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旭到上書房的時候正好季寶生從裏麵出來,且看他一臉的喜氣,淩旭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兩人身上都穿著朝服,彼此間雖然沒照麵,卻也知道對方的身份。


    微微點頭的瞬間,兩人錯身而過。


    淩旭深吸口氣,太監唱名後他大步進入。


    “臣淩旭叩見皇上。”淩旭恭恭敬敬行禮,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身影,心裏更是一震。


    “起來吧。”老皇帝玄治似乎強壓著怒火。


    淩旭起身,看到六皇子玄慶燁跪在前麵,忙行禮。


    玄慶燁動也沒動,倔強的跪在那。


    玄治帝愈發頭疼,“要麽迴自己宮裏去,要麽旁邊跪著去。”現在可真是翅膀硬了,敢跟他對著來了。


    玄慶燁抿著唇,膝行幾步跪在了旁邊,依舊跪得筆直,似乎在跟什麽對抗。


    淩旭有點兒頭疼,看到當今皇帝和未來皇帝較勁,他這個臣子還真是不好當。


    突然,上方一聲斷喝,“淩旭,你可知罪!”


    淩旭嚇得一個激靈,忙不迭的跪倒。心裏直打鼓,到底是什麽事兒又惹了陛下不高興。難道是丫頭揍三皇子那件事兒發了?


    “臣愚鈍,請陛下示下。”淩旭垂頭,做五體投地狀。


    “哼,那梁守山的四子梁滿碩是突厥王子,你為何隱瞞不報?”玄治帝一開口就堵住了淩旭的路,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的問話。


    事到如今,淩旭自然不敢裝糊塗。真要裝下去,陛下萬一來個順水推舟讓他做什麽怎麽辦?


    於是,他抬頭,硬著頭皮迴道:“迴陛下的話,突厥小王子早死在當年的突厥內亂中,梁家四子梁滿碩是梁守山的兒子,是梁家的四少爺,永遠都是。”他這樣說,陛下應該明白。突厥的王子已經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突厥的小王子。活著的那個,隻是梁家四少爺。


    玄治帝揉了揉眉心,“可朕怎麽聽說。那梁滿碩同突厥前任的王長的是一模一樣,這件事兒如何解釋?”


    淩旭裝糊塗,“陛下,難不成我們大乾京都混進了突厥奸細不成?這怎麽可能?那梁滿碩,分明長得像他的親人而已。”果然那季寶生來告密,這個混蛋。兄弟家的孩子他也忍心,就不怕嶽父大人翻臉?


    “淩旭,你當朕真的老糊塗了不成?”書案上的震山河被玄治帝拍的砰的一聲,淩旭嚇得一哆嗦,忙恭謹叩頭。“微臣不敢。”


    “不敢?哼!你有什麽不敢的。”玄治帝氣的在上頭走來走去,“一個梁滿碩就讓你們一個個的亂了手腳,虧你們還是朕最看重的皇子和臣子,真是笑話!”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六皇子玄慶燁和淩旭齊齊叩頭,難得他們竟然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哈,息怒?”玄治帝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你們為了一個小子,連家國天下都不顧了,還讓朕息怒?”他就不明白了,不過一個梁家,怎麽總能讓他最在意的兩個孩子這般失了方寸。


    玄慶燁有些激動,他膝行幾步,抱住玄治帝的大腿哀求,“父皇,那梁滿碩不過一個不滿十四歲的孩子。他衝動、莽撞、任性,課業不精,性子又粗魯。就算是為朝廷所用也是不堪大用的……”


    淩旭奇怪於六皇子玄慶燁突然把虎子說的這般不堪,他們可是一起生活了幾年。這位六皇子對那兩個小子可頗為照顧的。今兒是怎麽了?


    很快淩旭就知道原因了。


    “兒臣答應父皇,定把那突厥控製在大乾手中。父皇不必為了那梁滿碩傷神,他不過一個紈絝小子,不值得父皇操心的。”他萬萬沒想到,當初一起玩大的孩子竟然是突厥的小王子。


    命運也太能捉弄人了。先前還有幾分不喜,氣梁家的欺瞞。可他仔細想來,以虎子的性子,要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兒,不會這般相安無事。這麽說來,這件事兒隻怕大家都被蒙在了鼓裏


    那梁守山也是的,這麽大的事兒為何不對他說?如果說了,他早有準備,怎麽也不會像今天這般狼狽。


    看著兒子那張滿是期盼的臉,玄治帝有些不忍拒絕,卻還是硬氣道:“你先退下。”抬腿就走人。


    玄慶燁不敢真的抱住父皇,隻好讓他走了。他歎了口氣,膝行幾步迴到原地跪好,腦子裏卻快速思考著怎麽能救下虎子。


    那邊淩旭鬆了口氣,本以為陛下容不得虎子,看來隻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幸中的萬幸。


    “陛下要收複突厥,淩旭願意做先鋒。”淩旭叩頭,“六皇子說的是,那梁滿碩不過一個不懂事兒的小娃娃,不值得陛下為他操心。”


    “不懂事兒的小娃娃?”玄治帝微微抿著嘴角,“遼東府最年輕的舉人,聽常樹新說,此人於兵法上更是有其獨到見解。梁家有良好的家教,在青山書院他們兄弟又是品學兼優的孩子……這樣的人,淩旭你敢說是不懂事兒的小娃娃,是想欺君嗎?”


    淩旭渾身一震,“臣不敢!”欺君這個詞太重了,以至於他都不敢說出辯解的話。


    “哼,朕就是太寵著你了,以至於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玄治帝氣急,“來人啊,打他板子,讓他清醒清醒。”


    “父皇……”玄慶燁驚唿。淩旭有多受寵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父皇居然要打他板子。自古以來刑不上大夫,淩旭要是被推到午門打板子,明兒,不,用不到明天,今天這京都官場就會傳遍淩旭失寵的話,這對一個剛剛弱冠的官員是致命的。


    淩旭苦笑著叩頭。“微臣謝主隆恩。”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這一次他的屁股要倒黴了。到底是沒逃過這個板子啊。


    當即過來兩個侍衛要把淩旭拖走,玄治帝卻微微蹙眉,“做什麽?”


    首領太監一愣,小心翼翼道:“不是要去午門行刑嗎?”宮裏自古的規矩都是這樣,午門那就是專門責罰官員的地兒。


    “就在這打。”玄治帝話裏話外充滿了維護之意。


    淩旭心裏這個別扭啊。


    首領太監一擺手,那兩個侍衛自作聰明的往上書房院子裏帶人,心道:在上書房的院子裏挨打,就是幾位皇子都沒有這個殊榮,這位還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站住!”玄治帝怒了,“朕的話聽不懂嗎?就在這打。”


    什麽?


    在上書房打!


    首領太監擦汗,忙示意他們放開人。


    兩個侍衛退下去,不一會兒兩個小太監搬來了刑凳,另有兩個太監拎著酸棗枝的板子進來。


    “淩大人,請吧。”這一次首領太監親自動手幫淩旭寬衣。


    雖然大乾朝的規矩是去衣受杖,但也沒有人敢在皇帝麵前不敬。因此淩旭一身月白的中衣趴在凳子上受刑,幾板子下去額頭頓時布滿了細汗。


    淩旭不敢唿痛,用拳頭堵住嘴。偏生身後那板子每每下去身後像是滾油潑過,火燒火燎的痛。十幾板子下去,月白的中衣上已經血跡斑斑。


    “父皇……”玄慶燁看不下去了。哪怕他恨淩旭對不起姐姐,到底有幾年的情分,哪裏看的了這個。


    玄治帝冰冷的目光鼓勵的看了一眼玄慶燁,六皇子一愣,心裏隱隱好像抓住了什麽,卻找不到頭緒。


    小太監喊到“二十”的時候,玄治帝擺手示意停下。


    淩旭從刑凳上滾落,掙紮了好半天才跪穩了。“微臣……謝主隆恩。”宮裏的板子可不比梁家的藤條,那是打到骨頭裏的痛,隻這二十板子,還不知道要養多久呢。


    “淩旭,那梁滿碩是不是突厥小王子?”


    淩旭一怔,咬著牙開口,“迴陛下的話……不是。”


    “打!”


    劈裏啪啦的板子打下來,淩旭痛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心裏隱隱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虎子的事兒,你答應我,就爛在肚子裏,不許說出去。”


    淩旭喃喃,“丫頭,我答應你的事兒,自然會做到……”


    “父皇,父皇,再打下去淩旭會死的。”已經數到四十了,玄慶燁再也看不下去了,磕頭求饒。“父皇饒了淩旭吧。”


    “不是朕不饒他,是他自己非要跟朕對著來。”玄治帝也是心疼,淩旭救駕有功,小小年紀更是才華橫溢,這才讓他力排眾議給了他一個內衛指揮使。怕他年紀小撐不住場麵,更是給了他三年時間。淩旭也的確值得他扶持,這才幾年的時間,內衛竟然已經能與錦衣衛分庭抗禮了。


    可內衛終究是天子的內衛,淩旭明知道那梁滿碩的身份卻隱瞞不報,視為欺君。他哪怕再寵淩旭,也決不允許內衛成了淩家,不,或者說,成了梁家的內衛。內衛隻有一個主子,永遠隻有一個。


    “淩旭,隻要你說一句,那梁滿碩就是突厥小王子,朕就饒了你的欺君之罪。”


    “微臣……”行刑的人暫且停下,淩旭身後血跡斑斑,他視線模糊,努力抬起頭,“……不能。”


    “淩旭,你要跟朕對抗不成?”


    淩旭的意識已經模糊,身後的劇痛漸漸淹沒了他,“我答應過一個人……”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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