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心中悲憤,隻覺一股怒氣在體內鼓蕩,心神不定,理智搖搖欲墜,喃喃說道:“我好心救你,你卻做出這等蠢事?你喜歡殺人,喜歡殺韃子複仇?好,好,好!”


    第三個好字剛一出口,他伸手在雪冰寒手心一點,她體內經脈早已盡毀,周身穴道閉塞,尋常內勁,萬難抵達她體內,但蒼鷹這一指宛若尖刀,硬生生擊穿她的氣脈,打穿一條通路,令她體內真氣傾瀉而出,雪冰寒登時昏了過去。


    蒼鷹麵目劇變,雙目變得如同玄秦一般冷漠,神情陰沉兇殘,長發漫天飄舞,有如冥府遊靈,他周身真氣迴旋,在雪冰寒身上拍了三下,護住她心脈、頭腦與丹田,他功力何等渾厚,這三掌拍出,便是死人也能迴魂片刻。隨後他運起蛆蠅屍海劍心法,感應乾坤內的茫茫氣海,查探十裏之內的情形,轉瞬間,他找到一處蒙古哨所,約有四十人聚集其內,離此恰好十裏。


    他一抬手掌,雪冰寒被無形掌力托起,隨著蒼鷹躍入空中,宛若流星般劃破天際,朝那哨所趕去。


    ......


    雪冰寒肢體麻木,察覺不到冷暖,亦不知疼痛舒v,適,連頭腦也似乎漸漸僵硬了,如此狀況,與死人大同小異,她本已不抱指望,在世上了無牽掛,隻想早日解脫,到陰間與師父團圓,在臨死之際,她卻想起蒼鷹悲痛欲絕的神情,心中不忍,但已然追悔莫及。


    恍惚之中,她心想:“我和蒼鷹大哥萍水相逢,他為我如此費神,對我恩同再造,可我卻如此魯莽尋死,當真對不起他。若果真有來生,我定要好好報答他,我要掙許許多多的錢,讓他不愁吃穿,不用在跑到樹林子裏找蘑菇吃,再如早晨那般上吐下瀉。”這般想著,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喉嚨間似被塞入了一顆珠子,牙齒不由自主的咀嚼起來。


    她恢複知覺,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草席之上,頭頂是虛無縹緲的黑夜,烏雲遍天,群星無影,身旁燃著火把,火光搖曳,耳畔傳來低泣之聲,這情形淒涼可怖,令她心生不安,可她腦袋無法轉動,不知身旁是誰。


    隻聽一陌生聲音說道:“你醒了。”


    雪冰寒喜道:“我沒死麽?你是誰?是蒼鷹大哥麽?”


    那人說道:“蒼鷹讓我救你,此刻你已安全,最多不過兩日,我便能在你體內重鑄脈絡。”


    雪冰寒嚇了一跳,嚷道:“重鑄脈絡?你....前輩你在說笑麽?人體內經脈千千萬萬,數不勝數,將其重造?談何容易,那是老天爺才能做的事。”


    那人說道:“所以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體內經脈損毀不久,原貌猶存,若是手法恰當,藥效應驗,令你體內重現陽脈,乃是自然而然之事,你剛剛服下這本元血石,是否覺得好受了些?”


    雪冰寒奇道:“本元血石?那是什麽玩意兒?”驀然間,隻覺得體內猶如千萬根尖針亂刺,痛的無以複加,她厲聲慘唿,唿吸不暢,大聲咳嗽,令疼感愈演愈烈,那人也不管她,隻是任由她受苦。好在雪冰寒極為硬氣,咬牙硬挺,總算熬過了劇痛。


    她苦笑道:“前輩,我好的多啦,現在疼得都快成風濕老婆婆啦,比起先前僵死情形,已然脫胎換骨了。”


    那人說道:“我已喂你服食了二十顆本元血石,你陽脈已成,覆蓋體內陰脈,雖然依舊脆弱不穩,但真氣運行,已無大礙了。嘿嘿嘿,小丫頭,你可知這本元血石是什麽東西?”


    雪冰寒又好奇,又感激,問道:“貧道才疏學淺,正要請教前輩呢。”


    那人淩空一揮手,雪冰寒被一股掌力托起,整個人豎了起來,登時看清了周圍情形,直嚇得心膽俱裂,忍不住又慘唿起來。


    她身處一座營寨之中,四周由木樁圍起,營寨大門緊閉,空地上綁著二十餘人,有男有女,皆穿著蒙古軍服,他們滿臉驚恐,瑟瑟發抖,仿佛在看著食人妖魔一般,而除了這些人之外,尚有二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全數被剝得赤·條·條的,體型幹枯,瘦的不成人形。這些屍體腹部皆裂開一個大洞,皮膚慘白,毫無血色。


    雪冰寒顫聲道:“前輩,這是....這是哪兒?蒼鷹大哥呢?”


    那人說道:“蒼鷹?這沒用的混賬,他已經走遠了。此間之事,他這廢物留著又有何用?”


    雪冰寒看清那人麵貌,隻覺他長得兇神惡煞,複又冷酷無情,滿是蕭殺不祥之氣,令人一望之下便想要逃走。


    那人一抬手,一位女子飛了過來,那人手指連點,空中仿佛有隱形利刃,頃刻間將那女子衣衫粉碎,那女子被點中穴道,發不出聲,但瞪大眼睛,眼淚直流,神情惶恐已極。


    雪冰寒想要發問,但那人伸手按上那女子背脊,那女子呀地一聲尖叫起來,聲音尖銳,仿佛利刃般刺入耳中。隻見那女子通體血紅,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在流血,不久之後,她身子發燙,真氣氤氳升騰,但皮膚上的血色卻開始消失。再過了一會兒,她肌肉飛速收縮,腹部腫脹,嘩啦一聲,破開一道傷痕,一顆橙子大小的紅色圓球飛了出來,落到那人手中。


    那女子最後唿吸兩口,皮膚蒼白,就此死去。


    雪冰寒牙齒格格作響,問道:“你...你殺了她,為何殺了她?這....便是本元血石麽?”


    那人說道:“人體之中,分為血脈氣脈,有時血氣交融,聚成奇物,便是血石。血石之中,既存有真氣,又被血液保護,甚是罕見,服食之後,可強健血脈,令氣脈通暢。我以內力強·逼此人體內氣血匯聚,在丹田處凝結,將人體的本元包裹在血石之中。形成這本元血石,乃是天下大補的靈丹。以你這等絕症,服食此藥之後,雖不能找迴陰脈,卻造就了一條陽脈。”


    普通血石乃人體內機緣巧合,日積月累形成之物,萬中無一,更別提這稀世難逢的本元血石了。此人功力之強,當真震爍古今,窮天絕海,竟能在頃刻之間,壓榨人體周身氣血,轉成這本元血石,若非如此,也無法在一天之內,治好雪冰寒身上的奇症。


    雪冰寒尖叫道:“不要,我不吃,你不要再殺人啦。”


    那人露出雪白牙齒,神情猙獰,卻又滿是笑意,說道:“殺人?我殺的是你的仇人,是害死你師父的蒙古韃子。你拚得性命,也要找他們複仇,不是麽?我現下就讓你得償所願。用你這些仇人的血肉,令你重獲新生,豈不妙哉?”


    雪冰寒體內湧上熱氣,小嘴自行張開,那血塊飛入嘴裏,她心膽俱裂,心髒劇痛,胃中翻騰,隻想嘔吐,但那人動了動手指,一股柔和內力湧遍她全身,她登時渾身舒坦,心神也麻木起來。


    那人說道:“陽脈鑄成之後,與你原先的陰脈大不相同。你本為女子,但受陽脈支配,身體雖不至於有變化,可性子卻會變得與男子相近,嘿嘿,不過你本就是豪爽之性,這陽脈與你可謂天造之和。”


    雪冰寒深陷絕望,隻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好,可她剛剛動了這念頭,那人又道:“煉成陽脈,你便可以修習武學,以你的聰明才智,將來練成一身神功,也並非癡人說夢。別看你此刻假仁假義,要死要活,可今後你想起今日之事,定會感激涕零,暗生僥幸。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陽脈成形之後,你這輩子便無法生育,雖有所瑕疵,但也無法可想了。”


    他笑了幾聲,見雪冰寒眼神淒涼,不禁露出狂喜之情,他又道:“你恨我麽?哈哈,真是古怪至極。你看這些韃子,殺人之時,多麽兇殘?多麽威風?仿佛他們殺的不是人,是牛,是羊。可我並非韃子,動手屠戮,又何嚐比他們稍有慈悲?所以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若無能,便任由惡人橫行無阻,壞事做絕。也唯有我這等武藝高強的大惡人,才能懲戒這些小惡人。此乃天地至理,自古以來,恆遠不變。”


    雪冰寒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喊道:“你錯了!你錯了!我不要像你這般!我不要這樣活著!”她體內驀然生出一股力氣,嬌小的身子用力扭動,啪嗒一聲,從懷中落下一本小冊子。


    那人淩空一抓,小冊子落到他的手上,他見這冊子上似乎記載著一門武功心法,隨手翻看幾頁,又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嘶啞,宛若烏鴉。他說道:“寫這本冊子的人真了不起,他知你病重難治,不破不立,唯有重塑陽脈,方能將你治愈,故而特意寫了一門陽脈修行的內功法門給你,那人是誰?居然與我所見略同?”


    雪冰寒目光迷茫,心如死灰,一言不發,想來並不願作答。那人不以為意,說道:“這縱風控雲的功夫,倒與那張君寶的手筆有些相似,難道當真如此巧合?無妨,這冊子上所載功夫,與你相配,恰到好處。你據此修習,定能有所成就。”


    他將這冊子塞迴雪冰寒懷裏,又接連殺人,煉化血肉,替雪冰寒療傷。雪冰寒身心俱痛,飽受折磨,想要自盡,卻總是心生懦弱,動不了手。如此又過了兩天,餘下二十人盡數慘死,雪冰寒經脈盡複,一股微弱真氣漸漸在她體內運轉起來。


    那人將雪冰寒扶起,說道:“小丫頭,我這就走了。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莫要執迷於善惡之念,練好功夫,以強製弱,才能貫徹信念。”


    雪冰寒雖對此人畏懼已極,但受他大恩,也無法恨他,猶豫著問:“不知....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那人說道:“我叫飛蠅,你知道我姓名,隻怕也沒多大用途,這世上無人知道我,我也不想讓人知道。”


    雪冰寒眼睛一眨,發現飛蠅已不在寨中,若非遍地死屍殘骸,這兩天發生之事,真有如一場迷亂的噩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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