截裸露的手臂,不禁用右手按了按。隻是,那手臂並不是她想象中的柔軟,有些彈力的感覺,這是煢夜常年練劍所製。

    而煢夜也沒有製止她亂摸,稍感無趣的洛柔青,就看著他仔細的為她包紮的樣子。

    也許是夜晚所致,洛柔青總覺得他那妖豔的容貌,多了份說不出的迷人。

    “我好看麽?”煢夜迴過頭,語氣仍然溫潤,隻是他那張臉合著這句話,更顯撩人。在月光的襯托下,他恍若天人。

    而他那桃色的薄唇,也有了想讓人咬一口的衝動。

    可她不知道,在煢夜的眼中,她也是如此這般。

    不知怎麽迴事,似乎是很不自主的,他們兩個人漸漸靠近…

    “這裏有人!”隨著一聲大吼,木屋旁突然被火光包圍了起來。屋內的兩個人馬上反映了迴來,隻是洛柔青的臉上多了抹紅暈。

    煢夜就那樣映著外麵的大喝聲,與越來越來亮的火光,站著。似乎外麵對他來說絲毫沒有影響。他像是在等待著些什麽般。

    洛柔青剛剛想說讓煢夜把她交出去,門外就傳來了一聲嘶鳴——是馬匹的叫聲。

    煢夜聽到這聲音後,將洛柔青抱住,向門外跑去。

    被突然入侵的馬匹攪亂的武林人士,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些什麽,煢夜就已經將洛柔青帶上馬匹,向著不遠處的深林揚長而去。

    月色下,黑馬的馬尾飛揚,皮毛反著淡淡的光。它身上,白色與青色的衣衫糾纏飛揚,合著絕美的人兒,構成了讓人難忘的畫卷。

    即使是在追殺他們的人中,也有不禁為此讚歎的,更有八卦者日後在江湖上傳言了這一幕,一舉讓洛柔青和煢夜成了人們暗追的對象。

    隻是現在,他們再美,也敵不過那些中毒的人之重要。

    叫囂聲從嘈雜變得逐漸遠去,那匹黑馬已經甩開了緊緊追著他們的人。可剛以為出了陷阱的他們來慶幸的時間還沒有,就直直的向下墜了下去。

    有誰能想到,如此茂密的深林,它盡頭竟然是那殘崖?

    那樣毫無預警的,向進入森林中的人伸出死亡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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