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猴深深沉醉,閉目凝神,運用太乙講述法門,體會趙盛腦中情感,但覺喜怒哀樂、瘋悲恐喪,在心中紛至遝來,久久未消。


    他一直在找尋心目中的仁善君主。


    但曾幾何時,他已不抱希望,隻因他曆經許多落敗,實有些氣餒。


    漸漸的,那追尋成了空談,他便渴望吞噬那人的腦子,享受這數日歡愉。為令那人腦子愈發鮮美,他得將那人推上高位,榮耀滿身,再將他推落穀底,那人在絕望之中,腦內變化,生出奇物,金猴便在頃刻間吞落那人腦子,享用其妙。


    過了片刻,金猴仰天大笑,隻覺愜意。他使動妙計手段,致使趙盛全盤皆輸,竟未使動多少神通,大多隻因他神機妙算之故,其中勾心鬥角之樂,也令他難以割舍。而那飛蠅在緊要關頭離去,更讓他喜出望外,趁飛蠅不在,金猴便推動事態,一舉成功。


    那飛蠅眼下不知何處,但金猴卻無暇顧及。他須得早些離開此處,去找尋下一個帝王之才,下一個美味的腦子,以免飛蠅阻撓。


    他會變化麵貌,偽造身份,處心積慮,運籌帷幄。他在世間有萬千身份,那飛蠅決計找不到他,旁人也決計不會生疑。


    但在那之前,他得歇上幾天,好好體會那趙盛十年老腦中的情感。


    沙遊怒視眼前那金色猴妖,大聲道:“你是什麽怪物?主人呢?你把主人怎麽樣了?”


    金猴凝視眼前女子,隻覺她愚昧可笑,此人是死是活,他全不放在心上,也懶得向她明言。他吐了口氣,登時狂風獵獵,沙遊尖叫一聲,被那狂風卷上了天,落地之後,已然氣絕。


    他再望向莫憂,笑道:“小姑娘,你膽子倒也不小,居然混到這兒來。”


    莫憂簌簌發抖,抿嘴不言,她隱約覺得此人也是山海門之人,因而早嚇破了膽。


    金猴道:“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莫憂跪倒在地,喊道:“懇求大仙開恩,小女子....小女子不想死。”


    金猴吱吱一叫,笑道:“你我可全無交情,我憑什麽讓你活著?”


    莫憂急道:“我....我....”腦中急思苦想,忽然靈光一閃,想起這金猴曾提過“太乙”二字,說道:“我認得....認得太乙大仙,這位大仙可認得他?”


    金猴說道:“太乙?太乙?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毛手一拍,莫憂隻覺胸前後背骨頭一齊粉碎,霎時癱軟在地,閉目不動了。


    金猴隻道莫憂已死,歎道:“若非那太乙給我出的鬼主意,我怎會食腦上·癮?這小子乃是我的仇敵,若非我殺不了他,我早也將他宰了。”


    他身形一晃,已來到皇宮之外,漫步街頭,見城中死傷難計,心中不生悲憫,但卻不願就此離去。此地乃趙盛登頂落寞之地,金猴吞了那人之腦,自然觸景生情。他要在此多住一會兒,令那快樂延續更久。他隱去氣息,改扮成最不起眼之徒,城中數十萬人,飛蠅定然發覺不了。


    .......


    莫憂乃靈花之子,雖受了致命之傷,卻仍能留得性命。然而她渾身骨骼寸斷,早已動彈不得,少說也得數十日方能複原。


    在模模糊糊間,卻聽一人問道:“莫憂?你怎地成了這副模樣?是何人傷了你?”


    莫憂睜開眼,霎時熱淚盈眶,悲喜交加,隻見蒼鷹單膝跪在她身邊,神情憂慮,她低聲道:“蒼鷹哥哥。”叫喚一聲,再無力道,險些就要暈去。蒼鷹熟能生巧,應對有方,當即劃開手腕,喂她喝血,這童男純陽之血湧入體內,莫憂霎時疼痛緩解,加速複原,過了片刻,骨骼已然接上。


    蒼鷹將她抱起,指著趙盛屍體,皺眉問道:“這又是怎麽迴事?”


    莫憂想起那空悟遁來,驚駭萬分,將趙盛這些日子來種種舉動全數說了,又講到那空悟遁化作金猴,吞了趙盛之腦,說到此處,已然泣不成聲,腦袋鑽入蒼鷹懷裏。


    蒼鷹大驚失色,不禁喊道:“空悟遁便是.....我怎地沒有想到?”霎時追悔莫及。此刻迴想空悟遁種種不可思議的奇謀,絕非人力所能,自己卻如瞎子一般懵懵懂懂,無知無覺,竟讓他就此溜走,更害死了無數軍民百姓。


    莫憂問道:“蒼鷹哥哥,你總算迴來了。雪道長呢?”


    蒼鷹說道:“我返程途中,隱約聽聞順元府內情形,不想讓她涉險,讓她去與堂主他們匯合了。”


    莫憂“嗯”了一聲,這才發覺蒼鷹打扮著實奇怪,他身穿一件猴毛大襖,在此酷熱時節,讓人瞧著難受之至。她死裏逃生,又在心上人身邊,心情不錯,問道:“蒼鷹哥哥,你從中原迴來,為何成了這副模樣?”


    蒼鷹拍拍大襖,笑道:“其中道理,不足向外人道矣。”


    ......


    其實他此行目的,乃是迴到長春觀中,與那金猴之母重聚,當年他救了金猴之母性命,便與她約定,要在兩年之後碰頭,期間請那母猴收集身上猴毛,替他織一件猴毛大衣。這母猴乃金猴猴毛化成,身上猴毛亦具有天罡萬千變之內力,蒼鷹借此猴毛大衣,感悟其中真氣,抽絲剝繭,便能識破金猴真身所在,不懼他化作種種模樣。


    他與雪冰寒來到長春觀,等候數日,不見那母猴蹤跡。有一日清晨,兩人正在山間找尋,那母猴忽然光禿禿的從山上跳下,如同一被剝皮的女巨人,將雪冰寒與蒼鷹嚇了個半死。


    那母猴笑著向蒼鷹問安,將蒼鷹摟入懷抱。雪冰寒怒道:“好你個蒼鷹哥哥,在外頭果然有花樣!這女人是誰?與你養了幾個孩子?我有言在先,她做妾,我做妻,先後主次,萬不能改!”


    蒼鷹笑罵道:“什麽亂七八糟的,這猴奶奶是我老娘!”雪冰寒聽他稱謂古怪,也不禁格格嬌笑起來。


    母猴取出那件大襖,歎道:“我幾乎忘了此事,前幾天才想了起來。迫不得已,唯有臨陣磨槍,將自己身上毛發剃了,織了這件大襖給你。”


    蒼鷹感激至極,卻又暗生愧疚,想道:“我借你大襖,去宰了你那成仙的兒子,當真對不起你,卻也不能讓你知道了。”朝那母猴磕了三個響頭,那母猴大感奇怪,也不多問,隨即向兩人告辭而去。


    蒼鷹將那毛衣裹在身上,運功感應猴毛真氣,足足數日,方才掌控自如,借此法門,雖不能當真千變萬化,卻可在冥冥之中,找到那金猴蹤跡。他深感快意,再與雪冰寒返迴雲貴。


    行至途中,偶然查知元軍正朝順元府大舉進軍,途中捕捉村民,不讓走漏風聲。兩人吃了一驚,急急趕路。終於來到順元府城外,遇上逃難的軍民,問出朝中劇變,更是驚駭。有一人認得李聽雨,說道:“江龍幫眾兄弟出了城,往西北方向去了。”


    雪冰寒說道:“他們定是去廬州城了。蒼鷹哥哥,咱們先去找堂主,再從長計議,好好打算。”


    蒼鷹隱約生出預感,隻覺這驚天劇變太過蹊蹺,又想起那金猴曾對趙盛極為關注,搖頭道:“你去找堂主,我迴城瞧瞧。無論如何,我得知道小盛境況。”


    雪冰寒凝眸片刻,在他唇上一吻,說道:“蒼鷹哥哥,此行兇險,萬萬小心。我會在廬州城等你。”


    蒼鷹心生柔情,點了點頭,便趕到宮中,恰好救了奄奄一息的莫憂。


    .......


    他橫抱莫憂,走上街頭,見遠處火光衝天,慘叫聲不絕於耳,城中大軍群龍無首,打著逃難的心思,行徑變得與土匪無異,搶占女子,爭奪財物,互相殘殺,待得貪念滿足,便衝出城外。蒼鷹望著城中災厄,心情沉重,對金猴當真恨之入骨。


    莫憂歎道:“人性本惡,一旦遇險,便比野獸更奸邪萬倍。”


    蒼鷹說道:“然而人便是再惡毒,也及不上妖魔仙家作惡之萬一。凡人所害者,不過寥寥,仙魔所害者,成千上萬。”


    莫憂驀然間情動難抑,忍不住說道:“蒼鷹哥哥,我實則一直恨這世上的人,無論蒙漢,在我心中,皆死不足惜。唯有....唯有你在我心中,與眾不同。我一直....一直很喜歡你。”她向蒼鷹表白心跡,霎時熱血狂湧,心髒狂跳,俏臉羞紅如火。


    蒼鷹忽然愣住,站立不動,目光聚在前方小屋窗口,隻見那窗戶之內,一半死老者正躺在床上,並不言語,在他身畔,坐著一抱頭發抖的中年女子。


    莫憂見他不答,情緒衝動,又道:“蒼鷹哥哥,我想明白啦,無論你喜歡雪道長也好,喜歡李若蘭也罷,我....我全不在乎。我願一生一世,陪伴在你身邊,哪怕你不給我名分,我也心甘情願。”


    蒼鷹全沒聽見莫憂的話,他甚至已忘了莫憂,甚至忘了自己身份。腦中隻想著那一天,在鑄劍火鋪之中,被那金猴一掌擊倒的情形。


    他不能遲疑。


    莫憂仍要告白,將她心中深情告知蒼鷹,但頃刻之間,她瞪大美目,望著眼前心愛的男子,喉嚨中再發不出一個字來。


    蒼鷹在變化。


    紅光從他眼中四散開來,擴至全身,化作血霧,化作紅炎,化作仇恨,化作殺意。他臉型驟變,身形愈發高大,僅在她眨眼之間,他已不再是她那溫柔英偉的愛人了。


    她曾經見過這人,不,不,他正是那在覺遠麵前勢均力敵,不落下風的惡神。


    莫憂仿佛在做噩夢。


    一個個接連不斷,永難醒來的噩夢。


    她幾乎對蒼鷹傾注了一切感情,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然而此時幻想破滅,她心神恍惚,隻感到上蒼在捉弄於她。


    飛蠅拋下莫憂,一道紅雷從天劈落,於是小屋坍塌,裏頭那中年女子,從廢墟中緩緩站起,她也漸漸變了模樣。


    金光與紅霧交織在一塊兒,金猴與飛蠅站直身子,如兩座古老的山般對峙。


    莫憂蜷縮成一團,緊閉雙眼,躲在這仙神的光影之中,駭然哭泣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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