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蘭島,燕王府臨時行在。


    姚廣孝邁著穩重的步履前往朱高熾的寢殿,沿途的官吏、近衛、侍者,紛紛向他行禮。


    他腳下不停,隻是微微頷首表示禮節。


    不一會兒就到達了目的地。


    說是寢宮,實際上就是一座大院子,其規模還不如大明的地主老財。


    不大興土木,倒不是他們勤儉節約什麽的。


    而是要通過此舉激勵所有人,他們的目標是次大陸。


    這裏隻是臨時落腳點。


    想要舒適的生活,等打上次大陸了再說。


    這一招確實很管用,從王府的領導層到普通百姓,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的時候,工作效率是非常可怕的。


    隻用了小年半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安置工作。


    軍隊也騰出手來,開始做恢複性訓練。


    姚廣孝今日過來,就是向朱高熾匯報情況,並就未來計劃交換意見。


    以他的地位完全可以直接進去,但還是停在門外等內侍通報。


    倒不是他多麽的重視禮節之類的。


    如果房子裏的是朱棣,他反而不會講究那麽多。


    但朱高熾不同,他是幼主威望不足以服人。


    如果姚廣孝太隨意,就會讓人產生誤會,以為他不尊重朱高熾。


    從而對朱高熾生出輕慢之心,這是非常危險的。


    現在他都如此恭敬,其他人自然不敢逾越。


    很快內侍就出來通報,世子請他進去。


    姚廣孝又整理了一番儀表,才恭敬的進去。


    剛進門,就見到世子妃張氏在門口迎接。


    他連忙行禮:“參見世子妃。”


    張氏客氣的道:“大師多禮了,快請上座。”


    看著嫻雅大方的張氏,姚廣孝心下感歎,世子娶了個賢妻啊。


    就在這時,朱高熾虛弱的聲音傳來:


    “大師,你來了,快坐。”


    姚廣孝幾步來到床前,看了看朱高熾蒼白的臉色,很自然的伸手替他把起了脈。


    “世子的脈象又強勁了許多,這是好現象啊,好好修養一些時日就可以恢複了。”


    張氏臉上露出喜色,不過依然沒忘了表示感謝:


    “多虧了大師醫術高明。”


    姚廣孝說道:“也是世子吉人自有天佑,正所謂大難之後必有大福。”


    “這預示著我們此行必能得償所願。”


    朱高熾輕笑道:“總算是聽到好消息了,再躺下去我就要發黴了。”


    “關鍵是,若因為我的身體拖累了王府的計劃,這罪過就大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朱高熾這大半年的經曆,就是這句話最好的寫照。


    出海的時候他躊躇滿誌,準備大展拳腳開創一番事業。


    然而剛上船不久他就倒下了。


    先是暈船。


    以前他在內河上乘過船,沒有暈過,就以為自己不會暈船。


    隻是大海上的風浪遠非內河所能比,幾下就將他顛翻了。


    本來都以為隻是普通暈船,大家也沒放在心上。


    暈啊暈啊就習慣了。


    然而很快大家就發現情況不對。


    他的暈船非但沒好轉,還更加的嚴重了,緊接著就被診斷出水土不服。


    兩種病加在一起,要了他半條命。


    但這還不算完,好不容易到了錫蘭島,身體虛弱的他又感染了瘧疾。


    從大明來到異國他鄉,大家本就有些忐忑。


    現在主心骨又倒了,這下所有人都慌了。


    就連姚廣孝都有些束手無策。


    他威望再高也隻是燕王府的幕僚,權力來自於王權的信任。


    這一點和陳景恪類似,本身隻是伴讀,權勢來自於皇家的信任。


    現在王府的主人病倒,他這個謀臣是沒有權力命令其他人的。


    他算過一萬種挫折,唯獨沒有算到這一種。


    向大明求援?


    剛到錫蘭島世子就快沒了,你讓朝廷怎麽想?


    而且去大明求援,一來一迴要半年的時間,黃花菜都涼了。


    就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刻,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站了出來,迅速穩定人心。


    那就是世子妃張氏。


    她先是召集王府所有管理層開了個會,會議開頭她就直說:


    “軍國大事本不應由我一婦道人家過問,然形勢危急,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隻是我一婦道人家,又能做得了什麽呢,事情還是仰仗諸位來做的。”


    “諸位皆是我的長輩,是陛下和大王信任之人,希望能助我夫妻二人渡過難關。”


    說完就起身行禮。


    眾人對她的反應皆驚訝不已,倒不是因為這番話有多高明。


    而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她表現出來的沉穩,實在太難得了。


    要知道,她今年才十六歲。


    之前一直養在深閨,和世子成婚也才半年多。


    說實話,沒有人把她當迴事兒。


    世子病倒的時候,也從來沒人問過她的意見。


    但恰恰就是她,在這危急關頭站了出來。


    姚廣孝和楊璟反應過來之後,馬上就意識到事情來了轉機。


    立即起身大禮參拜:“臣等必不負陛下、大王所托。”


    他們兩個人表態,其他人也跟著起身表示忠誠。


    接著,姚廣孝就趁熱打鐵說道:“國不能一日無主,世子病重無法理事,理當世子妃暫攝國政。”


    楊璟也表示支持。


    姚廣孝的地位就不說了,楊璟也不簡單,他是燕王府軍方統帥。


    事實上,如果朱元璋在這裏,肯定非常震驚。


    洪武十五年就已經病逝的營陽侯楊璟,為何還活著,為何會在燕王府?


    說起來,事情還是要迴到胡惟庸案上。


    胡惟庸作為丞相,又是淮西集團在朝中的話事人,誰不想和他搞好關係?


    楊璟自然也不例外,沒少給他送禮什麽的。


    本來隻是很正常的人情往來,但等胡惟庸事發,情況就變了。


    人情往來就變成了罪證。


    楊璟數次跟隨徐達征戰,兩人關係非常好,於是就求到了他的頭上。


    徐達自然知道他是無辜的,心軟之下就幫了他一把。


    當時朱元璋殺紅了眼,正常勸諫是沒什麽用的。


    他們就想了個辦法,詐死。


    人死賬消,老朱就算想大肆株連,也不會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清算一個死人。


    事實也確實如他們所想,得知他的死訊老朱也不搞株連了,還追封他為芮國公。


    而楊璟,則在徐達的安排下,進入了燕王朱棣手下任職。


    至於朱棣為何要幫助嶽父欺騙父親,曆史上沒有記載,後人隻能自己猜測。


    反正,楊璟確實承了這份情,對朱棣忠心耿耿。


    靖難之役他再次複出,最後戰死於靈璧,因功被追封為璟國公。


    根據時間推算,當時他在靈璧的對手正是徐允恭。


    也就是說,他大概率是死在徐允恭的手下。


    隻能說,曆史總是充滿了戲劇性。


    這一世沒有了靖難之役,但燕王主動請封次大陸,他自然也跟了過來。


    到了這裏之後,他終於開始拋頭露麵。


    雖然沒有正式恢複本來的身份,但也沒有改換姓名,而是繼續以楊璟示人。


    不過除了極少數知道真相的,大多數人都將其當成了同名同姓。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正是因為朱棣幫忙詐死脫罪的事情,楊璟對燕王府非常的忠誠。


    在來錫蘭島的時候,朱棣將軍事方麵的事情,盡皆托付給他。


    他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


    在這危急關頭,挺身而出幫張氏穩定局麵。


    現在,有了他們兩個的支持,再加上張氏方才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


    眾人也就順勢表達了忠誠。


    在接下來的會議中,張氏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能力。


    處理事情頗有章法,即便是遇到不懂的問題,也能通過詢問懂行的人獲得答案。


    眾人對她的態度,從原本的不以為然,變得尊重起來。


    就連姚廣孝都驚訝於她的表現,同時心中也倍感高興。


    世子娶了一位賢妻啊,燕國未來可期。


    然後,在張氏的指導下,眾人確定了總體方針。


    世子由她照顧,外麵的事情則交給眾人處理。


    具體來說就是,內政交給姚廣孝,軍事交給楊璟。


    遇大事有兩人商議著來,如果他們商量不出結果,就來找她。


    其餘人各司其職,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計劃行事。


    如此一番安排,頓時就將高層的心給穩住了。


    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人,缺的就是一個主心骨。


    現在張氏主動站出來承擔了這個責任,眾人也就鎮定了下來,剩下的事情反倒是簡單了。


    接著,他們對外放出消息,世子病情好轉,人已經清醒可以處理政務了。


    隻是因為接連生病,身體虧空太大需要靜養,所以不宜公開處理政務。


    小事由姚廣孝和楊璟負責,大事再來找他。


    底層官吏和普通百姓,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見高層統一了口徑,自然也就不會懷疑。


    更何況,高層確實都鎮靜下來,開始正常處理公務。


    每天送入王府的公文,都能被很好的批閱處理好,大家也就更不會懷疑什麽了。


    事實上,這些文書全都是張氏批閱的。


    她一邊照顧朱高熾,一邊在姚廣孝和楊璟的幫助下,處理各種政務。


    在這個過程中,她表現出了超凡天賦。


    沒多久就已經能自行處理軍國大事。


    讓姚廣孝都忍不住驚歎,張氏巾幗不讓須眉。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朱高熾終於度過危險期,人也清醒了過來。


    然而長期的病痛折磨,確實讓他的身體垮掉了。


    大多數時間都昏昏沉沉,隻有少數時間是清醒的。


    得知王府發生的一切,他心中五味雜陳。


    有後怕,有高興,有欣慰……


    對張氏的感情就更複雜了,內疚、心疼等等情緒混雜。


    兩人訂婚很早,但張氏從小生活在北平,他在洛陽接受教育,實際上並沒有見過幾次。


    要說有多深的感情,那是騙人的。


    但得知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他對其又敬又愛。


    這樣的姑娘,誰會不喜歡呢。


    張氏自然也感受到了丈夫的變化,這一刻她覺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值得了。


    之後,她想將政務交還給朱高熾。


    被他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我的精力實在無法支撐繁瑣的政務。”


    “且你處理的很好,大家也習慣了你的風格,沒必要在這節骨眼上替換。”


    “況且,你我夫妻一體,何必在意這些小事呢。”


    有了丈夫的支持,張氏就更有底氣。


    遇到和姚廣孝等人意見相左的事情,也敢於堅持己見了。


    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她還是會尊重其他人意見的。


    每天處理了什麽事情,也會借著聊天的機會一一告訴朱高熾。


    所以,雖然一直躺在床上,朱高熾對燕王府的情況亦了如指掌。


    隨著身體的恢複,他也逐漸將政務接了過來。


    外麵的人絲毫不知道,頭頂的天換了人。


    有句話說得好,病去如抽絲。


    他的身體依然很虛弱,大多數時間都隻能躺在床上,不適合公開露麵。


    隻有少數高層才能見到他。


    很多政務,依然是張氏在幫他打理。


    姚廣孝時不時的就會過來商談一些事情,順便幫他把把脈檢查一下身體。


    總體來說,他的身體一直在恢複,狀態越來越好。


    “最多再有半個月,世子就可以如常人一般行動了。”


    對於這個消息,朱高熾和張氏自然都非常高興,再次對姚廣孝表示了感謝。


    閑聊了幾句之後,三人就聊起了正事。


    姚廣孝將錫蘭島燕王府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遍:


    “……百姓已經適應了這裏的氣候,軍隊也開始訓練。”


    畢竟水土不服的不隻是朱高熾,還有很多人。


    在到達目的地後,大批的人病倒。


    還好大明對這方麵的情況,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


    這次他們過來,攜帶了足夠的藥材,才沒有釀成大禍。


    即便如此,也嚴重耽擱了各項工作的開展。


    “利用這段時間,我對身毒的情況進行了詳細了解……”


    “軍方也對攻打潘迪亞做了數十次推演,已經有了成熟的戰略計劃。”


    “不過我們覺得,將出兵時間放在明年初較好。”


    說是明年初,其實也就剩下三個多月時間。


    放在這個時間節點,有三個原因。


    其一是馬上就要新年了,作為華夏最重要的節日,其意義是不一樣的。


    大家剛剛遷徙到這裏,心中難免會有些惶恐不適應。


    過年的喜慶,能讓人忘卻很多負麵情緒。


    也能通過節日,讓人對新環境產生一定的歸屬感。


    其二,也能利用節日麻痹次大陸上的那些人,讓他們誤以為燕國沒有別的野心。


    其三,自然是等待大明那邊的資源全部到位。


    燕王府初來乍到,是沒有能力自己生產戰爭物資的,隻能從大明運送過來。


    這需要時間。


    “主要是南洋亂局,導致往來西洋的船隻比往年少了一半還多,這也影響到了我們收集物資的速度。”


    “不過即便是按照現在的速度,也能確保在明年初,儲備到足夠的物資。”


    朱高熾想起南洋亂局,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一些,說道:


    “不知道大明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大分封計劃是否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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