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橋口乃是一座尋常街道,臨街一座石橋,橋下橫穿小河,白天夜晚,漁船不斷,村婦漁夫不停叫嚷,既顯熱鬧,又顯市井。晴天時候,人們在橋邊洗衣洗菜,各忙生計,到了陰雨天,天水墜落,淅淅瀝瀝,水霧浮空,正是江南煙雨水墨色,身在畫中卻不覺。


    蒼鷹本打算與歸燕然同住一處,誰知青蒼子那宅子粗陋不堪,住一人都嫌狹窄,蒼鷹見了叫苦連天,而歸燕然卻毫不介懷。蒼鷹無奈,又放心不下歸燕然獨居在這龍潭虎穴般的汙濁村落,隻得掏錢在對門買了間宅子,兩人相鄰住下,彼此照應。蒼鷹帶歸燕然在碼頭上找了個搬貨卸貨的活計,往來皆是粗豪漢子,漂泊之人,日子果然波瀾不起,清淨悠閑。


    如此過了月餘,一日有船入港,蒼鷹與歸燕然也不賣弄神通,老老實實搬下貨物,半天收功,兩人領了工錢,沿街朝家走去。


    歸燕然喜滋滋的說道:“我原當這繁華鎮上多少煩惱,豈知太太平平,反倒比我家鄉村子少了紛擾,若是咱倆在村子裏做活,不消半天,底細就被摸得一幹二淨啦。”


    蒼鷹說道:“都說窮山惡水多刁民,※,無事閑漢偏喜鬧,在小村裏,人人貧苦,都關心那俏寡婦家長裏短,小媳婦左鄰右裏。而在這大鎮上,各個兒一心為錢,誰管咱倆這兩袖清風的窮漢?”


    歸燕然聽他語氣有些懊惱,問道:“大哥。你有什麽心事麽?”


    蒼鷹歎道:“我這人也不愛財,也不喜色,但唯獨一樣。喜歡惹是生非,與人爭鬥,若不能時常與人打上一架,那可就沒趣的緊了。”


    歸燕然搖了搖頭,說道:“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咱們還是規規矩矩的過日子吧。整天想著與旁人鬥毆,成何體統?”


    蒼鷹朝歸燕然望了一眼,說道:“兄弟。我叫你練逍遙宮的功夫,你練過了麽?”


    歸燕然說道:“我練過啦,已經練成了。”


    蒼鷹知道他為人老實,不善撒謊。心下欣慰。臉上卻露出怒意,說道:“你這滑頭敷衍了事,膽敢欺騙義兄?短短一個月功夫,你怎能練成那十門絕技?”


    歸燕然慌忙道:“我怎敢欺瞞大哥?真是練成了,那些功夫粗淺的很,我看了一遍,隨手就能使出來了。”


    蒼鷹冷笑幾聲,說道:“練沒練過。一試便知,離此十裏之外。有一座竹林,地勢險惡,泥濘難走,自來人煙稀少,我們到那兒去切磋切磋,自然會有分曉。”隻是一門心思攛掇歸燕然與自己比武。


    歸燕然猜不透蒼鷹心思,無可奈何,兩人繞道而行,走了老遠,來到竹林之中,果然深遠無人,滿地濕滑,雖然滿眼幽青色,卻無半點雅風骨。蒼鷹找了一處空地,驀地大吼一聲,使出“瞬柔掌”,掌心內力收放,虛虛實實,變幻無方。歸燕然奇道:“你怎麽也會瞬柔掌的功夫?”立即迎擊,彎腰踏步,與蒼鷹對了一掌,兩人功力悉敵,掌風相碰,無聲無息。


    蒼鷹這套功夫是從巍山手上學來,見歸燕然招式純熟,竟似下了數載苦功,暗暗叫好,迴退一步,倏然出爪,扯住歸燕然手腕,正是“纏心蛇手”的高招,歸燕然奇道:“怎地你也會這招?”夜明功發動,將纏心蛇手化解,變招迅速異常,破解得熟極而流。


    蒼鷹接連使出逍遙宮的功夫,他以蛆蠅屍海劍心法驅使招式,如風追雲,手隨心動,妙招層出不窮,歸燕然臨敵修為不深,仗著身法奇快,力道精妙,與蒼鷹鬥了個旗鼓相當。蒼鷹仰天大笑,喜不自勝,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再局限於逍遙宮的招式。歸燕然則靜下心來,使出“五氣五魂拳”對敵,但見蒼鷹攻勢不休,奔若狂龍,而歸燕然毫不示弱,矯如仙猿。


    蒼鷹被歸燕然一拳逼退,心下不忿,說道:“吃我一招無形劍氣!”取出秘影,心意一動,劍氣衝出青蟒穴。歸燕然唿嘯一聲,念頭一起,掌力湧出勞宮穴。劍氣掌力交鋒,一者乃劍靈妙境,一者乃真花漸落,但聽嘩啦啦一陣疾風,真氣散去,震得竹林一陣亂響。


    蒼鷹收勢,哈哈大笑,說道:“好極了,好極了,你居然有這等學功夫的本事,我昔日見過的那些年輕俊傑,管他什麽教主法王,四鬼四仙,全都及不上你。”


    歸燕然毫無得色,竟像平日在碼頭收工一般尋常,隨口說道:“大哥,咱們這就迴去吧。”


    蒼鷹大失所望,拍了拍歸燕然肩膀,說道:“賢弟,你怎地不懂江湖規矩?我倆比試完了,既然沒結仇怨,就應該彼此恭維一番,我說你天分驚人,你就該誇我武學深湛,如此一來一往,才算是盡了禮數,不會結仇家。”


    歸燕然頗為慎重,牢牢記住,又催蒼鷹離去,忽然聽林間有人說道:“兩位兄弟果然武功高強,江湖罕見,貧道在江南隱居,未曾見到過你們這樣的好手。”


    兩人聽那聲音來去無蹤,穿林乘風,不禁吃了一驚,急忙扭頭找尋,卻沒看見說話人的影子。歸燕然傳音說道:“大哥呀,這人武功好高,居然會這等千裏傳音之術。”


    蒼鷹說道:“千裏傳音,倒還罷了,咱倆比武之時,他就在近處看著,咱倆居然沒有察覺到此人,他的藏身功夫,比這傳音之術更為驚人。”


    歸燕然點了點頭,突然想起蒼鷹方才教誨,於是也朗聲讚道:“這位兄弟武功深湛,咱們兄弟二人佩服的緊,不知這位兄弟肯否出麵一見?”


    那人笑道:“來了,來了!”話音剛落。隻見一人從一根竹子後頭邁步而出,蒼鷹與歸燕然心下震驚,皆想:“他躲在這麽一根纖細竹子後頭。咱倆怎麽會沒瞧出來?”


    蒼鷹定睛一瞧,喜出望外,喊道:“張君寶?”隻見此人梳著整齊發髻,眉清目秀,身穿道袍,不正是昔日在昆侖山上遇見的張君寶麽?


    張君寶聽他叫出自己姓名,微覺奇怪。打量蒼鷹麵容,卻不認得這黑臉大漢,他拱手道:“貧道正是清竹山張君寶。先前路過此地,藏身於竹林間想事,不意兩位來此切磋,貧道一時好奇。並未露麵。這欺瞞之罪,還請兩位兄弟多多包涵。”


    歸燕然朝張君寶上上下下掃視一番,奇道:“怪哉,怪哉,這位張兄,你怎地半點不會武藝?”


    蒼鷹急道:“你莫要胡說,這位張道長功夫登峰造極,真可以說是超凡脫俗。幾可成仙,你一貫敏銳。怎麽今天卻瞧不出來?”隨即醒悟過來:這張君寶功夫實在太高,歸燕然見識不夠,竟無法測度,誤以為此人身無功力。


    張君寶笑了笑,對蒼鷹說道:“這位兄弟,恕貧道記性差,眼力弱,一時想不起來你是誰。”


    蒼鷹笑道:“這不怪你,老子易容打扮,就是為了躲開昔日朋友。咱倆三年多前在昆侖山見過麵,你不記得了?”


    張君寶驚唿一聲,上前拉住蒼鷹手臂,說道:“蒼鷹兄弟?哈哈,你怎麽化裝成這幅模樣了?”


    蒼鷹笑了笑,也不答話,將張君寶引薦給歸燕然,歸燕然恭恭敬敬以後輩禮節唱喏,張君寶立時還禮。


    三人找幹淨地方坐下,蒼鷹問道:“張兄弟,你不去爬山練功,跑到這地方來做什麽?”


    張君寶歎道:“你說的是我的真武通天掌功夫?唉,若非你當日出言提醒,我可真陷在怪圈裏頭出不來了。需知這等深奧易理,絕非冥思苦想可得,需得一朝頓悟,方能大成。我見難以周全,索性什麽都不想了,下了山,四處閑逛,餐風宿水,想些其餘功夫,不知不覺,過了三年時光.....”


    歸燕然問道:“張道長,你後來練成了麽?”


    張君寶哈哈大笑,說道:“練成了,練成了!就在剛剛,我正在林間用功呢,誰知見到你們打鬥,觀看你們招式,突然福至心靈,腦中靈光一閃,這門真武通天掌的功夫,刹那間融會貫通,再無半點迷障。如此說來,還真得好好謝謝你們兩人呢。”


    蒼鷹與歸燕然齊聲問道:“咱倆方才的比武?”


    張君寶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你們兩人的功夫,一者千變萬化,一者不離其宗,一者精微奧妙,一者迅捷如電,兩者皆陰陽並濟,既相克,又相生。靜如萬古恆岩,動如漫天雷雲。可比我當年傻看群山強得多了。”


    歸燕然張大嘴,全然不知張君寶在說些什麽。蒼鷹則若有所思,知道蛆蠅屍海劍與玄夜伏魔功皆是源遠深奧的功夫,張君寶受此啟發,方悟大道,於是點頭道:“正所謂天道酬勤,也是你修為到了,才能有此頓悟,如若不然,就算咱倆接連打上十天半月,你也未必能有所收獲。”


    張君寶喜不自勝,連連拍手,說道:“今天之事,真該好好慶賀一番,貧道這就到林間捉一些野味,生火烤了,請兩位兄弟嚐嚐鮮。”


    蒼鷹笑道:“不成,不成!既然要慶賀,怎能不喝酒?張兄弟,你遠來是客,咱們這就請你到酒樓聚聚,好好喝個痛快。”


    歸燕然也雀躍起來,說道:“正是,正是,大哥燒的那些東西,我也有些吃膩啦,正該去酒樓吃些好的,解解毒,消消饞啦。”


    蒼鷹怒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子手頭也隻有那麽些青菜豆腐,能給你整些吃的,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張君寶見兩人盛情相邀,也不推辭,就隨兩人離開竹林,朝酒樓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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