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恪站在書店不遠處,看著楊士奇的背影,很是意外。


    沒想到竟然偶遇了這位曆史名人。


    朱雄英看出他表情的異常,問道:“這個人你認識?”


    陳景恪隨口迴道:“他在周報上寫過一篇批判唯物學的文章,非常有見地,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本人。”


    朱雄英心下失望,有氣無力的道:


    “哦,原來如此,能上周報看來還是有點實力的。”


    陳景恪笑道:“這個人很有意思。”


    朱雄英眼睛一亮,追問道:“怎麽了?”


    陳景恪說道:“從文章可以看出,他對唯物學是有過研究的。”


    “他不是針對某一點進行批判,也不是斷章取義批判,而是係統性批判。”


    “雖然批判的還很淺顯,但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懂了。”


    “僅此一點,就已經超過了大多數的儒生。”


    朱雄英也有些驚訝,說道:“這般看來,這楊士奇確實是個能人啊,上去認識認識?”


    陳景恪搖頭道:“沒必要,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在朝堂看到他的。”


    “如果他沒能力,去見他也沒什麽意思。”


    朱雄英卻更加重視起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若是不看好一個人,是懶得說這麽多的。”


    “每次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對這個人其實是抱有一定期待的。”


    “能入你的法眼,這個叫楊士奇的人不簡單啊。”


    陳景恪倒也沒有反駁,說道:“期待確實有那麽一點,但也隻有那麽一點。”


    “那就足夠了。”朱雄英點點頭,對身後的杜同禮說道:


    “迴去把這個人的詳細資料給我送過來。”


    杜同禮恭敬的道:“是。”


    陳景恪也沒阻止,雖然現在大明不缺人才,沒必要迷信前世的大佬。


    但前世證明過自己的人才,更容易培養,提前發掘也沒什麽問題。


    更何況,自己方才說了不幹涉對方成長,朱雄英也不會隨便亂伸手。


    隻是單純了解一下他的詳細資料,也沒什麽問題。


    前世他不是研究曆史的,隻知道有‘三楊’,並不知道他們的具體情況。


    根據他有限的了解,楊士奇出身低微,後身居高位。


    算是寒門貴子的代表了。


    然而這個寒門貴子的人品不太行,性情敏感、肚量狹隘。


    掌權之後就成了惡龍,縱容家人為惡。


    最關鍵的是,交趾戰略上他是投降派。


    蹇義、夏原吉等人表示,國庫的錢糧足以支撐繼續打下去,不能放棄那裏。


    楊士奇等人則力主停戰,允許交趾獨立。


    可以說,陳景恪對他沒有什麽好感。


    這也是方才沒有上前結識對方的主要原因。


    換成是於謙於少保過來,他早就上去要簽名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吧,楊士奇能在永樂、仁宣、正統初期執掌朝堂,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用好了,不失為革新的闖將。


    至於他為惡鄉裏……希望這輩子能改一改,否則三族難免吏治成績單上走一遭。


    不過楊士奇的出現,也讓陳景恪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大明立國前後出生的這一代人,已經開始嶄露頭角。


    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臣經曆過戰亂,深知亂世的可怕。


    他們或許會保守,但一般都比較務實,對底層的認識也比較清晰。


    承平年代生長起來的人,對世界的認知又是另外一副樣子。


    如果朝廷無法意識到這一點,很可能會生出亂子。


    打個簡單的比方,我國無菌手術室的標準,是九五年才由軍醫總確立的,進入二十一世紀才開始普及。


    然後他穿越那會兒,網上很多人就開始認為,沒有無菌手術室不能做手術。


    這隻是一個小的方麵,放大到全社會,類似的事情非常多。


    比如有人認為古代盛世時期百姓能溫飽,十天半個月能吃一次肉。


    然而事實是,盛世時期也是土地兼並最激烈的時期,百姓開始失去自己的土地。


    溫飽?


    餓不死就算命大了。


    反倒是立國初期百廢待興,百姓分到了土地,靠辛勤勞作能混口飯吃。


    但能日兩餐七分飽,那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至於油腥?想多了。


    飯裏麵能多放幾粒鹽,那都是改善生活了。


    普通人產生認知誤差,影響還不大。


    如果掌管國家的官僚係統,也普遍持有這種認知,那將是底層百姓的災難。


    作為統治者,必須要認識到這一點。


    想辦法讓新一代官僚了解基層情況。


    陳景恪已經決定,迴去就寫一篇相關的文章,發表在新一期的周報上。


    大明已經將基層工作經驗,列入任選官吏的硬性標準。


    但他認為還不夠,不光要寫在大明律上麵,還要鼓動老朱,將其寫在皇明祖訓裏。


    還必須通過宣傳,讓所有人集體排擠違規晉升之人。


    一個規矩,光靠律法是無法維護的。


    隻有整個官僚體係集體認可,才可能長久存在下去。


    就和前世‘不入翰林不入閣’一樣。


    陳景恪也準備把‘不下基層,不入部閣’,弄成新大明公認的選官標準。


    ——


    本來就是閑來無事瞎轉,離開書店後,兩人在大街上信馬由韁的走著。


    杜同禮警惕的跟在後麵,目光如鷹一般,打量著路過的每一個人。


    搞的大家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看他。


    朱雄英沒話找話的點評道:“太刻意了,不如蔣瓛自然。”


    杜同禮連忙道:“讓殿……大郎失望了,我哪敢和蔣指揮使比。”


    朱雄英說道:“以後錦衣衛可都要交給你掌管的,這樣可不行。


    “來來來,我教你該怎麽做……”


    杜同禮先是給手下打了個招唿,讓他們提高警惕,才小心的靠過來。


    看著一通瞎白話的朱雄英,陳景恪心下莞爾:


    “你好一點,別把人給教溝裏去了。”


    朱雄英迴懟道:“廢話,這事兒我心裏能沒數嗎。”


    一旁的杜同禮聽的羨慕不已,同時也深深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感到慶幸。


    否則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哪輪得到他來坐。


    是的,現在他就是新任錦衣衛掌門人。


    錦衣衛擴編,朝廷趁機對管理層進行了調整。


    這麽緊要的部門,不可能讓一個部分人長期把持。


    比如蔣瓛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是必須要下的。


    陳景恪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幫他成功退居二線。


    朱標也沒有卸磨殺驢,給他封了個輕車都尉的準爵位。


    蔣瓛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靠著提供情報也沒少立軍功。


    所以他這個輕車都尉不是賞賜的,是計算軍功之後給的。


    隻是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太敏感,給他封爵文武百官都要造反了。


    一直等到退居二線才封。


    即便如此,也引起了百官的反對。


    不過老朱從來都不是會考慮別人意見的人,那些反對聲音統統被無視。


    前天老朱離京,還將他給帶在身邊一起離開了。


    這讓很多等著報複他的人失望不已。


    關於新的錦衣衛掌門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朱標竟然選擇了杜同禮。


    要知道,杜同禮身上可是明晃晃打著‘陳係’標簽的人。


    選他掌管錦衣衛,相當於是將這個機構,交到了陳景恪手裏。


    別說文武百官了,陳景恪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連忙去婉拒。


    這個東西太敏感了,他一個臣子哪敢碰。


    朱標是這麽問他的:“伱想當內閣首輔嗎?”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沒興趣,給陛下當智囊輕鬆又自在,功勞還一分都不少,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朱標說道:“那就是了,你一不當政府首腦,二不掌握軍方,怕什麽?”


    “難不成你還能靠著錦衣衛造反不成?”


    靠錦衣衛造反?想多了。


    這部門名聲臭大街了,百姓聽說他們要造反,估計能拎著菜刀上街平叛。


    “你手中總要握有實權,才能更好的主導變革。”


    “我想來想去,錦衣衛是最適合的。”


    “……”


    “之前你和蔣瓛配合的也不錯……”


    “……”


    “況且錦衣衛擴編之後實力大增,交到外人手裏我也不放心。”


    “以你和雄英的關係,交給你掌管我才能安心。”


    “……”


    “讓你掌管錦衣衛還有個目的,就是對其進行改革。”


    “現在錦衣衛職權太大了,必須要加以限製。”


    “如何才能限製它的權力,又能讓它發揮應有的作用。”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盡快明確錦衣衛的職權範圍。”


    之後老朱、馬娘娘、朱雄英,全都出來說讓他執掌錦衣衛。


    如此,陳景恪還能說什麽,隻能無奈的接下了這個活兒。


    杜同禮接到任命書,也同樣不敢置信。


    當時他正在應天市舶司任職,連夜乘船來洛陽見陳景恪。


    得知事情是真的,他的心情非常複雜。


    有興奮,也有感慨。


    當年被毛驤逼迫著離開,誰曾想今日竟然會以這樣的姿態重新迴歸。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想再跳進這個泥坑。


    但蔣瓛的善終給了他信心。


    再加上有陳景恪當靠山,隻要自己不作死,大概率也能混個善始善終。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就接過了這個擔子。


    ——


    朱雄英還真不是瞎扯,經常微服外出的他,對自身的安全是很在意的。


    自然也知道如何做安保工作。


    杜同禮雖然以前在錦衣衛呆過,但那會兒他職務低,沒幹過安保工作。


    在這方麵懂的確實不如朱雄英多。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看起來很像那麽迴事兒。


    陳景恪也時不時的插嘴說幾句。


    就這樣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中午。


    幾人就找了個地方吃飯,剛吃到一半就有錦衣衛過來匯報了一個消息:


    “胡美人臨盆在即,請殿下速速迴宮。”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不禁露出喜色。


    當下也顧不上吃飯了,連忙返迴宮裏。


    等他們到達的時候,發現馬娘娘、朱標都在,李善長等內閣成員,以及好幾個六部高官也都在。


    也難怪大家如此重視。


    朱雄英十六歲的時候,馬娘娘就給他弄了四個妃子。


    前兩年有兩個妃子懷孕,結果都沒保住。


    倒不是有人陷害什麽的,純粹是身體出了問題。


    然而,在外人看來問題就沒那麽簡單了,會不會是徐家搞的鬼?


    雖然大明采用的是嫡長子繼承製,可皇長子的地位也很高的,很多事情都說不準。


    盡管這種可能性很低,可在陰謀論者看來,一切皆有可能。


    這個胡美人從被查出有身孕那天開始,就成了重點保護對象。


    文武百官都盯著呢。


    就連陳景恪,都很自覺的從不靠近對方。


    平時的孕檢之類的,都由馬娘娘指派專人負責。


    也正是因此,李善長等人才會第一時間接到消息來到現場。


    隻是很多東西屬於心照不宣,大家都沒有將最後那層遮羞布掀開。


    朱雄英等人到達,眾人見過禮之後就沒在說什麽,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還好這次沒有整出什麽幺蛾子,孩子順利出生。


    是個男孩。


    當消息確定之後,現場有一瞬間的安靜。


    之後大家就和沒事兒人一樣,紛紛出聲道喜。


    朱標自然很高興,畢竟大孫子出生。


    至於這個孫子是誰生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群臣其實也很高興,繼承人這一塊沒問題了。


    至於不是嫡長子,那無所謂。


    至少現在還無所謂。


    先有人能繼承皇位再說。


    朱雄英自然也是高興的,畢竟那是自己的孩子。


    不過他也沒有忘記徐妙錦,在看過孩子之後,就連忙去安慰自己的心頭肉。


    並許諾將來一定生一百個孩子。


    太子有子的消息傳出後,文武百官自然紛紛上表祝賀。


    胡美人父母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母憑子貴,皇長孫的母親地位肯定不一般。


    而且誰敢說長子就一定不如嫡長子?


    立長立賢可一直爭論不休的。


    事實上,胡美人確實因為此事被封為太子次妃。


    在徐妙錦入宮前,她就是事實上的東宮後宮之主。


    馬娘娘還厚賜了她的家人。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沒什麽好說的。


    這一下,討好她父母的人就更多了。


    不過胡側妃的父母並沒有得意忘形,選擇了閉門謝客。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朱雄英隻是說了句:


    “算他們曉事。”


    與之相對應的,徐家就有點尷尬了。


    人家那邊皇子都生出來了,你女兒還沒嫁過去呢。


    但緊接著,朱標就下令調徐允恭入京,擔任神機營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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