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公主的心情非常複雜。


    一開始以為自己地位特殊,怕自己受委屈,爹爹承諾不建公主府。


    然後發現特殊的是陳景恪。


    自己隻是父親用來拉攏他的工具人罷了。


    陳景恪確實有才華,又備受爹爹、大哥和太孫重視,倒也是個良配。


    為人也很溫和,與傳聞裏差不多。


    然而做事卻隻能用狂來形容。


    看不上外麵的讀書人就罷了,竟然還指使人攻擊翰林院編修。


    要知道翰林院是給有才之人,學習政務、培養聲望的地方。


    能入翰林院,不代表就一定能成為高官。


    但能成為高官的,十之七八都當過翰林。


    大明剛剛建國才十幾年,這種情況還不明顯。


    但也已經初露端倪。


    將這裏的人都得罪了,未來朝堂處處皆是敵人。


    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更遑論做事了。


    陳景恪難道不知道這個後果嗎?


    看樣子他是知道的,隻是毫不在意。


    所以她隻能用‘狂’這個字來評價。


    這讓她很是難受。


    正如她喜歡李白的詩,卻不喜歡這個人一樣。


    你想當官就腳踏實地,至少要和同僚搞好關係。


    讓高力士給你脫鞋,瞧不起這個看不上那個,真讓你當了高官,朝廷還不立刻就大亂?


    此時陳景恪在她眼裏就是另一個李白。


    能力確實很強,但性格太狂。


    從這裏來看,他非良配。


    但聰明如她,並沒有匆忙就下結論。


    她不了解陳景恪,卻了解自己的爹爹和大哥。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務實。


    陳景恪的缺點這麽大,他們又豈會如此重視,還要下嫁一個公主拉攏。


    肯定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行,必須要盡快將他的底細打探清楚。


    她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身影,朱雄英。


    和陳景恪朝夕相處,肯定了解的很清楚。


    去找他問問。


    兩人對這次私下見麵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所以並沒有去聊什麽外麵的世界。


    但又因為是第一次正經接觸,也不好聊的太深。


    隻是泛泛聊了一些各自的情況。


    眼見天色已經不早,陳景恪心下就有些著急,別等會兒出不了宮了。


    但對方是公主,他不好主動離開。


    福清公主冰雪聰明,見他總是看太陽的位置,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再加上她也知道這樣談不出什麽東西,隻是浪費時間,於是就主動說道:


    “伱數月未迴家,定是極想念父母的。”


    “天色不早了,你快些迴家吧,等宮門落了就出不去了。”


    陳景恪也沒有客套,起身道:“如此,我就失禮了。”


    又說了幾句,就先一步離開了。


    看著毫不猶豫離開的陳景恪,福清公主立即就明白,他對自己並沒有別的想法。


    這不禁讓她有些不服氣。


    身為公主,自身也有才華,在皇帝麵前又受到特殊待遇,她心氣也是很高的。


    今日主動接觸對方,竟沒有任何結果。


    但一想到陳景恪的才華和狂妄,她又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她沒有離開,而是在偏殿院內閑逛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裏,準確說是自朱雄英搬進來之後,第一次進入這裏。


    在皇宮,這裏非常特殊。


    尤其是在皇子皇孫中間,更具有特別的意義。


    太孫擁有自己的小圈子,每隔兩三天都會在這裏聚一次。


    能加入這個小圈子,就意味著在宮裏的地位提高。


    不是虛名,是有實打實的利益的。


    從方方麵麵都能體現的出來。


    皇帝和皇後,會給予更多的關注。


    各種名貴物品分配的時候,也會多分一點。


    宮女太監會對你變得更加客氣,嬪妃也不敢輕易說你的風涼話。


    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也沒人敢再對你使用。


    可以預見的是,公主未來嫁人會挑選更好的夫家。


    皇子的封地會更加富庶,親王儀仗規格也會相應提高。


    親王之間,亦有差距。


    就以親王衛隊來說,有三千,有六千,還有過萬的。


    一般的親王隻有三千護衛,越受重視的親王衛隊數量就越多。


    那幾位塞王親衛數量都過萬。


    而隻要能加入這個小圈子,未來享受的待遇肯定要比其他人高。


    這都是實打實的利益。


    所以後宮嬪妃和皇子,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加入這個小圈子。


    可迄今為止,也就隻有蜀王椿、湘王柏、衛王植(後改封遼王)、寧王權四人加入小圈子。


    至於公主,則沒有一個人能進入的。


    外朝也有很多人,想把孩子送到太孫身邊,加入這個小圈子。


    但沒有一個成功的。


    就連太孫的老師葉兌都沒能把重孫送進來。


    福清公主對這個小圈子自然也感興趣,可她知道自己沒機會進來。


    而且她生母就她一個孩子,扶持兄弟加入的機會都沒有。


    沒想到,今日竟以這樣的方式進來。


    隻要自己點頭……嗯,陳景恪也不反對的話。


    自己就可以輕易加入這個小圈子。


    以後在宮裏,就再沒有人敢輕視自己的母親。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堂堂公主竟然要靠一個外人,來穩固母親在宮裏的地位。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朱雄英蹦蹦跳跳從外麵進來。


    姑侄倆頓時大眼瞪小眼。


    福清公主是沒想到,平日裏小大人一樣的太孫,竟然還有這麽歡脫的一麵。


    朱雄英顯然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裏。


    不過他人雖小,臉皮卻一點都不薄,馬上就裝作若無其事的道:


    “姑姑,怎麽就你一個人在啊,景恪呢?”


    福清公主笑道:“他出宮去了。”


    “嗯?”朱雄英登時怒了:“好他個陳景恪,竟敢拋棄……不是,竟敢將你一個人拋在這,看我怎麽收拾他。”


    拋棄?


    福清公主表情一僵,這個大侄子貌似有點欠揍啊。


    但可惜,人家是太孫實在惹不起,隻能裝作沒聽到,說道:


    “他也是剛走,再不出去宮門就要落了。”


    朱雄英說道:“這還差不多,不過姑姑你還沒出嫁呢,就開始幫他說話了,小心以後他欺負你。”


    福清公主感覺自己的手有點癢,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大侄子確實有點欠揍。


    爹爹性情嚴厲,大哥溫厚有威嚴,怎麽就養出這麽個沒正行的太孫來。


    有個這樣的太孫,大明朝還有救嗎?


    福清公主深吸口氣穩住情緒,繼續假裝沒聽到他的話:


    “你若是無事,就與我說說陳景恪如何?我很好奇,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好啊。”朱雄英信步走到她身邊,含笑道:


    “姑姑你想知道什麽,隻要能說的,我都告訴你。”


    看著一本正經的大侄子,福清公主一時間有些恍惚。


    前後反差好大。


    以至於她差點以為自己記憶出錯。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和朱雄英之間的隔閡消失了很多。


    也沒有方才那麽拘謹了。


    這才明白過來,方才的一切都是他有意為之。


    她終於明白,為何所有人都對這個太孫,寄予極高的期望了。


    不隻是因為他嫡長孫的身份。


    這個身份隻會讓大家認同他當太孫。


    隻有能力,才能讓別人寄予希望。


    有了這個認識,她心中也非常高興。


    大明三代有望啊。


    她並沒有將這些都表露出來,麵色不變的問道:


    “從頭說吧,他都做了些什麽。”


    朱雄英想了想說道:“他做過的事情太多了,簡明扼要一點說吧……”


    他就將陳景恪揭皇榜以來,做過的大部分事情,都講了一遍。


    至於為什麽是大部分,是因為有些機密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比如日食偽裝受傷,這事兒是要爛在肚子裏的。


    揭破趙瑁案,獻計設內閣,重啟科舉,寶鈔新政……


    福清公主驚呆了,合著最近兩年多朝廷的重大革新,都是出自他的手啊。


    難怪他如此狂……自信。


    難怪爹爹和大哥對他如此特殊。


    難怪……要下嫁一個公主拉攏他。


    在如此驚才絕豔的才華麵前,這一切都變得理所應當了。


    如果不是皇後的女兒都已經嫁人了,恐怕還輪不到自己當這個工具人。


    這一刻,她所有的猶豫都消失了。


    嫁,必須要嫁。


    自己必須要主動,不能讓他給跑了。


    想到這裏,她看著朱雄英,說道:


    “你這裏風景挺不錯的,以後我想多來散散心,你歡不歡迎啊。”


    朱雄英打趣的道:“你不應該問我,應該問某人歡不歡迎啊。”


    ——


    分開之後,陳景恪還在想那位福清公主。


    第一次正麵打交道,他說不上多喜歡,但也不討厭。


    最讓他滿意的一點是,她不是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人。


    有自己的想法,很多見解頗為獨到。


    之前討論軍製改革的時候,這一點表現的尤為明顯。


    他不是大男子主義者,不想找個隻會唯唯諾諾的女人。


    女子的美在於自尊自立自愛,而不是什麽三從四德,更不是特立獨行。


    他想要的,是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兩人能相輔相成相濡以沫的那種。


    至少在這一點上,福清公主是符合標準的。


    倆人也不愁沒有話題可說。


    至於性格,倒也沒有聽說有什麽惡行。


    當然,福清公主是個有心機的人,人前人後是兩幅麵孔也不無可能。


    但可能性不大。


    對有些人來說,宮裏很神秘。對有些人來說,宮裏就是透明的,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她真要是兩幅麵孔,早就被拆穿了。


    所以,她就算不是個好人,也不至於是個壞人。


    這就足夠了。


    其實這樣的人是最多的,大多數人都是這個性格。


    跟著好人就是好人,跟著壞人就是壞人。


    剩下的就是兩人能不能合得來。


    並不是說兩個脾氣好的人,就一定能合得來。


    有時候兩個人明明都一身刺,就是能合得來。


    兩個都會忍讓的人,有時候反而處不來。


    相性這東西很奇怪的。


    不過最需要擔心的,還是不住公主府這件事情。


    等這次休假結束,一定要去找馬皇後嘮嘮。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家門口,受到了熱情歡迎。


    陳遠和馮氏早就等著他迴來,還做了豐盛的晚宴。


    陳遠破天荒的喝了幾杯酒。


    馮氏則不停的給陳景恪夾菜。


    至於他在外麵工作的事情,一句都沒有問。


    這已經是他們家的規矩了,礙於陳景恪職務敏感,能不問盡量不問。


    感受到父母的關愛,陳景恪心裏暖暖的。


    本來想將福清公主的事情說一下。


    但想到此事還沒有正式確定,過早傳出去不合適,就沒有說。


    主要是給他們說了也沒啥用。


    還是等等看吧。


    ——


    就在陳景恪享受父母關愛的時候,葉兌府上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葉兌察覺到,從迎接太子迴來,葉雲流的情緒就有些反常。


    一開始還沒在意,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發現他隻知道埋頭巴拉碗裏的米飯,一口菜都不吃。


    才意識到,情況比想象的嚴重。


    吃過晚飯,他將葉雲流叫到書房,問道:


    “你有心事?”


    葉雲流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說道:“我不想當太孫伴讀。”


    葉兌錯愕的道:“你說什麽?”


    葉雲流心中有些怯,但依然鼓起勇氣道:


    “我不想當忘恩負義之人。”


    葉兌不置可否,隻是問道:“你可知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麽?有多少人想要而不可得,你要放棄?”


    葉雲流大聲道:“那是他們,與我何幹?比起榮華富貴,我更想問心無愧。”


    葉兌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自己的重孫。


    葉雲流起初有些懼怕,但想到麵對陳景恪時的內心折磨,又變得勇敢起來。


    目光也不在躲閃,直視曾祖父。


    看著他堅定的目光,葉兌臉上漸漸浮出一抹微笑:


    “哈哈……好,不錯,不愧是我葉兌的後人。”


    葉雲流茫然的道:“曾爺爺,您不生氣?”


    葉兌笑道:“我為何要生氣,看到你能堅守本心,高興還來不及呢。”


    葉雲流也鬆了口氣,隨即又疑惑的道:“那您為何要讓我爭這個位置呢?”


    葉兌歎了口氣,道:“因為曾爺爺也差點迷失了本心啊,所以還要感謝你,幫我找迴本心。”


    “也希望你能記住今日之言,莫要失了本心。”


    葉雲流重重點頭,道:“嗯,我一定不會的。”


    葉兌似乎想到了什麽難以抉擇的問題,神色間有些猶豫。


    但見曾孫堅毅的麵孔,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


    “明日,我為你找一個師父,你好生隨他學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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