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搶結束後,同村的小翠曾找過葉春,想一起去北京。葉春說不想去北京,她說想上學。小翠有些詫異。葉春不再向往北京,迴來的時候,她就想著以後不去北京了。既然當專業戶的夢破滅了,她就決定上學去。在北京時,看到與自己同齡的女孩們背著書包,結伴同行,嬉笑打鬧,她是多麽羨慕她們啊。葉春模糊地意識到,讀書是走向光明人生的唯一途徑。

    開學時,葉春去報名,父親很高興,母親無所謂。葉春報的班級是初一,她沒從輟學的初二開始,她覺得自己的基礎比較差。剛上學的頭幾天,葉春有些難為情,她是班上年齡最大的。同學們也好奇地打量她。漸漸地,大家就習以為常了。

    一段時間以後,葉春沮喪地感到,雖然自己報的是初一,可上起來還是很吃力。其他的課程好說,就是數學讓她感到頭疼。葉春很喜歡他們班的小班長,一個十四歲的小男孩。他不僅學習好,而且特懂事。每天中午下課,別的同學或迴家或在食堂打飯吃飯,他卻拿著籃子去田間地頭打豬草。打滿一籃子才迴來。他迴來時,經常是食堂的飯都打光了,他隻得吃點鍋巴。班上的老師和同學都喜歡他。他不僅德行好,而且聰明,數學總是班上的第一名。葉春做不出的題就請教他,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解了。他解題之快,令葉春感到羞臊和自卑。葉春想,象班長這樣的孩子才是一塊真正學習的料!請教別人一次兩次還可以,老是請教,自己就不好意思了。再說,老有解不了的題,葉春對自己的智力喪失了信心,看不到自己的學習的希望。

    促成葉春再次輟學的原因,除了對自己的智力產生懷疑之外,還有她母親的態度。

    有一天中午,當母親從地裏幹活迴家,帶著譏餓和勞累,進門卻發現葉春在房裏寫作業,而早餐的鍋和碗還髒著沒洗。母親頓時火冒三丈,黑煞著臉,譏諷挖苦的話劈頭蓋臉地砸向葉春:“你整天在屋裏縮著,象個書呆子樣就能考上大學嗎?老爺大堂裏缺了你!比你聰明的有的是,人家不是照樣在家裏做田啊!”

    葉春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受到母親的言語攻擊,臉都氣青了!出於本能的反擊,她也大聲對母親嚷道:“你蠻不講理。你就是重男輕女,你就是不想讓我上學,你從來都是看不起人的!”

    母女第一次反目,都傷了彼此的心。吵嚷之後,葉春媽去忙著洗鍋洗碗,準備做飯。而葉春卻傷心地哭了。在外麵受了委屈,還能在家裏、在母親身邊找到溫暖和安慰,可這傷害來自母親,她還能去哪兒找到心靈的撫慰呢。來自母親的傷害,甚於這世界上任何人的傷害。本來,葉春從小到大,心裏一直有個結,覺得母親偏愛弟弟。弟弟小時候,母親總給他單獨做好吃的,卻沒有葉春的份。看著弟弟一個人吃獨食,葉春在一旁恨恨的,甚至詛咒弟弟。隨著一天天長大,母親不再給弟弟搞特殊化待遇,葉春才慢慢淡化了對母親的抱怨。可今天,母親的再次傷害,有勾起她對小時候的迴憶。葉春想著自己在北京時,是多麽思念媽媽呀,而媽媽卻粗暴地破壞了這份美好的情感。

    吃午飯的時候,弟弟叫葉春吃飯,葉春說不吃。後來母親也帶著笑臉,來勸葉春吃飯。葉春不動,也不說話。葉春媽知道葉春強,她自發完火就過去了,可葉春還在生氣。母親走出房門時,自言自語地說道:“真不能得罪!”

    下午,葉春沒去學校。一連幾天都沒去學校。一周後,她要去北京。她這次離開家,她沒有偷著跑,母親也沒有勸阻。走,不再是偶然行為,而是帶著一種必然性。臨行前,母親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以後雙搶時別迴來。在外隻要能糊個嘴,就別迴來做田。我是不識字,我要是識字,我也去幫工。”母親說的是肺腑之言,她自認這輩子無望擺脫做田的命運,可她的女兒認識字,又年輕,希望她走出去,不是暫時的,而是永遠擺脫做田的命運。這是母親的潛意識裏的願望,雖不曾直接跟葉春說,但從葉春媽的話語中,她已體會到母親的意思了。

    葉春還年輕,人也較遲鈍,腦子裏對未來人生從沒設想過,沒有任何明晰的思路和確切的行為目的。她從來沒想過,走出去的目的是為了永遠擺脫種田的命運。雖然她已經領教了體力勞動,對象她這樣單薄的弱女子,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殘酷。

    清晨,葉春邁出家門,走進薄霧中。父親還沒起床。母親和姐姐弟弟站在門口,目送她。葉春迴頭看他們,就見母親閃身進房裏了。葉春知道母親是進屋裏抹眼淚去了。她感到心酸,她什麽分別的話也沒說。她怕一說,眼淚就要流下來。她真希望還象前兩次一樣,沒有送別,悄悄地走,沒有離別的傷感。

    走出家門的腳步是堅定的,可心卻從那一刻起,開始發虛發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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