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衛身上深藍的錦緞衣裳在傍晚橘黃的陽光下反射著柔光,沒有了那肅穆的感覺,卻帶著絲絲的溫和。我就一直站在原地,風吹得我身上柔軟的飾帶飛揚起來,我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我們走。”我對惠菊說。“娘娘。”一直以來知道我的態度的惠菊猶疑著,我沒有等她說話自己就向坤寧宮走去。惠菊慌忙的跟在我身後,手上緊緊的抓著我之前掉下的琺琅蝴蝶簪,我迴頭輕瞥了她一眼,她似比我還要緊張,臉色微微發白,那簪上的蝴蝶翅膀被她捏得彎折了下來,我笑笑:“怕什麽,我都不怕。”惠菊尷尬的笑笑,跟在我身後走進了坤寧宮的宮門。

    院子裏靜悄悄的,如果不是門口的那些侍衛我會以為這裏和我午膳出門前一樣,可是空氣裏多了幾分淡淡的檀香味,那是禦書房裏長年點燃自然沾燃在衣服上的味道,太陽已經掛在西邊天際,院中的合歡樹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顫動,發出平和的“沙沙”聲。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簡單樸素,根本不若一個皇後按儀該有的打扮,自己伸手攏了攏頭發,惠菊將那琺琅蝴蝶簪戴好在我的發間,我看著她:“可還好?”語氣中有一種出乎自己意料的緊張。惠菊笑笑:“娘娘如何都是美的。”我搖著頭,她不明白我的意思,第一次以皇後的身份見他,自然是得守規矩的,衣著上已經無法去改變了,那麽形容總要看得過去才好。定了定心神我走到了正殿的門口,自己卻突然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隔著門裏麵的燈火通明,我可以依稀的看到一個人影,咬咬牙我推開了門。

    他站在殿中,漫不經心的看著裏麵的裝飾,神情平靜,仿佛自己已經很熟悉這裏,而他今日就隻是在要到晚膳的時候恰巧走到這裏進來看看而已。我讓惠菊站在門口,其他的侍從留在院中,在“吱呀”一聲推開門後他沒有轉身,我靜靜的走到他的身後不遠,福身下跪:“恭迎皇上皇上聖駕,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的聲音恭謙平靜,他依舊沒有迴身,隻是用極平淡的口氣說到:“朕說過,朕知道你是誰。”然後他轉過身來,雙目在滿室的燈火照耀下閃著光亮,但是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隱含的怒氣。

    我一直跪著沒有起來,周圍的燈火被一個人影擋住,我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金黃的軟靴,上麵的團團盤龍刺目耀眼,我閉上眼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起來吧。”他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疲憊,那些金龍在眼前消失行至遠處,我站起身,他已經坐在了主位之上,一手支著頭,眼睛微微閉起,眉目中那威嚴之氣減弱了許多:“把門關上吧。”他突然

    說到,我儀言關上宮門,外麵的惠菊關切的看著我,我給她一個寬心的笑,就將她的臉隔絕在了門外。“過來,到朕身邊來。”我迴身看他,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仿佛不勝重負般,我走到他麵前,他睜開眼:“為什麽走?”我微微的別過臉去看著燭台上的燭火上下跳動,他的臉就在這跳動的燈火下明晦不定,我不知該給他怎樣的答複,就定定的站在那裏。他歎了口氣:“坐吧。”說完就要拉我的手,我慌忙後退了一步,隻留下他伸出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那手上的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提醒著我,他是皇帝,是那個視我淩家如敵的皇帝,是那個在大婚之夜將我變成有名無實的皇後的皇帝,是那個在前朝聰明睿智卻手腕強硬的皇帝,卻不是那個在燈會上自在放鬆的皇帝,不是那個在蓬島遙台上溫和隨意的皇帝。

    我慌忙跪下:“請皇上恕罪。”他惱怒的站起來:“你為何如此的怕我,為何?”我不再說話,他揉揉眉心,停了許久終於開口:“該是晚膳的時候了,怎麽還沒有送來?”他的口氣平緩下來:“你起來吧,你沒有什麽罪要朕恕的。”我長籲一口氣,這時宮門打開了,張德海走了進來:“皇上,晚膳已經在西側殿備好了。”同時飛快的瞟了我一眼:“請皇上皇後移駕。”

    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後他卻走得從容,惠菊他們小心和皇帝身邊的侍從跟在我們身後,她的臉上是擔憂和喜悅並存的,其他人則是開心的小心的笑著。晚膳是從禦膳房送來的,雖不比蓬島遙台上的豐盛卻也精致無比,張德海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為他布著菜,他卻將那些全部夾到了我麵前的銀碗之中,自己隻拿起一隻金杯喝著酒。我看了看他,他的神情隱藏在那酒杯的後麵,我站起身,示意眾人推下,自己在菜品中挑選著,學著張德海的樣子用用銀匙為他夾菜。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讓他們做,你陪朕用膳。”我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就讓臣妾來吧。”他看了我好半天,終於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皇上可是為什麽事心煩麽?”我一邊將麵前的已經片好的桂枝羔羊烤夾到他麵前的盤中,一邊看似隨意的問到。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銀光一閃,我垂下眼簾:“是臣妾僭越了。”“不,沒什麽。”他抬起頭:“朕隻是好奇你為何會這樣問。”我淡笑著說到:“皇上用膳時並不專心,就是一口酒也會喝很久,不是有心事,還會是什麽。”他盯著我目光如炬,口氣突然玩笑起來:“朕看著你,如何還有心思用膳?”我紅了臉:“皇上說笑了。”他隻笑了一下,眼中又布滿了憂愁。我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在

    為他斟滿酒的同時說到:“皇上可是為了裕王擔憂?”他驚訝的抬頭,我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同時心揪起來,能讓他如此的擔心,那麽裕王一定病的不輕。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點了點頭。我努力是自己的聲音平靜:“不知裕王得的是什麽病,如此嚴重。”“不是病,是受了傷。”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我向遠遠一旁站著的張德海使了個眼色,有指指桌上幾乎未動的菜,張德海立即明白過來悄悄的撤下了那些,隻留著幾樣點心和一壺茶。我走到他身邊:“皇上不用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佑,定能好起來的。”他迴身朝我一笑,卻是勉強的:“朕將太醫院的所有禦醫都派去了,羲賀他,”他重重的歎了口氣,言語中是不解和不滿:“朕真不知他是為何,兩個月已是大大的少於與朕定的期限,在那裏受了傷就該先治療的,卻不知為何趕著迴來,傷勢惡化是在所難免的。”“王爺一定是為了給皇上一個驚喜。”我盡量的讓自己笑得自然,可是我知道自己說出的這話傷了自己多大的心。也許,隻有我知道他為何急匆匆趕迴來,那仗據說打得艱辛,隻因他的目標是兩月結束戰事,自然更加的辛苦。“若是戰場上受的傷朕就不怪他了,可是偏偏是一仗結束他卻不知為何獨自悄悄前往白日的戰場,被埋伏的敵軍發現,奮力拚殺受的傷。”他搖著頭,滿是憤怒:“還好是殺了出來,不然……”他沒有說下去而是感歎到:“朕真想知道是為何,是什麽讓他又迴了去。”我也狐疑起來,是啊,為何呢?“皇上,王爺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待王爺傷勢好轉了皇上問問他不就知道了。”我還是帶著笑,奉上一杯茶:“皇上請用。”他接過茶水看了看我:“朕同樣不知的是,你為何要離開。”他的目光緊緊的落在我的臉上,我慌忙低下頭去,西側殿地上滿鋪著深藍的毯子,上麵用金線繡著的金鳳羽毛豔麗,我盯著鳳尾的彎轉,那五彩的絲線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明麗的光。他的聲音傳來:“是因為了朕之前對你的態度麽而怪朕的麽?”我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從來沒有埋怨過皇上,臣妾知道自己進宮不是因為臣妾的樣貌才德,是因為皇上對我淩家的格外施恩,臣妾以及自己全家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皇上呢。臣妾之所以離開,是不願讓臣妾身邊的侍從們擔心為難,免得他們遭受責難。”我一口氣說完,既然要麵對了,不論今後是否有寵,寵愛多少,我就要為自己的家族做出保護了。他笑起來拉起我將我擁在懷中:“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的說著:“皇上曾經說過,天上的仙子是不需被凡間的規矩牽絆的。”同時抬頭笑著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

    自己這樣的笑容有多醉人,也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可是,如果已經是躲不掉的,那麽,就隻有利用了。他大笑起來,同時深深的看著我,那眼中蘊含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我耳邊低聲說著:“不要這樣對朕笑,朕會控製不了自己的。”我羞紅了臉,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唿出的氣弄得我的耳朵癢癢的有些不適應,我不著痕跡的偏了臉去,他抱緊了我,我低下頭嬌羞的說到:“皇上……”心裏卻十分的排斥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認真的論起,這算不算是勾引呢。不過還好這裏不是寢殿所在的東暖閣,我也就不是很擔心,也許我可以想到辦法躲避掉今夜,如今我的心情是無法接受侍寢的,雖然我知逃掉很難很難。可是他似受了鼓勵般將我打橫抱起就向裏室走去,在他的懷裏隔著單薄薄的衣衫我能聽到他的心跳得很快。我的心卻涼了下來,緊張和恐懼湧了上來,裏室有休息用美人塌,我知道,可我不知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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