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天麵對二人,滿麵欣慰之情,說道:“我練就一門奇術,方能變化容貌,但這功夫艱難至極,使起來頗為費勁兒,若非要與你二人重逢,我又何必除去易妝?”


    這對姐弟乍見師父,心緒紛亂,如潮如浪,既恨此人傳授奇功,令兩人變得鬼模鬼樣,又感激此人昔日關懷照顧,傾囊相授。他們自幼對這位天下數一數二的大高手最是仰慕,又鮮得父愛,便將他當做父親一般。這時重逢,兩人雖有處變不驚之能,但九狐已泣不成聲,而九嬰也頗有些手足無措。


    周行天道:“阿離、阿塵,你二人多受苦難了。若非我這些年來一直渾渾噩噩,自顧不暇,我早該前來找你們。”


    九嬰少時便極為自強,心腸剛毅,彷徨之情一閃而過,恢複冷漠神情,淡然說道:“你這易容改裝之術,果然甚是了得,在下生平從未見過,但你既然有這等千麵變形的本領,未必當真是周行天。你是波斯明教中人,若想以陰謀害我姐弟,在下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九狐卻想:“他若當真是周叔叔,定能化解我身上妖術,令我變迴常人。”


    周行天點頭道:“我鑽營一生,玩弄權謀詭計,如今作繭自縛,原也知無法就此取信於人。”話音剛落,已至九嬰身前,手掌拍向九嬰腹部,正是一招“瞬柔掌”功夫,九嬰手指點出,應變極快,指法靈巧嚴密,人所難測。周行天讚道:“我傳你的招式,你果然已練得爐火純青啦。”


    他一邊讚歎,一邊接連出招,或掌或拳,或上或下,時如急飆,時如徐風。九嬰打起精神,以逍遙宮正宗武學迎敵,但卜一出手,周行天立即變招。九嬰武藝雖強,卻也漸漸不支,他心生怒意,連出數掌,正是鴻源江河掌的功夫。周行天也立時應對,唿唿唿三掌,掌心如電,已抵住九嬰手掌。


    刹那間,九嬰隻感敵人內力排山倒海般湧來,他低哼一聲,使出畢生內力,當即迎頭猛擊,豈料周行天微微一笑,霎時已退開三丈。來去自如,毫不費勁,宛似在與九嬰玩笑,竟全不將九嬰奮力一擊當真。九嬰心頭一驚,尋思自己雖未使出絕技,但以武功而論,委實與此人相差甚遠,一時間,他滿懷心思,呆立原地。沉思不語。


    周行天道:“阿離,你相信我了麽?”


    九狐踏上一步,說道:“就算你是周叔叔,但咱們多年不見。你又為何來找咱們?咱們又怎知你並無惡意?”


    周行天身軀一震,忽然哽咽道:“阿塵,我對不起你,我一時瘋瘋癲癲,胡亂傳你們武功,令你二人...一生受苦。我乃有罪之人。我當真禽獸不如。”


    九狐聽他真情流露,登時心酸,也哭出聲來,喊道:“你...你可知我與哥哥兩人...兩人犯了....遭了多大的罪麽?我半人半妖,時時都會發瘋,若不是哥哥他...”


    周行天道:“我這次來,便有補救之意。”


    九狐“啊”地一聲,忙道:“你可有法子,治愈我這怪病?”


    周行天道:“阿塵,你這毛病...是治不好的。”見九狐神色不善,忙道:“這其實並非怪病,而是練功而成的奇效,隻不過世人無知,心懷偏見,見了你這等仙子般的樣貌,竟將其視作妖邪,當真可惡至極。”


    九狐聽他誇讚自己,更是惱怒,叫道:“你可要見識見識我那樣貌?”頃刻間怒氣激增,身形變化,發辮似蛇,雙目如燈,身上鱗甲如刺,化作九嬰妖魔之態。九嬰大驚失色,急道:“姐姐,你莫要衝動!”


    九狐咬牙切齒,朝周行天撲了過去,她雙目有催人心智、令人入眠的神效,發辮靈敏異常,力似犀象,一旦猛攻,威勢絕不遜於其弟。周行天喜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真是美麗無比,世間罕有。”縱身閃避,躲開九狐連擊,九狐雙手鉤抓,發辮激轉,斷樹裂石,厲害至極,但周行天舉手投足間皆精妙異常,九狐雖竭盡全力,竟碰不到周行天一絲衣角。


    九嬰見九狐叫的愈發淒厲,多年來積壓的怨氣爆發出來,行徑已然失控,情急之下,不顧安危,飛身上前,意欲阻止,但周行天猛然擊出數拳,咚咚聲響,如萬千戰鼓齊聲擂動,九狐身軀巨震,被拳力震倒在地,周行天在地上一拍,九狐登時躥上空中,似被巨手抓住一般。周行天雙手圈轉,激起一股颶風,九狐身軀雖然龐大,但如遭風浪,全然身不由己。


    九嬰怒道:“快放開她!”一掌“鴻蒙初創”擊出,周行天身子一側,又長出一條臂膀,將九嬰掌力接住,九嬰瞠目結舌,心頭震驚,卻見周行天樣貌再變,已成了多臂巨翼的一丈巨人。


    九嬰驚唿一聲,忙朝後退,周行天雙翼一掃,九嬰一時慌亂,躲開幾步,上脘穴一麻,已被周行天一臂點中。本來他若全心全意與周行天過招,雖功力不及,卻也不會一招落敗,但周行天陡然間多出臂膀雙翼,招式又玄妙神奇,九嬰一時失算,便已受製。


    周行天擊敗九嬰,緩收掌力,令九狐落在地上,他這掌法叫做“雙翼月影”,乃是他鑽研玄夜伏魔功、蛆蠅屍海劍、煉化挪移等等招式創製而成,掌力無窮無盡,如滔天巨浪一般,九狐雖化身妖魔,可又如何抵擋得住?他連敗二徒,自身也極為吃力,身形不穩,大聲唿吸,徐徐變迴人形,衣衫也變得破破爛爛,但他渾然不覺,隻是笑道:“阿塵,你瞧見了麽?”


    九狐神智稍清,問道:“你....你也與我一般?你也是妖怪麽?”想到此處,稍覺快慰,暗道:“原來你自食其果,與我落得同樣下場。”


    周行天將九嬰扶起,摘下他眼罩,對準九狐,消去她暴駭妖性,九狐還原成人,身子赤·裸,周行天取出早已備好的袍子,罩在她身上,說道:“若在古人蒙昧之時,我等身現異狀,當受世人頂禮膜拜,高高在上,如同神祗,但如今卻不容於世。此乃神佛加害所致,以至於我等難複榮光,反被喊打喊殺。”


    九嬰喊道:“你可是瘋了?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佛?你們不過是練功走火,妖氣遊動,以至於現出異樣罷了。”


    九狐忽然想起當年追殺鬼劍門門主鬼穀之時,曾遇上一極為醜陋的女子,與一殺氣驚人的男子拚鬥,她心生寒意,抖個不停,喃喃道:“阿離,世上隻怕...隻怕真有這等...這等異人。”


    周行天哈哈大笑,連聲道:“阿離說的不錯,無神無佛,才是大好世道。你說得好,說得妙,深得我心。”轉過身,對九狐說道:“阿塵,你強自壓抑本性,實則弄巧成拙,反而易於失控,你看看為師模樣,說變就變,欲複則複,何苦之有?”


    九狐醒悟過來,麵露喜色,說道:“周叔叔,你....你也練過我身上的功夫麽?你找到訣竅,可將其操縱自如麽?”


    周行天道:“那還有假?我先前說要彌補,便是要傳你一門口訣,你依此習練,找無人之處反複變化,若我所料不錯,一年之後,你那身子便不再失控,屆時欲為人則為人,欲成仙則成仙,何等瀟灑痛快?”


    九狐如聞天機,欣喜若狂,忙跪倒向周行天磕頭,周行天拍拍她腦袋,眼神愛憐,說道:“阿塵,你何必謝我?此乃我應盡本分。”遂念念有詞,背誦法訣,一字一句說的極為清楚。這功夫接續他當年傳授九狐與九嬰武學,既是遏製走火之法,又是修煉功力之奧,九狐九嬰用心記憶,隻感博大精深,妙不可言,九嬰喜道:“周叔叔,我若修煉這功夫,將來武藝必有大進。”


    周行天道:“那是理所應當,你眼下功夫已然極高,除了我那兒子與我那些老友之外,也沒幾個人能勝的了你....”


    九嬰與九狐異口同聲道:“周叔叔,你還有個兒子?”


    周行天自知失言,並不答話,嘿嘿笑了兩聲,又道:“你當勤修苦練,與現有武學互相啟發,不久定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手指一拂,九嬰穴道鬆開,九嬰當即與九狐相扶站起,遲疑片刻,再向周行天躬身道謝。


    周行天拍了拍腹部,運用萊黃變化神通,又成了阿修羅的模樣,如此又遍體劇痛,暗自叫苦不迭。他已達成所圖,說道:“阿離,阿塵,咱們明日相見之時,自當裝作並不相熟。我將隨波斯胡人重返西域,咱們後會有期了。”


    九嬰腦筋一轉,連忙喊道:“周叔叔,阿離還有一事相求。”


    周行天奇道:“你這小子,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九嬰說道:“周叔叔,你眼下為波斯明教長老身份,我...我想求你替我殺一個人。”


    周行天知道這位徒兒機智過人,也微覺好奇,點頭道:“你說吧,要我殺誰。”


    九嬰說道:“我要你替我殺了當朝丞相阿合馬。”


    周行天眨眨眼,一時也微覺困惑,問道:“這等俗人,又礙著你什麽事了?就算此人防備嚴密,你若當真要殺他,自個兒圖謀算計,也總能得手,何必求我?”


    九狐眼神楚楚,嬌聲啐道:“師父,你這人好不痛快,咱們姐弟倆受你遺禍多年,難得碰麵,求你一事,以你天下無敵的功夫,當真是舉手之勞,你偏偏如此囉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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