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


    誰要真當他是錯覺,那就太小看這位燕王了。


    他隻是不喜歡讀書,不喜歡耍那麽多心眼子,隻想打北元而已。


    實際上,政治方麵的事兒他心裏門清。


    那些勳貴是配合他演出,還是借機發瘋,他不可能看不出來。


    隻是有些事情,他不方便直說。


    那些勳貴是皇帝安排來配合他的,如果他反手說別人另有圖謀,那不成忘恩負義了嗎。


    關鍵是,他也沒什麽實質性證據。


    隻是察覺到那些人的行為有一點異常而已。


    所以,他才借著閑聊的機會暗示一二。


    他相信,以在場幾人的聰明,定然能想到什麽。


    果不其然,朱雄英、陳景恪、徐達立即就露出了然的表情。


    朱高熾略微思索,也微微點頭,顯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朱雄英冷哼一聲,說道:“其情可憫,然其行可誅。”


    徐達畢竟是勳貴集團的代表之一,為大家開脫道:


    “大明的勳貴,與曆朝曆代的勳貴比起來,都算是恪守本分的了。”


    “他們也是心中沒底,才會如此行事,希望朝廷能盡快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複。”


    說完目光看向陳景恪,示意他幫忙說幾句好話。


    事實上他說的也沒錯,和曆朝曆代的勳貴比起來,大明的勳貴集團確實要本分的多。


    並不是他們覺悟高,而是不得不本分。


    老朱眼裏揉不進沙子,敢囂張跋扈的下場都不太好。


    在他的高壓治理下,勳貴也不敢做的太過。


    後來在陳景恪的影響下,老朱的作風有所轉變。


    可還不等勳貴生出驕奢之心,朱元璋又拿出了分封來利誘大家。


    這可是真正的諸侯王啊,一旦成真那才是海闊天空。


    有了更大的利益在前方吸引著,勳貴再次變得本分起來。


    隻要不是特別奇葩,誰都不想在分封前被殺掉。


    所以大明的勳貴不但本分,還自損利益幫助朝廷改革。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分封一直停留在嘴上。


    皇帝想反悔?或者幹脆就是忽悠大家?


    現在禦座上坐著的那個人都換了,新皇還會承認當初的承諾嗎?


    去年朱標表態,會在今年進行一次小範圍的分封。


    可現在已經五六月份了,半年過去了朝廷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勳貴們急啊。


    之前他們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怕被抓了典型。


    現在皇帝讓配合燕王演戲,那正好借題發揮一下。


    不過他們始終保持著理智,沒敢做的太過分。


    於是才有了朱棣方才那番話。


    朱雄英畢竟是太子,聽說他們的作為,心中自然不高興。


    我們又沒說不承認,你們著急什麽?


    還敢借機發瘋,是想逼宮嗎?


    真是不知死活。


    不過有一說一,勳貴們著急是情有可原的。


    要不然徐達也不會替他們說情。


    陳景恪自然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在接到徐達暗示之後,微微頷首表示收到。


    然後隨意的說道:“你這脾氣得改一改,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以後他們就是諸侯王了,手中有兵有糧,小心把人逼急了跳牆。”


    朱雄英殺氣騰騰的說道:“敢,誰敢不老實,就把誰給滅了……”


    陳景恪樂了,說道:“忘了宗藩體係和帝國計劃了?”


    “等大分封正式施行,情況就不一樣了,你這唯我獨尊的思想必須得改一改。”


    “很多事情不能再由著性子來,必須要講規則。”


    “新的規則,要求大明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盡可能的照顧到諸侯國的利益。”


    聽到帝國計劃,朱雄英頓時就不說話了。


    受陳景恪影響,他很清楚帝國計劃施行之後,大明必須要學會正確處理外交事務。


    否則,必然會導致藩屬國離心離德,最終藩屬體係崩潰,帝國計劃失敗。


    朱棣則眉頭一挑就想反駁。


    還沒分封呢,就開始支棱翅膀了是吧?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你再是諸侯王,那也是我大明的臣子。


    然後他馬上就想到自己的燕國,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講規則好啊。


    大明作為宗主國,必須要有宗主國的氣度,公平公正的對待藩屬國。


    不能以大欺小。


    生怕別人察覺到他的想法,偷偷的打量了一下眾人的臉色。


    發現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頓時就放下心來。


    不過徐達是什麽人,原本確實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但朱棣鬼鬼祟祟的打量眾人,卻被他給察覺到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兒,但身為朱棣的老師兼嶽父,他對這位燕王太了解了。


    知道這貨肯定沒憋什麽好屁。


    不過他並沒有揭穿,畢竟是自己的女婿,得幫忙遮掩著點。


    但為了防止他又亂說什麽話,還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以作警告。


    果不其然,看到他的眼神朱棣心中一哆嗦,頓時老實的和鵪鶉一樣。


    眾人並沒有發現這一對翁婿的小動作,注意力都在陳景恪身上。


    陳景恪繼續說道:“說的更直接點,以後大明要學會用規則來管理諸侯國。”


    “而規則是怎麽來的?不能大明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條新規則的誕生,必須要經過藩屬國集體認可才行。”


    “至少要經過大多數藩屬國的認同,如此規則才有公信力。”


    當然,這隻是表麵公平而已。


    所謂的大家集體認可,不過是給規則賦予合法外衣罷了。


    大明作為宗主國,想推行什麽規則簡直不要太容易。


    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也別當什麽宗主國了,老老實實關起門過日子吧。


    徐達等人聽得也都非常讚同。


    即便是排除自己的利益,完全從做事的角度去考慮,陳景恪的話也是老成持重之言。


    如果大明朝廷完全不顧藩屬國的利益,很可能會被藩屬國拋棄。


    想想商朝是怎麽滅亡的。


    現在大明確實強大,藩屬國加起來也不是對手。


    可將來呢?


    朱雄英無法反駁,不過依然氣哼哼的道:


    “就憑這些人的德行,怕是不用大明出手,他們就能給自己折騰亡國了。”


    眾人心下莞爾,太子這是心服了口不服啊。


    不過他們也對陳景恪佩服不已,這話也就他敢說了吧。


    換個人說,就算朱雄英認同,心裏也會留下芥蒂,說不定哪天就給人穿小鞋了。


    未來皇帝的小鞋,可不是那麽好穿的啊。


    然而,聽到朱雄英這番話,陳景恪卻非常認同的道: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問題,現在的勳貴,真正做好當國主準備的,不超過一掌之數。”


    “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當一國之主,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什麽是一國之主。”


    “他們以為到了封國自己就是老大,就可以為所欲為。”


    “如果就這樣讓他們去封地,將會是一場災難。”


    朱高熾若有所思的道:“太子、陳伴讀所言甚是。”


    “大明的勳貴出身大多都比較低,之前沒有接受過相關教育。”


    “當了勳貴之後,又多統軍不管民,確實不懂得治理國家。”


    “這個問題,朝廷要著手解決才是。”


    “我建議,將即將分封的勳貴集中培訓,讓他們知道如何正確的認識自己的權力,如何治理好一個國家。”


    見自己隨口抱怨的一句話,被他們如此鄭重的談論,甚至連解決的辦法都提出來了。


    朱雄英心中很是得意。


    啥叫好兄弟,這才是。


    隨時能給自己兜底,護住自己的麵子。


    “高熾所提之法,我以為甚佳。”


    “就在洛陽創辦一所書院,所有諸侯王的繼承人必須來這裏進學。”


    得到鼓勵,朱高熾索性就敞開了談論此事:


    “最好由皇上出任名譽院長,將來都是天子門生。”


    “如果可以還能讓太子一起進學,以培養感情……”


    人生四大鐵,其中一鐵就是同過窗。


    繼承人在一起學習,就有了私人感情,以後很多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而且學校肯定會教他們擁護大明,擁護宗藩體係之類的內容。


    也算是一種洗腦了吧。


    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除非他天生反骨,否則都會是宗藩體係的擁護者。


    陳景恪也不禁點頭表示認同。


    集中培養諸侯國的繼承人,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隻不過還沒有提出來而已。


    朱高熾能想到這些一點,並不奇怪。


    這其實就是變相的質子製度,自古以來就有。


    但他能想到讓皇帝出任名譽院長,讓太子一起進學培養私人感情,就很難得了。


    可見這些年他確實是學到真東西了。


    朱棣見他點頭,心下頓時就樂開了花。


    這個兒子真給自己漲臉啊。


    看向朱高熾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欣慰幾分喜歡。


    五個手指都不一般長,對待子女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朱棣最喜歡的是朱高煦。


    一來是從小就帶在身邊,感情自然更深一些。


    二來朱高煦尚武,在朱棣看來這就是‘類我’啊。


    ‘類我’這個屬性可太重要了,越是自信的人,在對待子女的問題上,就越看重‘類我’屬性。


    這倆字甚至可以左右繼承人的選擇。


    與之相對應的,朱高熾尚文,就是不‘類我’。


    再加上他從小在洛陽長大,親情方麵難免會有所欠缺。


    不過人嗎,就是這樣。


    當對方能帶給自己榮譽的時候,感情自然就會有所偏向。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子女。


    朱高熾表現出優秀的才能,還能獲得天下第一聰明人陳景恪的認可,那可是太漲臉了。


    朱棣頓時就覺得,這個兒子好啊。


    話題扯開,眾人都參與進來,還真提出了不少建設性意見。


    比如,不能讓未來國主成為何不食肉糜那樣的人。


    要讓他們去體驗民間疾苦,去基層積累工作經驗什麽的。


    最後陳景恪總結道:“南洋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結果,一直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


    “不如先把這所學校建立起來,提前把勳貴們召集到一起學習。”


    朱雄英讚同的道:“等大分封開始再進行培訓,就有點晚了,有必要提前把書院開起來。”


    “正好最近勳貴鬧騰的天怒人怨……”


    “別管是不是演戲,在外人看來就是勳貴們不老實了。”


    “以開辦書院專門教導勳貴禮節為借口,應該能說服所有人,還不會暴露我們真正的目的。”


    “至於具體教什麽內容,就是我們說了算了。”


    如此大的事情,竟然就這麽決定了。


    關鍵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太子伴讀,屬實有點違和。


    就連朱棣都覺得,你倆是不是有點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雖然這個建議很好,可怎麽也得經過皇帝同意吧?


    徐達和朱高熾卻習以為常,這才是大明私下的常態啊。


    朱雄英那可是實權太子,七成的奏疏都是他代為批閱,玉璽都能隨便蓋。


    而陳景恪則是大明製度的實際製定人。


    在決策層,大家都認同一個事實:太子+伴讀≈皇帝。


    隻要他倆共同做出決定,那這件事情十有八九就確定了。


    不過他們也恪守本分,重大事情都會征得朱標同意才會推行。


    這是尊重。


    他們這邊剛剛確定了一項新政策,另一邊的朱標也順利的演完了自己的戲份。


    成功引導著群臣,將燕王的封地放在了錫蘭島(斯裏蘭卡)。


    至於原因嗎,自然是效仿秦王朱樉的舊例。


    海島、靠近大陸,如果燕王對島嶼不滿意,就去大陸上打一塊地作為封國。


    既然你燕王府這麽強,不會做不到吧。


    不會吧,不會吧?


    有一說一,當這個決定拍板的時候,群臣心裏暗爽不已。


    讓你燕王府還這麽囂張。


    這還不算完,群臣又整了個新花樣。


    錫蘭島是大明海上貿易路線的重要補給站,不能全部劃給燕國。


    他們商議之後,決定把西南角的那一個角單獨劃出來,作為大明的直屬領土。


    這個小角就包括了前世斯裏蘭卡的首都科倫坡。


    陳景恪看到這個分配方案的時候,也不得不佩服文官集團那些人,是真的會惡心人。


    但同時也很欣慰。


    能用這種方法惡心人,說明他們是真的了解錫蘭島。


    願意去了解外麵的世界,這是個巨大的進步,也是一個好的開端。


    對於這個封地,朱棣表現的是一萬個不願意。


    我怎麽說也是大明親王,戰功赫赫,你們就給我分個這?


    別說,還真有些人同情他。


    伱們將燕王封到小島上就算了,還把這個小島上最繁華的地段給切割出來。


    實在太欺負人了啊。


    不過同情歸同情,並沒有多少人替他說話。


    沒辦法,誰讓朱棣前段時間的行為太招人嫌了。


    就應該讓他受點教訓,同時也給其他親王敲響警鍾。


    反正最後燕王的封地就這麽定下來了。


    朱棣眼見大局已定也不再掙紮,轉而提出了另外一個請求。


    讓我兒子去那邊把,我想留下打北元。


    你們都這麽欺負我了,總不能連這個小小的請求都不滿足吧?


    或許是真的同情他,也或許是考慮到需要人牽製晉王。


    反正最後群臣同意了這個請求。


    朱高熾帶領燕王府去錫蘭島建國,朱棣這個燕王繼續去北邊鎮守草原。


    至此,這場表演圓滿落幕。


    大家都覺得自己贏了,都很開心。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結束的時候,這天早朝有禦史對勳貴集團進行了彈劾。


    他們囂張跋扈,必要要給予壓力打擊。


    文管集團一聽這話,頓時就興奮了,打擊勳貴我們得幫幫場子啊。


    於是紛紛站出來支持,要求必須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朱標再次表現的很頭疼,真是不得安生啊。


    不過他確實也對勳貴集團有所不滿,當堂進行了批評。


    不過僅僅是批評還不夠,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妥善的處置辦法。


    就在大家紛紛發表意見的時候,太子伴讀陳景恪提出,勳貴跋扈是因為缺少教育。


    不如建立一所書院,專門教育勳貴禮儀法度之類的。


    群臣雖然覺得這個處罰太輕,但也都認為這個提議不錯。


    還是那句話,華夏文明最看重教育,打骨子裏認為教化能改變很多東西。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朱標順勢拍板,並決定新書院就放在陳景恪的洛下書院旁邊,反正那邊有現成的校舍。


    各家勳貴輪流去讀書,學習如何當一名合格的勳貴。


    勳貴嫡長子必須在這所書院接受係統性教育,否則不得襲爵。


    就在大明朝廷忙著處理內部矛盾的時候,南洋的土著勢力終於按捺不住,對當地的明人大族舉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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