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沒曾想這老僧如此好說話,連這些造反的罪徒也放了走,一時又愁又喜,喜的是他們留得性命,並未因自己而死,愁的是畢竟害死了其中五位高手,連自身身份也遭泄露。他心頭起伏,沉思片刻,說道:“鹿角大師,九和郡主,咱們後會有期。”


    鹿角法王朝蒼鷹瞧來,忽然說道:“不知施主如何得知這些人行刺之事?”


    蒼鷹隨口說道:“在下於市井之間廝混,偶然聽見有人說起九和郡主之事。我與郡主本就相熟,聽他們不懷好意,便暗暗跟蹤那人,從而知曉當中陰謀。而賊人勢大,行事狠辣,在下隻能蒙麵而來,以求自身親友平安。”


    鹿角法王點了點頭,說道:“貧僧聽聞郡主交情廣泛,在江湖上頗有朋友,今日幸結此緣,否則已遭大難。”


    九和郡主嘻嘻一笑,有些自得,又說道:“蒼鷹大哥,你受的傷要不要緊?我帶你迴都護府,好好治治傷勢吧。”


    蒼鷹連忙搖頭道:“真的不用,我身有要事,不得不走,真不是和你客氣。”


    鹿角法王微微頷首,突然間手指連顫,幾道指力霎時襲來,∮,蒼鷹當即反應過來,想要抵擋,但身上到處流血,手臂酸麻,避開兩招,膻中穴卻被這老僧點中。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又驚又怒,罵道:“臭和尚,你膽敢偷襲老子?”急運內力衝鬆穴道,但鹿角法王心思敏銳,雙手風動,又補上幾指,蒼鷹怒吼一聲,無法相抗,身子登時毫無知覺,竟成了石頭一般。


    九和郡主也驚慌起來,喊道:“大師,你為何要捉蒼鷹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放了他。”


    老僧說道:“此人滿嘴胡言,謊話連篇,明明早就知道賊人行刺之事,是以準備周詳,想要借此賣郡主一個人情,或他自己又有劫持郡主之心。郡主宅心仁厚,不知人心險惡,因而上當,反而感念此人恩情,可謂懵懂。”


    九和喊道:“你胡說,我讓你放了他。”情急之下,抓住老僧手臂,死命搖晃。


    鹿角法王說道:“咱們帶他迴去,也不折磨他,先治好他的傷,再行審問,否則任他流血,隻怕有性命之憂。”


    九和郡主一聽此言,停下手腳,雖不情願,但也隻能無奈點頭。鹿角法王在蒼鷹腦後輕輕一拳,蒼鷹登時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


    也不知睡了多久,蒼鷹醒來,見到自己躺在一張寬敞大床上,身上纏著繃帶,塗著傷藥,傷口已經止血,正在緩緩收口,因而有些麻癢,看來郡主使的傷藥果然靈驗無比。


    他想要起身下床,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拴著鐵鏈,固定在床上,再看著床極為堅固,掙紮幾下,也無法輕易弄斷。自己身在一間敞亮廂房之中,四周點著燭火,白壁掛畫,窗口盆栽,裝飾華貴,到處香氣飄溢。而屋外顯然有人看守,若是自己動作稍大,那些人立時便衝進來。


    他破口大罵道:“忘恩負義的臭郡主,倒行逆施的狗和尚,老子拚死救你性命,事到臨頭還得遭殃,若是老子從此出去,二弟麵前告你一狀,待的你倆新婚之日,定要讓他狠狠抽你....”正罵得越來越不像話,忽聽屋外有女子嬌笑一聲,說道:“蒼鷹大哥,你在吟詩麽?怎地如此有韻?”吱呀一聲,門扉敞開,九和郡主穿著紫紗紅羅,容貌美·豔,走了進來。


    蒼鷹晃晃手腳,鐵鏈叮叮作響,他喊道:“臭郡主,老子救了你,你便如此待我麽?”


    九和衝他眨眨眼,做了個噤聲手勢,在他床前坐下,檢視遍體傷勢,神情既關切,又感激,蒼鷹見她似乎並不懷惡意,嘴裏髒話也罵不出口了。


    她忽然輕聲笑道:“你還記得咱倆初見的時候,你一上來就擰斷了我的胳膊麽?當時你的模樣可嚇人啦。”


    蒼鷹急忙說道:“小郡主,你若記恨當時之事,我眼下受了這麽重的傷,已經算遭到報應了。”


    九和點了點頭,說道:“蒼鷹,我問你一事,你一定要好好迴答我,不可編造謊言,有所欺瞞。”


    蒼鷹聽她語氣鄭重,不敢怠慢,心想:“老子若要騙你,自然天衣無縫,渾圓無暇,你又怎能分辨的出?”當即正色道:“你問吧,絕不說謊。”


    九和問道:“九嬰他也知道我有危險....他自個兒為什麽不來?”


    蒼鷹隨口說道:“他在嫖·妓.....”見九和臉色一沉,慌忙改口道:“他在瓢水喂雞,行些務農之樂。”


    九和哈哈一笑,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點,說道:“你這口不擇言的壞蛋,你好好告訴我。”


    蒼鷹歎了口氣,說道:“他聽見你遇險時正在練功,一時惶急,走火入魔,當真是如同瘋虎一般,見人就抱,見洞就鑽,我蒼鷹見他實在不像話,與幾位兄弟一道將他製服。他清醒過來,休息片刻,這才讓我快些來救你。”


    九和凝視蒼鷹,目光忽然有些淒涼,她抿住嘴唇,突然說道:“他一定是不敢來救我,對麽?他愛惜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不想與我這韃子郡主有什麽牽連,所以才讓你蒙麵偽裝而來。”她語氣淒苦,說到動情之處,登時淚流滿麵。


    蒼鷹一時愕然,萬沒料到這郡主居然能猜透九嬰心思,她這些年飽經宮廷爭鬥之苦,已非昔時莽撞盲從的少女。他愣了半晌,答道:“九嬰對你一片真心,絕不會如此無情。他身有要事,一時脫不開身。”


    九和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將你留在此地,等他親自現身來救。好歹要他見我一麵,說說清楚。”


    蒼鷹大急,喊道:“你放我迴去,我自然讓他來見你!這裏人多是非多,若是你倆當眾見麵,事情傳開,你自己被皇帝責罰,九嬰則是誅九族的大罪。”


    九和哼了一聲,知道蒼鷹說的不錯,她說道:“我已經傳出話去,說那行刺刺客已然被擒住,現在正在都護府審問。他消息如此靈通,此時說不定正在趕來。我會讓人撤去守衛,獨自在此等他。”說罷起身出門,喝退門口看守。


    隻聽鹿角法王說道:“郡主,此人武功極強,你單獨在此,隻怕會生出事端。不如讓老僧在此守候,老僧佛心已成,俗務不染,絕不會刺探郡主私事,也絕不會向外人泄密。隻望郡主...行事矜持,莫要....那個....違背皇上嚴令。”他猶豫遲疑,一句話斷斷續續,反複斟酌,語氣極為古怪。


    蒼鷹暗絕好笑,心想:“這老和尚也不省事,以為郡主與我有什麽糾葛,生怕郡主趁我動彈不得,硬要與我....”想到此處,忽然不寒而栗,不敢妄想,立時潛神定誌,收攝邪念,生怕噩夢成真。


    郡主怒斥他幾句,鹿角法王歎了一聲,倏然離去。那幾個守衛見鹿角法王服軟,逃得比狗還快,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蒼鷹見諸人散去,心想:“老子此時不撤,更待何時?”他被鹿角法王點中穴道,此時尚未解開,但他使出蛆蠅屍海劍心訣,氣息化作千絲萬縷,從阻塞經脈中鑽過,反複衝擊,正逆來迴,不多時便恢複自由。他又使出夜影離形神通,內力鼓蕩,霎時湧出石破天驚的力道,喀嚓四聲輕響,床腳已經被他折斷。


    他拖著鐵鏈,站起身來,九和郡主正好於此時推門入內。見他起身,嚇了一跳,正欲唿喊,蒼鷹取下枕頭,一把蒙住她的臉。九和嗯嗯幾聲,蒼鷹立時點住她的穴道,捏住她的胳膊,輕聲道:“你若叫人,老子捏斷你的細手。”


    九和輕笑一聲,絲毫不懼,反而想起昔日往事,心頭頓生感慨。她歎道:“你這粗魯漢子,就會欺負我一人。你既然逃脫了,那我又能有什麽法子?我棋差一招,願賭服輸,你這就走吧。不過鐵鏈鑰匙在我身上,你鬆開我穴道,我幫你解開鎖。”


    蒼鷹在她身上輕輕一拍,耳聽叮咚之聲,登時找出鑰匙所在,發覺她竟將鑰匙藏在胸口。他金戈鐵馬的性子,脾氣上來,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伸手入懷,一把將鑰匙取了出來。


    九和滿臉通紅,羞嗔道:“蒼鷹,好大膽!你怎麽碰我這裏?連九嬰都沒碰過我呢。”


    蒼鷹怒道:“老子還沒叫喪氣,你多什麽嘴?你這等處子之身最陰,碰之晦氣無比。老子迴去之後,還不知要倒多大的黴。”說罷兩三下解開鎖鏈,重獲自由。


    九和氣往上衝,但心頭忽然湧起異樣,隻覺與蒼鷹待在一塊兒,嬉笑怒罵,全無顧忌,與九嬰在一起時雖然喜悅,但不免束手束腳,顧慮頗多。也是她氣惱九嬰不來見她,心思不寧,急於尋求安慰,而蒼鷹恰巧填上這空白。她念頭飄忽之下,竟隱隱移情別戀,一顆心漸漸傾向蒼鷹。


    蒼鷹渾然未決,隻是說道:“你也別怨我,老子迴去之後,叫九嬰過來見你,你倆床頭吵架床尾和,幾句話說說清楚,早些讓我逃出生天。”


    九和“嗯”了一聲,忽然微笑道:“蒼鷹哥哥,多謝你啦。你待我的恩情,我一定會設法報答。”


    蒼鷹見她突然轉了性子,變得和藹可親,暗暗心驚:“其中必有陰謀!”不敢逗留,一推門,四下張望,轉眼跑的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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