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殘酷得像座堅實的冰山,而我們的信念卻脆弱得像一塊易碎的玻璃。

    在幽幽的深夜,我和雪兒並肩躺在公園冰冷的台階上。我感覺仿佛迴到了過去,我想起當初我們在樓頂時度過的快樂時光。我覺得渾身燥熱,一種莫名的東西在體內躥動,我有了性的衝動。積壓在體內的情感仿佛要一下子爆發出來。

    柔弱而美麗的雪兒靜靜地靠在我的身邊。她若有所思的望著前方。我的身體在一步步升溫,唿吸越來越急促。性欲的衝動撞擊著我的心靈。敏感的雪兒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羞澀,而是顯得更加主動。她把發福的身體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同時發出淫蕩的呻吟。

    一時間,我的大腦被情欲所操控。我一下站了起來,打算身邊的把雪兒撲倒在地。然而,就在此時,背部傷口傳來隱隱的作痛。

    我突然清醒了許多,想起了傍晚所發生的一切。我如夢初醒般地觀察著雪兒,在我和雪兒分開的這段時間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還是我當初的雪兒嗎?

    我覺得必須先弄清楚這一切。我又重新坐在雪兒的身邊,冷靜地把心中所有的迷惑說了出來,包括她是怎樣逃出來的;她逃出之後經曆了什麽;她為什麽裝做不認識我。

    聽到我的提問後,雪兒默默地低下了頭。她沒有出聲。而我也沒有追問,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在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多少年後,我多麽希望我和雪兒能永遠地活在這一刻。因為她接下來所說的將是我無法接受的現實,而這些現實把我所有的信條都打成了碎片。

    看著雪兒難為的樣子,我還是抵不住心中的疑問。我把前爪輕輕搭在雪兒的肩頭,期待著她的迴答,期待著她解除我心中所有的疑惑。

    最後,還是雪兒羞澀的聲音打破了深夜的寧靜。她講起了那晚所發生的一切。

    她迴憶起那個可怕的夜晚。所有的公貓們出發後不久,雪兒就分娩了。她在我們的窩裏生下了九個貓崽兒。分娩時,雪兒忍受著巨大的痛楚,而她心裏一直惦記著奔赴沙場的我。雪兒強忍著,一口氣生下來九隻小貓崽兒,她感覺到一個個的小腦瓜從自己的身體裏鑽出來。

    雪兒堅持了一陣,最後虛弱得昏了過去。等她醒來時,發現身邊已經多了九條可愛的小生命。

    他們是我和雪兒的孩子,是雪兒剛分娩出的貓崽兒。他們一個個撅著小嘴,緊閉著雙眼,四隻小腿相互還在相亂蹬。薄薄的肉皮包裹著玲瓏的身體。他們的樣子可愛極了!雪兒看著這些可愛的小生命,突然感受到母親的偉大。在這些弱小的新生靈麵前,剛才所付出的辛苦,所遭受的痛楚,都顯得微乎其微了。她覺得這些孩子是老天恩賜給她的禮物,是她最大的財富。

    麵對著這些貓崽兒,雪兒終於露出了母親般的微笑。她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時不時用舌頭愛撫他們,她要嗬護他們成長,看著他們長大。雪兒心裏打算著要像愛護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他們。

    然而,就當雪兒沉浸在做母親的幸福中時,厄運衝碎了所有的夢幻和理想。

    駐地邊的四周忽然出現了兇猛的野狗,他們像烏雲一樣黑壓壓地把駐地圍住。

    當時,駐地裏除些了老弱病殘外,都是些母貓。當這些可憐的野貓還沒有想明白是怎麽迴事時,成群的野狗已經衝進駐地。

    雪兒看到衝在最前麵的是一條黑色的母狗,其餘的野狗緊跟其後,他們迅速地衝了進來。那條黑色的母狗就是黑三的妻子,是她率領著野狗屠殺了駐地裏的野貓。

    那是閃電般的侵襲。雪兒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是她永遠擺脫不了的噩夢。

    野狗們那長長的獠牙一次次穿透著野貓的脖子。野貓的殘叫聲不時迴蕩在駐地的上空。雪兒渾身顫抖,眼看著一隻隻野貓被殘害。她發現駐地轉眼間已經成了屠宰場,到處都有鮮血在噴濺,到處是滾動廝殺的場麵。

    慘絕人寰的景象讓她感受到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生命一時間變得如此脆弱,無數隻野貓倒在血泊中。雪兒嚇得縮在窩裏,緊緊地把剛出生孩子們摟在懷中。

    又有十幾隻野貓被殺了,那慘叫聲仿佛就響在雪兒耳邊。野狗們一點點地殺了過來。雪兒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她感覺到下一個受死就是自己。

    兇狠的野狗已經到了雪兒的附近,他們就在窩的後麵。雪兒戰栗地縮成一團,躲在那裏。在雪兒的心裏,無數次祈禱著我們這些公貓能夠出現在她們的麵前,保護她們。然而,那時我們正信心十足地前往目的地,根本不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一切。一時間,雪兒和我的孩子們變得那麽的無助,他們隻能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又有幾隻野貓被咬中了喉嚨,她們的屍體被野狗甩了出去,落到雪兒的腳下。噴濺的熱血籠罩著雪兒的雙眼,雪白的身體被染成了紅色。她感受到那些野狗馬上就要從背後繞過來,自己馬上就要死在野狗的利牙之下。

    在死亡即將到來的那一瞬,雪兒的內心產生了無比的恐懼,她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死亡的陰影在腦中慢慢擴散,很快占據了她的靈魂。雪兒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幾條野狗的身上,他們注定著她的生死。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那幾條野狗一步步從後麵走過來,那恐怖的腳步聲讓雪兒感到窒息。無助的她徹底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沒有誰會來保護她。就算是身為保護神的我,也不可能馬上出現在她的跟前。

    忽然,雪兒注視著腳下的屍體。在那些死了的野貓中,她發現有幾隻白色的母貓。

    一個求生的念頭如電石火花般地閃過。

    雪兒想到了求生的辦法。她毅然地跳開了自己的窩,把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們裸露在那裏。

    雪兒快速地倒在那些屍體旁,然後打了幾個滾。她的身上很快沾滿鮮血。她小心地躺在那幾隻死貓的旁邊,裝成一副斷了氣兒的樣子。

    雪兒剛倒在地上,那幾隻野狗就走了過來。聽著野狗的腳步聲,她已經被嚇得半死。

    那些野狗正處在殺戮的亢奮中。血膩已經麻痹了他們的大腦,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一隻活著的母貓。

    雪兒感覺到兇殘的野狗就站在自己的旁邊,感覺到他們在那裏喘著粗氣。她嚇得閉緊雙眼,死一般地躺在那裏,不敢發出任何的動靜。她覺得時間的流水仿佛停止了。她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在死亡麵前,雪兒忽視了一切理想和信念,她領悟到了生命的可貴。生存才是她最想要的。處於這樣的絕境中,雪兒心裏產生了一點悔意,後悔讓我們遠赴沙場,後悔卷入這場戰爭,甚至有些後悔選擇這樣的生活。如果當初沒有逃出來和我做野貓的話,現在說不定正溫順地躺在主人的懷裏。而不是麵對這幾隻殘暴的野狗。

    那幾隻殺紅眼的野狗走到窩的旁邊,環視一周。他們很快看到了窩裏的貓崽兒。裸露在外的貓崽兒們引起了野狗的注意。

    野狗們冷酷地走了過去。麵對著剛出生的生命,他們沒有絲毫的憐憫。這時,雪兒微微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野狗們已經一點點地把頭探了下去。

    眼看自己的孩子要被殺死,雪兒本能地動了一下。她渾身一緊,打算要跳起來,去保護自己的孩子。但是,一個火石般的觸動在她心中泛起,帶著陣陣漣漪。她很快變得異常的理智,她打消了這種想法。對於雪兒來說,在死亡的威脅下,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除了自己的生命以外,她可以背棄一切。

    就這樣,雪兒默默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野狗活活咬死。她感到心如刀割。

    野狗們沒有嚼咬貓崽兒,而是利索地咬斷了他們的脖子。那清脆的骨裂聲不依不饒地傳進了雪兒的耳朵。她悲痛欲絕。眼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孩子被殺死,世上最大的痛苦也不過如此了。

    但是,死亡的恐懼讓雪兒乖乖地躺在那裏。她仍舊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以免引起野狗的注意。雪兒心裏祈禱著野狗趕快離去。她覺得那一刻過得如此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野狗屠殺了整個營地,然後迅速地離開了。

    整個駐地隻剩下雪兒自己,她周圍布滿了野貓的屍體。同伴們熾熱的鮮血沾滿了雪兒全身。她無力地站起來,向自己的孩子走去。看著自己死去的孩子,雪兒發出了痛苦的哀號。靜靜的駐地裏,傳蕩著一個母親的嚎叫,那悲痛的聲音久久圍繞在空中。

    哭了一會兒,雪兒突然意識到是自己拋棄了孩子,是自己把孩子扔在那裏,是自己為了逃命才把孩子裸露在野狗的麵前。雪兒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懦弱,那麽的卑劣。為了生存,她放棄了自己的孩子,辜負了自己的愛人,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在死亡的麵前,雪兒拋棄了所有的信念。

    這件事後,雪兒重新地認識了自己。她發現自己始終是一隻需要人類疼愛的寵物。盡管她深深地愛上了一隻野貓,但終究是一隻逆來順受的家貓。

    經過死亡的洗禮後,雪兒不想再過野貓的生活。而且,她覺得自己也沒有顏麵來麵對自己的愛人。

    最後,雪兒決定離開我的生活。

    雪兒拖著疲累的身體離開了駐地。她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但無論怎樣,她都不會迴到我的身邊。雪兒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和我恩愛的生活下去。她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我那質問的眼神。

    剛才還和自己恩愛的公貓在一起海誓山盟,一起憧憬未來。而就在一夜之間,命運的突變使雪兒變得露宿街頭。

    後來,雪兒被一個三口之家撿了迴去。那就是她現在的主人。雪兒又重新過上了安穩的家貓生活。她隻想乖乖地做起人類的寵物,安逸地躺在主人的懷裏。她試圖忘記過去的一切。雪兒逃避著現實,逃避著我。

    深晚,一切都是死一般的寧然。涼颼颼的夜風把我吹迴現實。雪兒羞愧地講完了一切。我隻是在一旁聆聽著,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這樣的現實。

    死亡的恐懼我也感受過,而且多次體會到那窒息的感覺。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去責怪雪兒,我心裏亂極了。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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