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蠅忽覺前頭立著一人,似在哭泣,他喊道:“可是杜西風姑娘麽?”


    前方幽暗不明,岩壁上真氣湧出,雜亂無章,風聲有如哀樂鬼曲一般。那人影喊道:“是你們?你們這兩個喪門星!害人精!”


    海飛淩聽出確是杜西風,心頭有氣,叫道:“咱們救你多次,已算仁至義盡。你若嫌咱們害人,那咱們就此分開,各走各路,從此後會無期!杜姑娘不必在此等候,還請先走一步。”


    杜西風默然不語,突然間,赤蠅隻覺有異,取火折一照,隻見地上鑽出數條馬陸,數條蜈蚣,無聲無息的繞著杜西風,赤蠅驚唿道:“小心了!”快步上前,迴春劍斬出,此劍極為銳利,將一蜈蚣斬成兩半。那蜈蚣蟲足亂動,身子抽搐,反撲向赤蠅。赤蠅退了兩步,往旁一讓,那蜈蚣與一條馬陸蟲撞個正著。赤蠅再一劍刺穿馬陸蟲腦殼,挪移方位,來到杜西風身旁,一拉她胳膊,喊道:“走!”


    杜西風神情迷茫,仿佛丟了魂一般,一扯之下,跟著赤蠅前衝。兩條馬陸蟲身子一盤,張嘴朝兩人咬來。赤蠅算準方位,正要拉杜西風跳開,杜西風驀然大笑起來,用力一推,赤蠅心頭一涼,眼見兩條長蟲的血盆大口朝自己頭上罩下,危機關頭,他腿腳陡然力增,狠狠一踏,往前撲倒,隻覺小腿劇痛,似被那馬陸蟲咬傷。


    此時海飛淩疾奔過來,握住赤蠅手臂,往她那邊一拽,赤蠅脫離險境,手臂一撐,一劍刺出,恰好一劍雙蟲,從兩蟲軀幹中穿了過去。他一劍得手,立時使出蒼鷹傳授法門,指尖用力。往迴一收,拔出長劍,再往後逃開,那兩條馬陸蟲痛得肢體狂舞。互相攪在一塊兒,不多時蜷縮而死。


    海飛淩嚇得麵無人色,說道:“那....那賊賤人真不是東西,她....她將你當做替死鬼,自己逃遠啦。”


    赤蠅腳上鮮血淋漓。傷勢當真不輕,他道:“唉,她若與咱們並肩協力,未必會死,這般獨行,那可真活不成了。”


    海飛淩還要問話,地麵骨碌碌一陣亂響,又見三條蜈蚣,三條馬陸團團圍來,行動迅捷。氣勢洶洶,海飛淩頭皮發麻,喊道:“師弟!這可....”


    赤蠅想起蒼鷹在途中所傳要訣,握緊迴春劍,在傷處輕刺,那傷處疼痛銳減。他精神一振,喊道:“你瞧我的!”把她往後一擋,起身踏步,反迎了過去。那六條長蟲行動如潮,霎時已將他前後左右統統封住。


    赤蠅瞧準時機。在地上一踩,嗖地一聲,霎時無影無蹤。海飛淩吃了一驚,大惑不解。暗想:“師弟人怎地沒了?”那六蟲撞在一塊兒,沙沙隆隆,百足糾纏,如同極惡心醜陋的線團。又聽簌簌一聲響,赤蠅從土裏鑽了出來,當真成了個灰褐色的泥人。他趁六蟲纏結難動。狠狠幾劍斬下,六蟲吱吱叫喚,身上毒液流出,身子劇烈顫抖,終於僵死過去。


    海飛淩大聲歡唿,縱體入懷,抱著赤蠅又哭又喊,赤蠅謹小慎微,不敢懈怠,全力運功,勘探四麵八方的情形,過了半柱香功夫,方才放心,唿氣喊道:“結啦,一時半會兒,也沒惡蟲來擾咱們了。”


    海飛淩不顧赤蠅滿臉泥土,在他臉頰上用力親吻,笑道:“好師弟,你本事如此之大,再來多少惡蟲,你也對付得了。你先前怎地一下子沒影兒了?”


    赤蠅指了指腳下,海飛淩見他光著雙足,指甲上也是泥灰,她登時明白過來,說道:“你挖洞的本事越來越大啦,眼睛一眨,雙腳一鏟,已成了地底的蚯蚓。”


    赤蠅似覺不快,說道:“師姐,我雖以此取勝,但說來頗不光彩。若將來傳了出去,說我這一代高手,與敵人打架,使出鑽洞遁地的功夫,那又成何體統?你可千萬要替我隱瞞。”說罷慌忙找迴鞋襪,穿迴腳上,這才鬆了口氣。


    海飛淩見他分不清主次,仍在為這等小事煩心,不禁莞爾,笑道:“好好好,師姐不說,師姐替你保密。”


    兩人又逃過一劫,可難免心有餘悸,不敢久留,急忙再度逃離。赤蠅與迴春劍互生感應,劍上生出渾厚真氣,順勞宮穴湧入丹田,赤蠅頓時精力充沛,行走迅速,又見海飛淩無精打采,步履艱難,忍不住抱怨道:“師姐,你功力太差,我娘這幾年是怎麽教你的?”


    海飛淩折騰了整整一夜,片刻都未休息,內力耗竭,早已支持不住,聞言苦笑道:“你若功力高了,為何不幫你師姐一把?”


    赤蠅心中光風霽月,一片坦誠,不思男女之情,說道:“這有何難?”將海飛淩橫抱而起,海飛淩臉上一紅,心生暖意,躺在赤蠅臂彎之中,微笑道:“還是你心疼師姐,嗯,說來說去,天下男子,還數自己的師弟最親,最靠得住。”


    赤蠅唉聲歎氣道:“有多靠不住的師姐,便有多靠得住的師弟。”


    海飛淩格格一笑,腦袋在他胸口輕輕一撞,說道:“你啊你,我是在誇你,你怎地半點也不領情?這般無趣,今後哪有姑娘會看上你?”


    赤蠅滿心不屑,冷笑一聲,說道:“大事未成,何以娶親?師姐拘泥於男女之事,自尋煩惱,哪比得上我心胸開闊,無憂無擾?唯有看破紅塵,不困於情,方可成這打遍天下....”


    海飛淩搶白道:“打遍天下無敵手是麽?你說來說去,就離不開這個名號。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其中大有區別。你喜歡打打殺殺,功成名就,我喜歡談情說愛,花前月下。我這誌向雖不遠大,但其中喜悅,卻也不遜色於你那心願。”


    赤蠅嘴巴一閉一彎,做了個無奈的鬼臉,海飛淩嘻嘻笑道:“你說不過我,也不必做怪腔嚇唬我。”


    兩人邊走邊聊,再過不久,來到一條地下河畔,隻見水流平緩溫暖,似是溫泉。赤蠅身子一顫,指著遠處說道:“看哪,那....那是杜西風的屍首。”


    海飛淩心中突地一跳,朝那邊一望,果然見杜西風仰天躺倒,胸口腹部裂開大洞,有幾隻白蟻鑽入鑽出,情形殘忍血腥。兩人雖對她並無好感,但畢竟共同落難,心中稍感黯然。海飛淩壓低聲音,說道:“這兒有惡蟲,咱們該怎麽辦?”


    赤蠅說道:“好在數量不多,咱們悄悄潛水,順流而下,那些白蟻未必會追來。”


    兩人輕手輕腳,步入水中,順水遊了數裏路,太平無事,而水流暖融融的,又極為清澈,兩人在水中泡了半天,身上汙泥已被洗淨。赤蠅再運功查探,說道:“這周圍太平得緊,咱們該上岸啦。”


    海飛淩點頭叫好,兩人爬迴岸邊,找一平地休息。水中蒸汽浮空,周遭並不寒冷。海飛淩雖滿身潮濕,但卻愜意舒服,微覺困倦,身子一側,便沉沉睡去。


    赤蠅隻感委屈,暗想:“她這一睡,我便得放哨守夜。唉,早知道我搶先閉眼,她便得當這放哨之人。”他自怨自艾,叫苦不迭,但畢竟自幼受盡奴役,習以為常,很快便強撐起精神,瞪大眼睛,一刻也不鬆懈,好在迴春劍之中真氣充沛,他借此助力,得以強撐不倒。


    如此等了三個時辰,竟聽得海飛淩小聲抽泣,甚是淒慘,赤蠅奇想:“又不是繈褓嬰兒,哭個什麽?”


    海飛淩哭道:“師父,師父,甲公子...甲常公子他....他不要我了。他騙了我的身子,他說過要對我好,要一輩子照顧我,可....可他昨天卻對我說,他早已娶別的姑娘,他....他要我做他的小妾....”


    赤蠅暗想:“可憐,可憐,俗人為情所擾,在所難免。師姐也是受苦之人。這等心頭之苦,隻怕更勝過身軀之苦。也難怪她變得放·蕩不羈,戲弄天下男子。”


    原來海飛淩今夜飽受驚嚇,此時大做噩夢,往昔苦楚之事湧入腦海,不禁說起夢話來,一會兒哭訴那忘恩負義的甲常,一會兒又痛罵言而無信的杜飄蓮,言語顛三倒四,語氣激憤悲戚,一會兒尖叫,一會兒又痛哭。


    赤蠅見她受困不輕,輕拍她肩頭,說道:“師姐,師姐,你可睡夠了沒有?”


    海飛淩一陣抖動,嚶嚀一聲,終於平靜了下來。可好景不長,不久又道:“師父,師父,你知道嗎?你那寶貝兒子,我的小師弟,不喜歡女子,隻喜歡男人呢。”


    赤蠅勃然大怒,隻想:“我何時喜歡男人了?這師姐信口胡言,好生混賬!”


    海飛淩又道:“師父,你別不信啦。否則我如此美貌的師姐,濕著身子躺在他麵前,他怎地也不來抱我?若說他不喜歡男子,說出去誰會相信?”


    赤蠅忍不住喊道:“你這..你這師姐,你還裝睡?你是故意戲弄於我麽?”


    海飛淩翻過身來,笑意晏晏,滿麵桃紅,嗔道:“我說的難道有錯麽?若是換做別的男子,與我這一天來肌膚相貼,摟摟抱抱,到了眼下這等地步,怎能忍耐得住?你卻連一根手指頭都不碰我,那不是喜歡男子,難道還喜歡畜·生麽?”


    赤蠅氣往上衝,說道:“我乃正人君子,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師,與你這滿腦香·豔的女子,實有天壤之別。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但任他如何辯解,海飛淩臉上一直帶著笑容,朝他緩緩搖頭,赤蠅抓耳撓腮,倍受打擊,卻也毫無法子,隻能賭氣不再理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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