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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想一下,一個正常人突然滿眼所見全是老鼠的身影,甚至口鼻裏都是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乃至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發出來的聲音。不說這些老弱婦孺嚇得魂飛魄散,就是這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男人,自也是六神無主起來。


    這股強大的鼠群出現,可以說是在極短的時間裏。而且源源不斷的四麵八方湧來。雖然當時沒有襲擊人的說法,但是身處這鼠山鼠海裏,想必就是最大膽的人,應該也會最後崩潰的。具體後來有沒有死人,當時應該是沒有聽說的!但是麵對這種神奇的事情,本來就畏懼鬼神的鄉民首先妥協了,準確來說是高衍堂真正的主人唐祖佑妥協了。


    麵對一群人數不多的要飯的乞兒,居然還有著神奇的禦鼠奇招,不說這些周圍的鄉民隻有婦孺,就是唐祖佑自己都感覺到無力。那個時候弘揚堂有幾個人是有槍的,唐祖佑就算是一個的。據說他雖然被大煙掏空了身子,但是坐轎出去收租都帶著家夥。


    一來是擔心這個時候野獸出沒,怕路上不安全;二來也是他見過世麵,知道如今的鄉裏不同於以前,四麵八方來了許多外地人,擔心人家眼紅在半路使壞。至於這天他為什麽沒有掏家夥,很多人揣測就是那鼠海太過嚇人,他即使用家夥襲擊了那個吹笛子的老人,隻怕也無法控製這些駭人的鼠群。


    最終他自己自然是不好出麵,又不好就此折了麵子,磨磨蹭蹭的等到這些人快要發瘋的時候,最終他也隻好妥協,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鬆口應承。讓當時已經被幾乎嚇癱了的一個族老,帶著高衍堂表麵上的話事人唐大省出麵,向那個驅趕鼠群的吹笛子的老人來交涉。


    據後來一些聽到在場的人說了細節之後,知曉其中一些內幕的人迴憶說。他們喊叫著交涉,然後那些鼠群居然讓出了一條路來,讓這些人到了高衍堂的門口來。


    大家才看到那個渾身皮包骨頭的討飯老人,手裏拿著一根一尺多長拇指粗細的發黃的竹笛,就坐在高衍堂門口石階旁的下馬墩上。笛子發出來尖利刺耳的怪音,聽的人渾身汗毛直豎,大家從來沒有聽到過那麽古怪難聽的笛子聲音。但是那些四麵八方跑過來的老鼠,卻好像十分聽話。


    它們絲毫不怕身邊的人,而是在笛子聲音的驅使下,正不斷的往高衍堂雲集。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一根笛子居然可以驅使這麽多的老鼠。不過弘揚堂也算有不少人見過世麵,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奇人很多,隱隱猜到是高衍堂的人得罪了這群要飯的乞兒,才會讓他們這麽做的。


    聽到高衍堂的主人說要妥協,這個吹笛子的老人沒有說話,但是過了一陣之後,那群唱蓮花落的乞兒裏,有一個眼裏有怨氣的中年乞兒出來,這個人方麵大耳,看著是個極富正氣的人。但是偏偏就是他叫囂著,要高衍堂的主人賠償被咬的乞兒醫藥費。


    一般時候遇到這種事情,最終交涉的利益無非就是主題。作為地頭蛇的高衍堂,自然占著一些優勢,不過是散錢免災罷了!不說被嚇壞了唐祖佑這麽認為,就是這些狐朋狗友,乃至一些老人都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唐祖佑叫族老和自己小叔出來,也認為是很好擺平的。


    可是,這一次唐祖佑想錯了,這裏所有的人都想錯了!


    對方對高衍堂給出的大洋賠付不屑一顧,隻是抓住了唐祖佑讓狗出來咬人,差點把人咬死了的事情。還說要告到縣府裏去,請大人來主持公道。


    要說因為自己父親和唐魏翰的私交關係,加上主持修路的大計,和縣府裏多少有些交集。如果去到縣府裏的話,唐祖佑也是不怕的。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這些外地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地頭蛇,為什麽不怕縣府去主持公道呢?唐祖佑倒也不傻,麵對眼前的困局,對方隻不過是找個借口而已。


    如今著急的不是這群乞兒,而是被鼠群包圍了的高衍堂。這裏不但有自己的家人,還有一群狐朋狗友,和村裏來恭賀自己


    的鄉民。看到對方操縱自如,如果惹急了他們,隻怕一聲令下,整個高衍堂連人帶物都會被啃個精光!想明白這一點的唐祖佑頓時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大禍。


    一向膽大包天胡作非為的唐祖佑,首次感覺到了害怕。本來因為納妾帶來的喜悅蕩然無存,而且心裏隱隱有了一個陰影,那便是認為這個尚未過門的女人,簡直就是一個掃把星。後來這個叫阿香的少女被唐祖佑抬進了高衍堂,不過後來卻沒有了她的身影,據說是在唐祖佑死了之後吞生鴉片死了。


    阿香的生死是後來的事情,她能夠進入高衍堂,倒是還有些戲劇化。因為當時那群乞兒不但要賠付醫藥費,還要高衍堂施舍幾畝良田,作為給他們真正的賠付。這可就不是簡單的對錯問題,而是涉及到私產轉讓,甚至是買賣私人地產的大事了。


    最重要的是,這還不是買賣,而是對方憑借自己手段,做出的一種恐嚇要挾。


    偏偏作為地頭蛇的唐祖佑絲毫沒有辦法,就在大家僵持著,高衍堂裏麵的人已經受不了,有些人聽到這件事情,便七嘴八舌的說願意拿出一部分錢來,讓唐祖佑和這群乞兒妥協了。


    一群本地人居然被外地的乞兒要挾了,這可能是弘揚堂開埠以來第一遭。最終拿出了五十塊大洋來,至於地產還在商議之中。因為聽到這群人是河南的口音,唐祖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便讓族老當著他們的麵說,自己這邊是有個族叔在廣西做生意,身邊有個河南人的跟班叫華守,不知道他們聽沒有聽過這個人。


    本來唐祖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隨口提一句而已,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或者起什麽反效果。沒有想到屋裏的人便沒有聽到吹笛子的聲音了,雖然那群老鼠還沒有散去,但是那個吹笛子的老人卻不見了。後來唐大省迴憶著,自己害怕的要死的時候,族老說出了華守這個人的名字,沒有想到吹笛子的老人便停住了。


    他那對死魚般的眼睛看著這些人,卻沒有再說話,甚至開始都沒有說過話,他也沒有等那群乞兒,居然自己拿著那根短短的,黃色的竹笛便走了。許多年以後,唐大省依舊忘不了,那個衣衫襤褸的老乞兒,一個人蓬頭垢麵的拿著一根竹笛,順著高衍堂屋簷邊長長的石板道,慢慢的消失在水庫盡頭。


    吹笛子的老人沒有驅散鼠群,鼠群便也自動慢慢散開。高衍堂裏的人自然不知道,不過外麵的人可以看到四麵八方趕過來的鼠群減少了,最後逐漸便沒有了。那群乞兒臉上有些憤怒,但是也沒有馬上散開。就在這個時候,遙巨村那邊的佃戶抬著轎子,把阿香送了過來。


    因為阿香的父兄也跟著一起過來,看到高衍堂驚恐的情形自然目瞪口呆。但是聽到那群乞兒的說話聲音,以及他們說的意思,才知道是高衍堂的人得罪了他們。


    本來已經不想再迎娶阿香的唐祖佑,聽到阿香的父兄居然和那些人交涉。尤其令唐祖佑震撼的是,阿香的父親隻在高衍堂門口大院的坪裏,慢慢的擺了幾個舞拳的架勢,這些人便七嘴八舌的散開了。雖然這個老丈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唐祖佑也看出來是救星來了,自然大膽和一些人出來了。


    唐大省也一直記得,自己的侄子唐祖佑那天出來大院的情形。


    剛剛走到石階邊的時候,那個本來領著乞兒要走的那個中年乞兒,忽然朝著唐祖佑厲色大吼道:“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的財主,視人命如草芥!蔡老看在華守的麵子上放過你們,我卻是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我詛咒你們老屋裏前三房的男丁不得好死,家財敗盡家宅不寧!”


    這是一陣令人發寒的詛咒,第一次聽到這麽惡毒,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詛咒,本來年紀就小的唐大省感覺到自己渾身冰涼。看到自己氣的渾身發抖的侄子,還有一臉不忿的阿香的父親,唐大省不知道自己後來怎麽過的。因為唐大省暈了過去,後麵的事情他也就隻是聽說了而已。


    這麽多年過去了,隻要一迴想到當初的事情,唐大省就感覺到恍如就在眼前。所以不管這些年自己如何生活,行事一罐都是小小心心的。侄子的臉依然在自己眼前熟悉,可是很多親人都已經逐漸模糊。那個有著秀氣臉龐的阿香長眠在高衍堂屋後的山裏,即使他給唐祖佑生了一個孩子,卻因為孩子過房到苟氏門下,她連唐家的祖墳地都沒有進。


    那些當年曾經被老鼠啃過的家具,依舊有些在高衍堂用著,似乎記載著當年發生過的事情。自己的父輩兄弟,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被詛咒了,但是確實隻剩下了自己這支小房。家財敗盡這個說法,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塞翁失馬,反正高衍堂卻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唐大省甚至都不敢去想這些事情,隻是在每年祭祖或者長輩生日的時候,自己才會想到一些,原來自己居然是在這裏長大,也慢慢的在這裏老去。有很多東西已經逐漸遺忘,有很多東西卻畢生隻記得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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