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這江南園林,甲於天下,此時雖是戰亂紛飛之際,但李庭芝所住之處瞧來依然富麗堂皇,氣派異常,那是一間龐大的庭院,花園遼闊,花草繁茂,景致怡人,饒是城外兵荒馬亂,此地卻仿佛世外桃源。


    兩個孩子隨著常海走過庭院,蒼鷹自幼居於貧寒之家,何嚐見過這等優美景象?一時間看的舌撟不下,一隻手托著下巴,眼神愈發迷茫。


    迫雨讚道:“這宅子好生漂亮。”


    鐵鹽笑道:“小雨,不知與你家原先的園子相比,哪個更漂亮些?”


    迫雨聽了此言,忽然勾起傷心事,小嘴一張,驀然哭泣起來。鐵鹽慌了神,急忙勸道:“小雨不哭,不哭,是師兄說錯了話,著實該罵,該罵!”


    迫雨見他道歉,立時擦幹眼淚,臉上擠出笑顏,說道:“師兄說的沒錯,是我愛哭鼻子,不該,不該。”


    常海心中寬慰,想道:“我四歲的時候可胡鬧的緊,比起迫雨來,可真是狗屁不懂,混賬一個。這孩子處處令人歡喜。”


    五人走入最裏一層園子,恰巧見到輕衫與陸遙兩人迎了上來,同門相見,∈,又是一陣喧鬧,常海問道:“陸師弟,輕師妹,一路可還順利?”


    陸遙道:“有咱們兩人護著,有什麽不放心的?”


    輕衫道:“大師兄,剛剛擒住那賊人的底細已經問清楚啦,他是魚牙溝赤山幫的硬手,叫做楚大耳,江湖人稱絕命步。”


    常海點頭道:“無怪乎此人輕功如此了得,原來是絕命步絕大當家,他堂堂赤山幫的幫主,為何要替韃子賣命?”


    輕衫哼了一聲,俏臉一沉,說道:“賣國求財之輩,還有什麽道理可言?”


    陸遙道:“還有兩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一人叫趙銀鶴,一人叫孫遜仇。”


    常海數年前曾隨師父周行天行走江湖,對江湖軼事頗為熟悉,他麵露驚訝之色,嚷道:“銀弩夫趙銀鶴,猴頭飄孫遜仇?”


    巍山與鐵鹽咧嘴而笑,知道這三人功夫不弱,但在他們師兄弟麵前,居然連一招都走不了,雖然他們急於逃命,因而暴露了破綻,但迴思起來,心下仍不禁竊喜。


    五人領著兩個孩子走入內堂,隻見李庭芝將軍早已備好酒席,席上菜肴豐盛,美酒如流,李庭芝攜妻子女兒,一家人麵帶笑容,望著進來的客人。


    常海等人見有李庭芝家中女眷在場,登時神情窘迫,紛紛大聲道:“李將軍好,李夫人好。”


    李庭芝爽朗大笑,說道:“咱們都是武人,武人,武人,何必拘泥於小節?況且輕衫姑娘也是女子,不也拋頭露麵麽?來來來,入座入座,李某等諸位半天,早就餓得慌啦。”


    眾人急忙就坐,李庭芝命仆役斟酒,他為人親切,話語豪邁,而他的夫人落落大方,待人和睦,眾將幾杯酒下肚,心熱起來,頓時放開拘謹,言語之間,也漸漸不那麽忌諱了。


    酒過三巡,李庭芝朝迫雨招了招手,迫雨朝常海望了一眼,常海笑道:“李將軍叫你,你就過去,問我做什麽?”


    迫雨快步跑到李庭芝麵前,李庭芝露出喜悅之情,說道:“小雨,伯伯已經聽說了你家的事,蒙古韃子當真可惡,你放心,你伯伯我別的本事沒有,說起打仗,倒是一把好手,總有一天,咱們要把這些蒙古韃子殺的丟盔棄甲,替你家人報仇,你說好不好?”


    迫雨用力點了點頭,喜道:“謝謝伯伯!”


    李庭芝與他夫人對望一眼,她夫人滿眼愛惜,緩緩點頭,說道:“你說吧。”


    李庭芝樂嗬嗬的說道:“常海兄弟,李某人對小雨這孩子,真是打從心眼裏喜愛,他今天救了我的命,又如此聰明伶俐,唉,若是我有這樣的兒子,可當真是高興的睡不著覺了。”


    常海一聽,登時明白過來,知道李庭芝要收迫雨為義子,他稍稍沉吟,說道:“既然將軍有心,何不收養小雨?隻要小雨他願意,我們自無異議。這是他的福氣,咱們替他慶賀還來不及呢。“


    李庭芝大喜過望,急忙拉住迫雨的手,問道:“小雨,從今往後,李伯伯便將你當做我的兒子一般了,你說好不好?”


    迫雨見李庭芝慈眉善目,英姿勃勃,早有傾慕之心,此刻聽他這般說,心中感動,鼻子一酸,淚水決堤,登時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好,好,李伯伯,好!”


    李庭芝的女兒名叫李雲和,與迫雨年紀相仿,見自己多了個如此好看的弟弟,心下雀躍,小手揮舞,大聲歡唿,嚷道:“小雨弟弟,嘻嘻,小雨弟弟,你可叫錯啦,不是李伯伯,而是李爹爹!”


    李夫人啐道:“什麽叫李爹爹,爹爹就是爹爹。”


    眾人哄堂大笑,一齊舉杯,替李庭芝祝酒,在眾人恭賀聲中,迫雨垂著腦袋,說道:“爹爹。”


    李庭芝扯著自己的胡子,笑得手舞足蹈,他說道:“小雨,從今往後,你就改名為李迫雨,若你將來長大之後想要認祖歸宗,我李某也心甘情願,絕無異言,你說怎麽樣?”


    迫雨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眾人見狀,更是開心,一時間推杯換盞,海河牛飲,氣氛熱鬧萬分。


    輕衫心思細膩,見蒼鷹受到冷落,生怕他心生不悅,正想柔聲安慰,卻隻見蒼鷹笑得十分歡暢,一改方才沉悶模樣,吵鬧著想要喝酒,神情真摯,絕非作偽。她心下一寬,暗想:“人心本善,這些孩子生性質樸,哪懂這些攀比嫉恨之事?我可真是想多了。”


    就在此時,隻見蒼鷹變了臉色,小臉轉動,望向屋頂,過了片刻,他目露驚慌,又將視線對準正門。


    輕衫想:“這孩子怎麽了?”


    突然,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人影出現在內堂門口,此人行動無聲,身法輕盈,宛若紙屑一般。堂上眾人大多是江湖高手,可此人倏然而至,除了輕衫與蒼鷹之外,竟無一人知覺。


    輕衫站起身來,躍入廳中,叱道:“什麽人?”


    一聽輕衫怒斥,餘人反應奇速,紛紛攔在飯桌之前,常海手握長劍,巍山拿著一柄紫金錘,鐵鹽手上握著奇門鐵爪,陸遙短槍橫前,而輕衫則解下腰間長鞭,眾人神情嚴峻,一齊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那灰袍人一頭整齊灰白的長發,臉龐消瘦,一大把長長的灰胡子,他精神矍鑠,鷹鉤鼻子,眼神中滿是威嚴。


    他嚷道:“李庭芝將軍何處?”


    李庭芝護住妻子兒女,走上一步,大聲道:“我便是李庭芝,不知老先生又是何人?這般不請自來,又有何事?”


    灰袍人冷笑一聲,說道:“老夫乃長白山風雪林的歐陽重,受蒙古朝遠王之命,特來賜你一死。”


    此人一說姓名,銅馬五將登時心中巨震,唿吸大亂。常海強自凝定,問道:“風雪林歐陽重?可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天脈老人歐陽先生?”


    歐陽重凝立不動,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老夫多年未踏足中原一步,想不到居然還有人知道老夫名頭,我還以為你們都當老夫死了呢。”


    常海心緒紊亂,暗想:“聽師傅說,這天脈老人活了七十多歲,十多年前,武功便已出神入化,乃是上一輩武林中的絕頂人物,他這等高手,如何會為蒙古的王爺賣命?”


    歐陽重踏上一步,說道:“李將軍,我本可趁你醉酒之時下手殺你,但你我皆為漢人,如此殺你,隻怕你死的不明不白,有傷咱們同胞情麵。因此我光明正大的來找你,便是要你死得瞑目。”


    李庭芝哈哈大笑,毫無懼色,他道:“好一個‘同胞情麵’,你身為漢人,不為國效力,驅逐韃靼,卻為虎作倀,前來刺殺同族,這等行徑,怎配說得上‘光明正大’?”


    歐陽重道:“宋朝昏君貪官害我一生,迫我隱居雪嶺,心灰意冷,本已打算孤老終生,但朝遠王爺為人豪爽義氣,慨然相請,老夫為報答他知遇之恩,不得不出手。”


    李庭芝見銅馬五將麵色凝重,知道這老頭功夫極高,心中不免惶恐。若李庭芝僅有一人在此,倒也毫無牽掛,是生是死,全憑天命。可而今身旁多了妻兒女,正是溫馨高興的時候,若是自己死了,親人難免悲痛欲絕,想到此處,他身子微微發顫,心頭愈發恐懼。


    常海喝道:“你若再不離去,可別怪咱們不敬長輩!出手無情!”


    歐陽重大笑道:“笑話,我若離去,你們便會敬我服我麽?宋朝惡官,依然如此虛偽!”


    他朝前一衝,頃刻間來到常海麵前,常海見他來勢奇快,不及躲閃,長劍斜引,劈向歐陽重脖子。同時,鹽鐵的鐵爪,陸遙的短槍悄然而至,三件兵刃接連出擊,霎時封住歐陽重前進方位,若是他不閃不躲,轉眼便受重傷。


    歐陽重長袖一拂,卷住陸遙短槍,朝鐵鹽的鐵爪擋去,右手一探,雙指夾住常海兵刃,手臂輕顫,常海三人隻覺一股巨力穿破氣脈,胸口劇痛,慘叫聲中,三人朝兩旁跌倒,一齊撞在兩根紅柱上,隻聽哢吱一聲,柱子木頭裂開,房屋一陣搖晃,三人捂住胸口,麵色慘淡,嘴角流下鮮血。


    這三人武功皆隱隱已臻一流境界,常海身手尤為高明,已得逍遙宮武功真傳,可在歐陽重麵前,這三人聯手出擊,卻被他兩招打的潰不成軍,歐陽重武功之高,當真聳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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