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張總管來了。”我正坐在紅木圓桌邊品嚐皓月新做的桂花糕,玉梅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旁的皓月喝到:“慌什麽,沒有規矩。”我笑著:“張總管麽?”“是的娘娘,就是皇上身邊的內侍總管。”“我知道了,下去吧。”我飲了口茶:“皓月,這烏龍要喝是從第二道開始,頭一道要棄了。下次記得。”“小姐,在家你從來不喝烏龍的啊。”皓月忙端下。“在宮裏不能和家裏比。”我示意皓月沏上第二道:“不過這烏龍越喝越香呢。去看看張總管來有什麽事。”

    “小姐,皇上請小姐同赴今晚的宴會。”皓月手中捧著一個朱漆盤子,上麵用明黃的絲帕蓋著。她身後玉梅的手上也有同樣的一個。我上前揭開,頭一個盤子裏是一套做工精致的衣裙,皓月輕輕抖開,朱紅色的絲絹底料上用金絲銀線繡成百鳥朝鳳的圖案,又有各色珍珠寶石鑲嵌其中,做成百鳥的眼睛。“太漂亮了,太漂亮了。”皓月不停的讚歎著。我沒有說話走到玉梅身邊,揭開她手中盤子上的絲帕,一瞬間我的眼睛被晃的有些花。盤中是一頂鳳冠,金製的鳳鳥口中含著一顆翡翠明珠,垂下三縷金絲,底端綴著紅寶石。鳳鳥的翅膀上全是珍珠的長串。同時盤中還有精美的鈿花,金簪。我能想象這身行頭穿上是什麽效果。可這本就應屬於我的東西為何現在才拿來。如果今夜的晚宴不是為慶祝二哥凱旋,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見到吧。我拿起一根金簪在頭上比了比,細致的玉蘭雕刻與我身上的淡青色繡堇蘭圖案的衣衫很相配。我在鏡中瞧了瞧,又把金簪放迴盤中。“小姐,我這就幫你穿戴起來吧。”皓月的眼睛閃著光:“小姐穿上它一定比那些什麽宮妃都美。”我搖搖頭:“皓月,你去迴了張總管,就說我今日淋了雨有些發燒,不能去了,讓他迴給皇上,恕我之罪。”“為什麽小姐?別的不說,今日可是二公子凱旋專門設下的宴會,老爺和大公子肯定也會來,難得的機會可以見一麵啊。”皓月有些急了,我知道她是為我好。“我答應過皇上了。”我閉上眼:“去吧。”皓月咬咬嘴唇,帶著玉梅下去了。其實我心中何嚐不想見到父親和兄長,可是,我既然已經答應了皇上,就不能食言,更何況我知道,他也根本不想讓我去,我有何必呢,給自己找麻煩。

    不一會兒皓月迴來了,手中還是那個盤子。“不是讓你迴了張總管麽?”“張總管說,皇上已經吩咐過了,如果小姐不去,這衣服首飾還是賜給小姐。”“那收起來吧。”我重新迴到桌邊,吩咐蕙菊給我上茶。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紫櫻的服侍下更衣,

    小祿子麵帶喜色匆匆跑來的通報:“娘娘,皇上來了,快到宮門了。”紫櫻手一顫:“娘娘,要不要奴婢重新給您拿一身宮裝?”我微微側著身從鏡中看著自己,一身雨過天青的家常簡單裝扮,頭上隻插有一隻金簪,還不如自己在淩府的穿著。“娘娘,”紫櫻沒有聽我迴答,就拿來一身櫻粉的錦緞宮裝,惠菊正忙著找出與之相配的首飾。我笑了下:“你們都忙什麽呢啊?我這樣挺好的。”隨手拿起桌上的娟帕:“皓月,昨晚我跟你說的都弄好了麽?”“小姐放心,您的琴早拿到九曲長廊的煙波亭去了。”皓月笑著拿起月白的披風給我披上:“早上風涼,小姐小心點。”我笑著係好,在紫櫻詫異的眼光中向外走。“娘娘!”紫櫻突然走到我麵前:“皇上就要來了,娘娘怎麽要出去啊?”我擺擺手:“紫櫻,為什麽皇上要來坤寧宮啊?我想不到理由,所以,”我輕笑著看著正向這裏走來的垂頭喪氣的小祿子:“皇上隻可能是路過,而且,他不會進來的。不管什麽原因。”

    “娘娘,皇上剛才隻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小祿子進來,有氣無力的說:“奴才該死,誤報了。”我讓皓月扶他起來。“我已經料到了,不過,我也並不盼望皇上來。”說完,我走出殿門。不過,他看了這裏一眼,為什麽呢?是因為昨晚我沒有依旨前去赴宴麽?可是,我是料想他不願讓我去的啊。輕輕搖搖頭,嘴角浮上若有若無的淺笑,不想了,不想了啊。

    九曲長廊是先皇為其寵妃全貴妃所建,盡頭是煙波亭,長廊依著西子湖,湖上遍植荷花,每當荷花開放,實乃人間絕景。西子湖水是從前麵的飛龍池引來,據說當年先皇很喜歡與全貴妃來此賞荷,因此別的妃子也會來此。可全貴妃生下四皇子後就撒手西去,先皇就再不來此了。先皇駕崩新帝繼位後,在飛龍池上修建了金碧輝煌的棲鳳台,以後九曲長廊就顯有人來,畢竟這裏地處禦花園偏僻處,皇帝不會來此,宮人們更不會來,宮妃們都喜歡去棲鳳台,那裏可以常常見到皇帝。漸漸的,九曲長廊幾乎沒有人打掃,落葉淒淒。

    所以我選擇這裏彈琴,我不想違背對他的承諾,可是坤寧宮後的小池塘實在讓我奏不出更高遠的樂曲,這裏沒有人來,風景也好,正好適合。

    我坐在煙波亭中,看著西子湖粼粼的碧波,輕輕歎了口氣。一旁的皓月忙上前:“小姐,是不是哪不好啊?我已經吩咐小喜子小福子他們好好打掃了,可是這裏看來是很久都沒有什麽人來了,打掃頗費了一番工夫呢。”“不是的皓月。我隻是感歎這麽美的地方,卻被人遺忘

    ,或者說是刻意迴避開,是多麽可惜又可悲的啊。”我將手輕輕地搭在白玉欄杆上,閉上眼睛,讓風吹拂著我的頭發,想象著這裏當年的盛景。一定是衣香雲鬢環繞,歌舞升平的景象。隻是現在,因著一個寵妃的離去,一個新的帝王的漠視,被人無情的遺忘了。有些像自己吧,完成了所謂的使命,就被所有的人忘記,淺淺的笑著,返身迴到亭心,彈奏著一曲《西洲渡》來。皓月焚起淡淡的檀香,我整個人沉浸在西洲渡的悲涼中。

    “小姐,”是皓月的聲音,我抬頭,手卻沒有停下。“小姐不開心麽?”皓月的臉上有一層憂慮,我報以釋然的一笑:“沒有,別多想了。”迴首繼續彈著。

    過了許久,反複的彈了很多遍,直到自己覺得有些累了,才讓小福子和小喜子先將琴抬迴坤寧宮,留下皓月和馨蘭,陪著我坐在煙波亭中話話家常。聽她們說說宮裏的一些趣聞。

    “現在宮裏最得寵的要數柳妃了。”馨蘭見我不在意,也就放開膽子說著些她知道的事。“聽說皇上一連半個月都隻要她一個人侍寢,很是容光呢。”“是麽?那一定是個美人了。”皓月吃驚的說到。“皇上說她是弱柳扶風之姿呢。不過我沒有見過啊。”馨蘭感歎著。“這柳妃是中書侍郎柳大人的千金。”我開口道:“當初沒有進宮時幾已經豔名遠揚了,聽說到柳大人家提親的人不下百位。”我笑著,驚訝自己怎麽也會講起這些。“是麽小姐?這麽一說我好象知道。”皓月點點頭:“還聽說這柳妃作得一手好詩呢,是有名的才女。”“難怪皇上喜歡她啊。”馨蘭也點點頭:“不過娘娘,”她笑著說:“馨蘭還是覺得不管這柳妃有多美文才多好,都一定比不上娘娘您的。”我報之一笑,沒有說話。“就是啊小姐,她們有誰能比您好呢?您的文才才是天下第一呢。”皓月說,我看著她:“不能這樣說,皓月。”“怎麽不?小姐你的文才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很佩服呢,他們可都是兩屆金榜題名的狀元郎啊。”“那是哥哥們自謙了。”我站起身:“迴去吧。快晌午了,也許會有人來呢,被看見就不好了。”馨蘭走上前幫我撫平衣裙的褶皺,皓月的手伸進衣袋中要拿什麽,突然“呀”的叫了一聲。“怎麽了?大驚小怪的。”我問。“小姐,您昨個兒寫的那張薛濤簽不見了。”皓月的臉色有些不好。“你不是收起來了麽?”我平靜的看著她。“昨個兒忙著應付黃敬了,晚上又有禦旨,一亂就忘記收起來了。就放在衣袋中。可現在不見了。”皓月急得快哭出來。“丟就丟了吧,不過一張簽一首詩,又沒有什麽不敬之辭,不怕。”我

    迴憶著那首詩,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便拉了皓月的手:“快迴去吧。”“可是小姐……”皓月還要說什麽,我用微笑的眼睛看著她,示意她什麽都不用說了,沒有什麽關係的弄丟那張簽,想必風早就不知把它吹到哪兒了,被宮女掃走了吧。可心中卻有些隱隱的不安,說不上來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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