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水歉然道:“我思慮不周,一時疏忽,實不知章老兄的傷勢仍有反複。他當夜本已好轉,豈知忽然之間,便急轉直下,以至於....。”


    蒼鷹說道:“段兄何出此言?大丈夫戰死沙場,也算死得其所,段兄竭力相救,咱們怎能有半點怨懟?章老哥立下蓋世奇功,必可傳於後世,流芳千古。”


    說話之間,他忽然生疑,運心法一探,隻覺章斧山身上似有淡淡氣味兒,蒼鷹甚是熟悉。他心頭一震,神色驚異,但轉瞬之間,便已平靜如常。


    他知是何人下手殺了章斧山,稍加思索,也清楚知道那人心思。


    他初時有些悲憤,可心底卻想:“章老哥本有求死之心,雖活了下來,可受傷過重,即便痊愈,也恐半身不遂、武功全失。如此解脫,卻好過留在世上受罪。隻要那人善待章老哥妻小,我也不能找他報仇。更何況咱們方得大勝,不可再行生亂,錯失大好局麵。”


    他顧慮重重,暗罵自己窩囊無用,但人活於世,有多少樂趣,便有更多苦楚。有多少自在,便有更多拘束,蒼鷹生怕自己感情用事,不再冷漠,今後煩惱無盡,便強迫自己忘卻此仇。


    再過不久,趙盛親自探望蒼鷹,蒼鷹沉著應對,不露半分破綻,隻是隨口玩笑道:“章老哥的妻兒,還望皇上多加恩惠照料,否則我蒼鷹可不答應。”


    趙盛哈哈笑道:“此事還用你多說?我早已吩咐下去,追升章伯伯爵位,他的家人,年年皆有厚祿重賞。”


    待得半個月後,眾將已痊愈大半,趙盛再舉盛宴,邀群臣同歡共飲,他在席上說道:“我有一事,恰好在此提出,好讓大夥兒知曉。”


    眾人聽他說的鄭重,皆肅然恭聽,趙盛指著馨妃說道:“馨愛妃素來得寡人歡心,為人又賢良端莊,其子仇豪角在此戰中功勳顯赫,獨當一麵,也是她養育教導之功。我已決意立馨妃為後,而德兒則甘願退位為妃。”


    群臣當即嘩然,盡皆震驚無比,越漸離大聲道:“皇上,皇後之位,乃天大之事,豈能如此兒戲決斷?德後素無過錯,為何要貶她為妃?”


    趙盛其實也不願在這宴席上提起此事,但這半個月來,他天天與小秋羊偷·歡,心神頗有些飄忽輕浮。馨妃察覺不對,逼問趙盛,趙盛不敢言明,隻說自己身子發虛,不可行房,如此遮掩過去,但對馨妃卻加倍愧疚。他苦思補償辦法,想起當初逃命之時,德皇後曾答應退位讓賢,立時便已下定決心。他對德皇後已不在乎,此舉即可討好小地牛,又能撫慰馨妃,何樂而不為?


    他與茂竟圓商議計略,茂竟圓說道:“如在早朝中提及,太過鄭重,隻怕惹起爭論,難以成事。不如令擇閑時說起,探探群臣心思。”


    趙盛欣然采納,今夜大宴群臣,他幾杯美酒下肚,早已醺醺,加上實在心急,便趁勢說了出來,話一出口,便惴惴不安。越漸離是德皇後長輩,他出言反對,本在趙盛預料之中,隻不知其後還有誰會阻止。


    他微微一笑,說道:“越爺爺,當時你也親耳聽德兒答應,君無戲言,豈能反悔?”


    越漸離氣的胡須直翹,什麽都顧不上了,大叫道:“當時兵荒馬亂,大夥兒急著....”正要說出趙盛逃跑醜事,忽聽德皇後喊道:“爺爺,你不可與皇上爭執,我才德不足以服眾,竊據此位,實在力不用心,惹皇上平添煩擾,過大於功。馨兒姐姐待我極好,我倆素來和睦,有她照顧皇上,乃是有利於天下之事,如此我也能安心了,怎敢不退位讓賢?”


    馨妃歡喜至極,忙握住德皇後小手,柔聲道:“好妹妹,你當真....好心腸,我今後絕不虧待於你。”


    群臣中倒有一大半有意勸阻,不料德皇後自個兒卻已答應,縱有再多言辭,頃刻間也再難出口。


    蒼鷹望向周瀚海,見他神情喜憂參半,低頭不語,多半心情複雜。再去看小秋羊,見她嘟著小嘴,眉頭緊皺,顯然頗為不滿。


    空悟遁喜道:“皇上妻妾和睦,情同姐妹,實乃天下之福,既然大夥兒都無異議,那此事便這麽定下了。”


    趙盛見空悟遁如此爽快,德皇後與世無爭,心中如蒙大赦,笑道:“我得妻如此,福氣大好,可也離不開遁父恩情厚意,越爺爺教導有方。”


    越漸離與越伏流心急如焚,瞠目結舌,想不到自己十年苦心經營,竟這般付諸流水,恨不得當場大哭,又想找趙盛算賬。隻是經此大勝,滇地百姓對小皇帝歌功頌德,崇敬萬分,群臣也全數拜服,連空悟遁都已點頭,兩人更不敢發作,隻是臉色陰沉,悶悶不樂。


    空悟遁熟知前朝禮儀,便清楚列出諸般規矩事項,趙盛連連點頭,欣然允諾,又向眾人敬了幾杯酒,便終結此宴。


    德皇後出了大殿,卻不忙迴宮,她心中思緒紛亂,便在禦花園中遊玩,今夜她與周瀚海並無約定,也不想有人煩擾,便支開侍衛,孤身一人,靜靜相思,心頭一片癡迷。


    她本是天真熱情的大家閨秀,與趙盛相識之前,對男女情事,不過白紙一張,成婚之後,將趙盛視作此生不二的伴侶,爾後被趙盛所叛,一時衝動,與周瀚海結緣,經過這許多年,她對趙盛之情早已冷淡,心中唯有愛子與情郎,更不將皇後之位放在眼裏。此時不再為後,反而如脫出牢籠,得了自由。


    卻聽身後有人說道:“德妃,你終於想明白了。”


    德兒吃了一驚,立即迴頭,見空悟遁站在身後,神色依舊慈祥。德兒笑了一聲,迴思往事,曆曆在目,說道:“多年之前,咱們在段氏堡壘,空軍師曾要我讓位於馨姐姐,如今我已如你所願,你自然高興得緊了?”


    空悟遁撫須微笑,說道:“朝中漩渦,本非你所能涉渡,我要你處處忍耐,便是為了救你與瀚海性命....”


    德皇後聽到明白,頓時魂飛魄散,身子搖晃,軟倒在地。空悟遁道:“我對你二人並無惡意,否則也不會縱容你們至今,但你要切記一事,此事攸關我與瀚海性命。”


    德皇後漸漸迴過神來,暗想:“以他的手段,我遠不是他的對手,隻怕當真無加害之心,且聽他說些什麽。”見四下無人,朝空悟遁磕頭說道:“空大人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還請賜予良言,指點迷津。”


    空悟遁說道:“你當時時留神趙盛,若哪天他對我下手,將我拘禁,你立時與瀚海攜子逃離趙盛身邊,前往西南,找黑達拉借兵。”


    德皇後心驚膽戰,腦中大亂,問道:“你...你知道趙盛要對你不利?那你為何不搶先下手?”


    空悟遁說道:“我以大局為重,不想與趙盛為難,但預防萬一,先得讓你知曉,隻是你不可對任何人說起此事,否則我必抖露你與瀚海私·情。”


    德皇後哆嗦說道:“我絕不敢違背空大人之言。”


    空悟遁仰天一歎,輕拂袖袍,大步離去。德皇後勉力站起,掩麵深吸了一口氣,也倉皇離開此處,迴宮去了。


    之後五日,城中舉辦大典,另立皇後,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歡鬧數日,方才安定。馨皇後與仇豪角紅光滿麵,歡喜不盡,群臣皆送來大禮,以示恭賀,神態比以往敬重數倍。


    待此事平息,次日早朝之上,空悟遁說道:“如今大夥兒修養已畢,各城援軍兵馬也已齊至,正要討伐韃靼,逐步進軍中原。順元府乃雲貴大城,地產無數,肥沃富足,更是兵家必爭之地,咱們當派大將遠征,再敗韃子一仗,以順元府為都城,如此便穩如泰山。”


    趙盛一聽,正合心意,問道:“遁父,你說以何人為大將,可得必勝?”


    空悟遁說道:“當以蒼鷹將軍、周瀚海將軍為首,各領軍十五萬,兵分南北二路,齊頭並進,沿途攻城略地,招降人手。微臣也將隨行。”


    趙盛心想:“他若帶走所有人馬,以他的威望,在外擁兵自立,就此反我,那該如何是好?”當即說道:“遁父,我欲禦駕親征,親曆這場大捷,也為大夥兒鼓鼓士氣。”


    空悟遁沉吟道:“陛下,此行危機重重,陛下乃眾望所歸,豈能貿然涉險?”


    趙盛心意已決,固執如此,空悟遁唯有答應下來。準備三日,這才萬事齊全,趙盛命一心腹文官留守,跟隨蒼鷹北軍而行。空悟遁則與周瀚海一路。


    這迴征戰,已盡宋軍精兵強將,不遺餘力,一往無前,途中遭遇戰況,有數次皆極為兇險。但雪冰寒智計百出,總能料敵機先,化險為夷,而蒼鷹、段玉水、莫憂、李若蘭等人皆乃絕頂高手,屢屢出奇製勝。如此過了三月,來到順元府城外三十裏處。空悟遁、周瀚海等人卻先至一步,雙方匯合,趙盛見折損不大,心中歡喜,遂下令攻城。


    那順元府由元朝親王甘麻剌大軍嚴防,雖城中也有二十萬兵馬,但數月之前,在昆明一戰,精銳盡失,剩下兵將,大多是色目人與漢人,與蒙元精兵相較,當真天差地遠。而元朝忙於其他戰事,一時也顧不得此處,如此攻守一月,忽必烈派一支敢死先鋒,殺入重圍,將甘麻剌救出城去,順元府由此落入宋軍之手,空悟遁再接再厲,在數月之內,趁勢拿下東風、楊昌、永樂、天柱諸城鎮,攻占雲貴,割據天南。


    消息傳出,天下震動,各地漢人百姓受盡蒙人欺壓,聞言歡天喜地,雀躍萬分。一時之間,宋王趙盛之名,遠傳天涯海角,無數豪傑前來投靠,將他視作天子救主一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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