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寶見那藤條一根根宛若惡蟒兇蛇,於各處瘋長湧生,層層疊疊,密不可數,稍稍思索,問道:“莫憂,靖海王此刻在哪兒?”


    莫憂急道:“他這會兒想必已不再宮殿中了。在頂層必有密道,眼下還來得及,莫要遲疑,這便衝過去吧。”


    歸燕然朝周圍掃視,見落地處離頂層不遠,隻是藤條有如狂蛇,四處殺人,道路被阻,不知該如何通行。但他心念蘇芝環,顧不得危險,運功護體,周身紅光閃動,取出長劍,揮舞如風,轉眼斬斷十數根藤條,殺出一條通路,露出一處洞口。洞口中衝出一人,身穿侍衛輕甲,見到三人,瞪大眼睛,喊道:“救....”話音未落,已被藤條勒住頭頸,刺穿胸口,轉眼慘死。


    歸燕然雖恨元兵殘忍,但見到此情此景,不禁驚怒,長劍圓舞,龍盤雲旋,一路劈砍,將通道中藤條擋住。莫憂讚道:“歸大哥,好功夫!”掌中現出紅劍,忽伸忽縮,也動手開路,三人快步來到樓內,見到各處皆是髒器、斷肢,屍首無數,都是些王府侍衛。這藤條肆意殺虐,殘暴無極,府中侍衛雖然悍勇,但不敢用火燒,單憑兵刃,如何抵敵〗,得住這無盡的藤條兇魔?


    忽然間,藤條似察覺到樓中尚有活人,沙沙作響,嘎嘎扭動,鋪天蓋地,將三人圍住,簌簌嘩嘩,蜂擁而至。莫憂大駭,左右張望,不知該如何突圍。張君寶突然躍入空中,轉了一圈,淩空揮掌,劃過一道圓弧,歸燕然隻覺一股酷熱掌風飛散開去,命中藤條。虎虎聲響,那些蔓藤上烈焰紛飛,紅電亂竄,大火如汪洋,隨風舞淩霄,好大一場漫天真火。


    藤條似有知覺,駭然縮迴,奔走逃竄,霎時撤得幹淨,纏在立柱橫梁上。不敢再行強攻。那大火焚燒不絕,四周紅焰如蓮。似要將這宮殿燒盡,張君寶又接連數掌,掌風勁吹,寒氣襲人,將大火刹那熄滅。


    莫憂雖早知張君寶神功驚人,此刻一見,仍不禁由衷驚歎,暗想:“他才多大年紀?怎能將功夫練到這般地步?我活了數不清的年月。雖遭波折,卻也不過如此。”他不知武學之道,當真永無止境,如要突破凡間境界。單憑勤學苦練,希望極為渺茫,若無極大機緣,或是神啟靈悟。確實可望而不可及。


    此時宮殿中喧囂停歇,藤條不再殺人,但宮中侍衛也是潰不成軍。幾乎全軍覆沒,即便有人幸存,也已遍體鱗傷,不成氣候了。莫憂瞧了瞧四周,說道:“隨我來!”跑過長廊,來到階梯前頭,快步爬上,終於來到頂層閣樓。隻見這閣樓金碧輝煌,遼闊壯麗,不似住處閑居,倒如廟宇神殿,歸燕然一扭頭,眼前赫然出現一個高大人影,他吃了一驚,以為遇上了鬼怪,退後一步,喊道:“當心!”


    張君寶不禁笑道:“燕然,這是雕像,不是活物。”


    歸燕然仔細一瞧,果然如此,微覺尷尬,說道:“這雕像造得這般精巧,不像是石頭,倒像是真人。”


    張君寶道:“覺遠師尊說不定就在周遭,他功力太深,我探不到他的氣息。咱們多提防些,絕不可掉以輕心。”


    歸燕然想起那老僧,雖然害怕,但也忍不住惱怒,說道:“大哥,你師父是出家人,本應該慈悲為懷,怎能助靖海王做這般事情?”


    莫憂說道:“不要閑聊啦,咱們不能延誤,免得壞了大事。”


    歸燕然點點頭,道:“不錯!”正想離去,忽然“咦”了一聲,朝那雕像細細看了幾眼,驚唿道:“莫憂,這雕像長得與你一模一樣!”


    張君寶細細一看,見這雕像用玉雕成,塗上精細釉彩,美輪美奐,惟妙惟肖,那張臉栩栩如生,正是莫憂的容貌。雕像中人身旁盛開朵朵靈花,蔓藤縱橫,如眾星繞月,又見雕像上刻著一行小字,字體古怪,歪歪扭扭,絕非中原文字。


    張君寶曾遠遊西域,看得出些門道,說道:“這文字與羅刹國的字跡有些相似,這雕像中人名曰格裏姆斯。”


    歸燕然說道:“這島上幾百年都沒人來啦,這雕像定是古人建造的,想不到與莫憂你長得這般相像。”


    莫憂嗯了一聲,催促道:“走吧,走吧,這雕像沒什麽意思,咱們還得趕緊救人呢。”


    張君寶沉思片刻,忽然問道:“莫憂,方才這宮殿裏為何冒出那麽些蔓藤來?可是島上那靈花妖魔發狂了?”


    莫憂心中發慌,隨口敷衍道:“我怎知道?那母靈花為何施虐,與我毫無關聯。”


    歸燕然突然說道:“蒼鷹哥念過一篇古人遊記,遊記中所載:當母靈花賜予仙丹,降臨化身之時,島上曾發生大難,將島上居民與外族殺了不少人。莫非....莫非....”


    蒼鷹也曾將此事詳細告知張君寶,他略微沉思,問道:“莫憂,你老實告訴我,蘇芝環姑娘,是不是已經死了?”他聲音平靜冷漠,但不怒自威,令莫憂不寒而栗。


    歸燕然心中一陣劇痛,忙問:“大哥,你為何....”張君寶揮手止住他,凝視莫憂,眼神鎮定,但眸中寒光隱現。莫憂驚慌起來,皺著眉頭,垂下腦袋,突然間跪倒在地,砰砰砰,向張君寶接連磕頭。


    歸燕然又趕緊將莫憂扶住,問道:“莫憂,你這是為何?”


    莫憂眼中淚光瑩瑩,紅唇如血,神情淒然,哭道:“我求求兩位,救我一命!那蘇姑娘定然已經無幸,可我....隻要靖海王還未徹底脫胎換骨,我尚能存活,若是他得了靈花仙丹,我壽命驟止,變成一具幹屍!這母靈花之子,千古以來,唯有一人。若有新子誕生,故人立時死去。”


    歸燕然顫聲問道:“環環姑娘死了?她真的死了?”頃刻間頭暈目眩,筋麻骨軟,慌得魂飛魄散。至於莫憂其餘言語,他已無心傾聽了。


    莫憂大聲道:“母靈花之所以發狂,便是由於她吸食蘇姑娘本元之故。蘇姑娘處子之身,曆經磨難,如入地獄,陡逢大喜,收獲戀慕之情,故而手環綻放金光玉暈,體內生出奇妙物質,對母靈花而言,乃是無上至寶。母靈花一旦服食,難以抑製狂喜,根莖暴怒,四處殺人!等她清醒之後,便會賜予靖海王仙丹,令他從此永世長存,與我....與我一樣。”他驚恐至極,此刻什麽都不顧及了,這麽一說,便等於自承來曆,毫不隱瞞。


    張君寶身子一震,厲聲問道:“你說那靈花藤條在島上四處殺人?”凝聚渾身氣力,細聽遠處聲響,果然山下慘叫連連,哭聲不斷,樹倒牆裂,隆隆傳音,正是山下百姓飽受屠戮之聲。刹那之間,張君寶舉棋不定,心中茫然,不知該進該退。


    他心想:“我到底做了些什麽?我又犯了大錯了麽?”一時腦中千頭萬緒,紛至遝來,想起一件悔恨往事,當真心如刀絞。


    他又想:“二弟早就求我殺入皇宮,一舉將靖海王擊敗,我猶猶豫豫,小心謹慎,四方查探,步步為營,誰知卻得了如此結局?我...我該如何是好?是現在迴去救人,還是陪燕然莫憂去誅殺元兇巨惡?”思來想去,難以定奪,饒是他功力深厚,這時竟四肢顫抖,遏製不住狂亂之情。


    正在迷亂間,隻見一人從天而降,緩緩飄落,三人大吃一驚,不知此人從何而來,他們竟皆毫無知覺。


    張君寶定睛一看,見此人雙目空洞,神色陰沉,氣質滄桑,殺意纏繞,登時迴憶起來,說道:“是你!我在草原上見過你!”


    來人說道:“見我者死,近我者妖魔!張小兄弟,別來無恙。”不是旁人,正是飛蠅來了。


    張君寶正心神不定,見到此人,想起此人神功,立時心生警覺,問道:“你與覺遠是一夥兒的?”


    飛蠅搖頭道:“我來此處,正欲與覺遠一戰。”


    張君寶想起此人武功,正是覺遠敵手,不禁大喜過望,拱手一拜到底,說道:“如此有勞大俠相助,我尚有要事,須得離去,我這兩位朋友,還請大俠多多照顧了。”


    莫憂嚇了一跳,想要勸阻,飛蠅卻說道:“小兄弟,你信得過我麽?說不定我是誆你走開,意圖殺人呢?”


    張君寶笑道:“大俠若與覺遠聯手,我萬無幸存之理,何必用這等卑鄙手段?”


    飛蠅亦笑道:“既然如此,我指點你一條明路,那母靈花所在之處,位於鎮西南五十裏之處,可見一座石碑,石碑之下,土石鬆軟,入地千丈,遂能找到那靈花妖魔。”


    張君寶心中感激,正想道謝,飛蠅又道:“此間輕重、善惡、因果、始終,皆係於你一念之間。那妖魔是好是壞,是存是留,我也難以決斷。隻望你下手殺她之時,聽她傾訴,闡明緣由,方可動手。”


    張君寶眉頭一揚,問道:“你是求我饒了那母靈花麽?”


    飛蠅說道:“我言盡於此,還望你自行領悟。自古多有俠義客,一心為善止邪魔,待得血染萬裏雲,方知行善實為惡。此乃契機,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將超越善惡凡俗,入那山海之門。”


    莫憂陡然聽聞“山海門”之名,嚇得魂不守舍,瑟瑟發抖。


    張君寶不再多言,身形一閃,倏忽裏許,匆忙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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