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秀雖然心念蒼鷹,但想他從小在沙場中出生入死,應當有活命之法,這般不停寬慰自己,心中慢慢平靜下來。


    她在帳篷間奔行如飛,協助哈薩克村民搬運行李,驅趕牛羊,片刻也不得閑。這般忙碌許久,終於送餘下村民從村後離開,沿著高山間的小道趕路。這山穀中多有岔路,敵人縱使騎馬也難以追蹤。而哈薩克人世世代代生長在這高山草原上,知道如何驅趕牛羊,翻過這重重山嶺。


    李書秀迴到木架之上,朝遠方遙望許久,仍未見到蒼鷹歸來,心中越來越急,暗想:“我去找他,兩人合力總勝於一人,說不定能從韃子手下逃脫。”剛剛行至村口,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求救之聲。李書秀聽出這聲音是拉姆老人所發,她擔心起來,返迴村莊,循聲找去。


    透過帳篷間的縫隙,她見到在拉姆躺倒在一座帳篷旁,神情驚恐,望著前方,安曼伏在他身後,眼神緊張,但由於方才走火入魔,身上穴道尚未完全疏通,眼下手腳麻痹,移動不得。


    李書秀想:“他們在看什麽?那兒有什麽人嗎?”她視線被帳篷擋住,瞧不清那邊狀況。形勢不〗,明,半點耽擱不得,她提氣一躍,如飛鳥般從帳篷頂上迅捷而過,輕輕落在地上,隻見火光之中,一人身穿蒙古軍服軍帽,身形瘦高,負手而立。他一張臉籠在帽簷之下,李書秀瞧不清此人麵貌。


    拉姆怒道:“弘吉剌,你這膽怯的懦夫、卑鄙的小人,你還有臉迴來麽?”


    弘吉剌冷笑一聲,並不答話,腦袋微仰,雙眼似乎盯著安曼。他渾身發抖,興奮難抑,頃刻之後,他邁開步子,繞開拉姆,朝安曼所在走去。安曼尖叫起來,想要支撐著往後爬,但四肢無力,連一寸都動不了。


    拉姆伸手拉住弘吉剌的腳踝,恨恨說道:“放了她,達蘭唿瑪已經死了,她的女兒與你再無糾葛。”


    弘吉剌手指忽然探出,在拉姆手腕上輕輕一拂,拉姆低哼一聲,被弘吉剌點中穴道,渾身僵硬,昏迷過去。


    李書秀見到弘吉剌背影之後,一直驚疑不定,心中忐忑不安,此時看他招式,再無猶疑,從藏身之處跳出來喊道:“師父!”


    弘吉剌渾身一震,迴過頭來,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他嘴唇旁留著白花花的胡須,目光驚訝,死死瞪著李書秀。


    李書秀喜道:“師父!果然是你!”她與師父分別數月,心中本就想念,此刻終於又見到他,一時大喜過望,將諸事皆拋在腦後,連忙拜倒在地。


    此人正是李書秀的師父,綽號“雷霆一指”的王輝,他陡然見到愛徒,也不禁心神激蕩,快步上前,扶起李書秀,大笑道:“阿秀,這幾個月你跑哪兒去了?害得師父好找。”


    這幾句話情真意切,令李書秀感動不已,鼻子一酸,刹那間淚盈雙目,用力抱住王輝,哭喊道:“師父,徒兒沒事,卻累得師父掛懷了,徒兒這不是好好迴來看您來了嗎?”


    王輝撫摸著她的秀發,慈祥說道:“這孩子,倒也會說話。你是特意迴來看我的?隻怕是碰巧撞上的吧。”


    李書秀還未開口,隻聽安曼在一旁怒道:“李書秀!你果然是奸細!是叛徒!是你將這壞蛋領到村裏來的嗎?”


    王輝迴過頭,臉上露出依戀的神情,他說道:“好孩子,我並非壞人,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李書秀不明所以,跑上前將安曼扶了起來,勸道:“這位是我師尊,他絕非與韃子一路,隻怕其中有什麽誤會。”她想起周瀚海化裝成蒙古人一事,隻道師父也如周瀚海一般喬裝打扮,混入敵陣,打探消息。


    王輝搖頭道:“阿秀,咱們將安曼帶到烏裏雅去,那兒的知府想要見她。此事一成,他必有重賞。你我師徒二人自此投效朝廷,享受榮華富貴,再也不用留在這草原之中受苦。”


    李書秀心中一震,顫聲道:“師父,你....你果真是蒙古韃子的人?你可知道他們有多麽兇殘?”


    王輝說道:“火魯拉都護乃是江堂王爺最器重的大官,他待人和善,絕不是壞人。你放心,我對安曼的母親.....很好,絕不會傷害安曼,也不會任由蒙古人亂來。江堂王爺不過是想見見安曼罷了。”他說話之時,雙眼望著安曼,目光柔和,其中似乎蘊含著深情。


    李書秀抱著安曼退後一步,說道:“師父,你放過安曼吧,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家人,更不想去見什麽蒙古知府。蒙古人野獸一樣的性子,安曼落入他們手中,恐怕會受盡苦難的。”


    王輝神情一變,緊皺眉頭,朝李書秀怒目而視,大聲喝道:“你胡說些什麽?你是說為師撒謊騙你嗎?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我救你性命,又辛辛苦苦傳你武藝,你便是這般報恩的嗎?”


    李書秀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茫然,但死死拉住安曼的手,王輝迫近一步,她便後退一步。


    王輝見她如此,神情又變得平和起來,他說道:“阿秀,你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師父也一直對你很好。怎麽分離數月,你竟完全變了性子?你現在如此猜疑師父,師父心中難過,你知道嗎?”


    李書秀啜泣道:“師父,徒兒不孝,但隻求你放過安曼。蒙古人狡詐奸猾,他們一定是在騙你!”


    王輝又踏上一步,苦笑道:“阿秀,不瞞你說,我曾是安曼母親的相好,安曼在我眼中便如同女兒一般。我對天發誓,我非但不會害她,反而會以性命保護她。”


    李書秀朝安曼瞧了一眼,安曼神色恐慌,用力搖頭,連忙喊道:“別聽他的,我根本沒見過他。拉姆爺爺一見到他,頓時嚇得癱軟在地,他絕不是什麽好人!我一見到這人就感到害怕,李書秀,我求求你,你千萬別把我交到他手裏。”她聽兩人說話,知道李書秀與王輝絕不是一夥兒,此刻走投無路,唯有靠她保護。


    李書秀抬起頭說道:“師父,徒兒對不起你。”她抱起安曼,轉身跳入空中,此時她體內真氣充沛,輕功施展開來,竟似乎有飛天遁地之能,雖然懷抱一人,但身輕如燕,竟從連綿帳篷上輕巧掠過。


    王輝厲聲吼叫,在身後緊追不舍,李書秀此刻功力稍勝於他,加上精力充沛,將他越甩越遠,王輝不停叫嚷,口中勸說不休,但李書秀心意已決,毫不猶豫的一路前衝。


    眼見就要進入山穀,擺脫王輝追趕,但眼前忽然飛來一人。李書秀身形凝滯,雙足一點,從那人頭頂飛過,那人應變奇速,伸手抓向她的腳踝,李書秀足尖踢向他手腕神門穴,那人長嘯一聲,招式又變,伸手斬向李書秀的小腿,李書秀無可奈何,陡然墜地,避開他這一招。


    隻見來人也穿著蒙古軍服,但衣服裏頭穿著一件長袍,眯著雙眼,神情奸猾,長著一撮山羊胡子,雙目深邃,竟是個色目人。


    色目人笑道:“弘吉剌,知府大人如此器重於你,但你險些讓這兩個女娃子跑了?是不是動了色·心,所以心軟下不了手啊?”說罷他大笑起來,聲音刺耳,仿佛烏鴉嘎嘎亂叫。


    王輝從李書秀身後包抄上來,一見此人,露出兇狠神色,說道:“麥爾台,知府大人說了,此事由老夫全權管轄,你又來湊什麽熱鬧?”


    麥爾台輕哼一聲,說道:“若不是我前來救場,你豈不是功敗垂成?你不謝我,怎麽還擺起架子來了?”


    他朝李書秀與安曼望了一眼,愁眉苦臉,長歎一聲,又道:“難怪,難怪,這兩個女娃子如此美貌,也難怪老兄你被她們美色所誘。這樣吧,弘吉剌,王爺要找的女人,咱們自然是不能動的,但另一位女人,我先讓你享用,我吃你剩下的殘羹剩飯,你意下如何?”


    王輝大怒,罵道:“放你的狗·屁!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挖掉你的眼睛!”


    麥爾台臉色鐵青,但自知武功比王輝弱了不少,他若不允,自己也下不了手。王輝靠近幾步,又說道:“阿秀,師父已經這樣求你了,你還信不過師父嗎?師父方才一直忍讓,不肯與你動手,便是不想傷了你我師徒之情啊。”


    李書秀四下張望,盤算著脫身之法,剛剛她與麥爾台過招,知道此人不弱,如要正麵勝他,至少要十招之後。師父武功更是了得,此時局麵惡劣,她左思右想,竟躊躇無措。


    王輝與麥爾台走到一塊兒,慢慢朝她靠來。李書秀長劍出鞘,凝神屏息,全神警戒,望著兩人,一步步朝後退去。


    就這般僵持許久,王輝見她神情堅毅,毫無退縮之意,忽然長歎一聲,擋在麥爾台身前,說道:“罷了,罷了。阿秀,師父寵愛於你,如何會對你用強?你走吧,為師不再為難你了。”


    麥爾台喊道:“弘吉剌,你膽敢背叛王爺?”


    李書秀心裏激蕩,謝道:“師父,你深明大義,徒兒在此多謝了。”


    她正想轉身離去,忽見王輝身軀巨震,跪倒在地,啊嗚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他迴頭朝麥爾台怒喊道:“你好生卑鄙,竟敢暗算我?”


    李書秀焦急萬分,無暇細思,長劍直襲麥爾台胸口,麥爾台微微一愣,抽出一柄鐵鑄的芭蕉扇,扇邊鋒銳至極,想要架住李書秀的長劍,李書秀招式驟變,使出“林間飛鼠”,麥爾台萬料不到她變招如此迅速,哧地一聲,肩膀被她劃出一道口子。


    李書秀輕叱一聲,正要重創此人,忽然驚覺自己靈台穴一麻,腳步踉蹌,手臂一軟,安曼被身後那人抱了過去。她勉力迴頭一望,隻見王輝懷抱著安曼,眼中帶著歉意,嘴角卻掛著笑容。


    她軟綿綿的躺倒,聽麥爾台笑道:“弘吉剌,果真有你的,做戲做的真像。這女人你又打算如何處置?”


    不遠處忽然傳來無數腳步聲,賈尼貝領著大群哈薩克族人正朝這邊趕來,王輝說道:“正事要緊,咱們先行撤離。”


    麥爾台頓了頓,見形勢危急,用力歎了口氣,兩人快步跑入山中,很快消失在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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