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刻為止,邵元節已經在梅樹下靜坐了整整九天,以梅花易數演算著最後一個重大關口,這一關隻要過去,他就有望立刻飛升!


    可就在剛才快要算出結果時,其中一個參數忽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變化雖然細小,卻令他很是疑惑。如此細小的變化,他不知道是否會影響到最終結果的正確與否,或許壓根兒不會,又或許隻會影響一點點……但他不敢肯定,畢竟他沒有鐵冠道人的天眼,沒有龍陽祖師恐怖的演算能力,對於梅花易數,他不敢過於自信。


    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向上述二人飛符詢問的念頭。張鐵冠為避因果,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在世人麵前,以往邵元節也曾多次向他飛符詢問,但問十次,也隻能得到寥寥一兩次迴複,而且迴複的內容幾乎沒有任何價值。尤其是近十年來,張鐵冠完全銷聲匿跡,從來沒有迴複過他任何消息。


    至於龍陽子,他倒是和自己保持著聯絡,但迴複的意見,感覺總是雲山霧罩,讓人摸不清真實想法。對此,邵元節也能理解,畢竟龍陽子壽元無多,讓他起卦,相當於自殺。


    除此二人之外,天下再無一人勘問,端木崇慶、陶仲文、風陵度都不擅卜算,張雲意、王常宇、焦奉真,俱為小輩爾,至於潘蕊珠,境界都不穩,談何建議?


    言念及此,邵元節隱隱有些懊悔,若是早幾年,趁著玄慈沒走之時,想辦法和他交換一番心得就好了,玄慈算計之能,為佛門第一,雖然不會梅花易數,但必定能給自己不少幫助,如今卻說什麽都晚了。想起自己為了道門的安危,還曾經參與圍殺玄慈,為張全一能夠順利完成伏殺局而擋住了佛門的虛永明,邵元傑忍不住苦笑,當真是天道循環啊......


    自己剛剛占卜的結果,究竟有沒有問題呢?邵元節心潮起伏,苦苦思量。


    陳天師攜弟子黎大隱進了三茅館,三茅館中如往日一樣,依舊冷冷清清,館中絕大多數修士都在元福宮做事、修行,很少迴山。


    他們這一脈毗鄰京師重地,按理說可選之材是很多的,但邵元節從來不願在帝室和勳貴中揀選弟子,無論多麽優秀,就是不選。再加上這一脈入世較深,始終掌著上三宮,沒有過多時間和精力投注於傳承之上,所以擇徒時都是優中選秀,寧可不收,也不放寬濫收。


    因此,百年以來,三茅館門人向來不多,卻又始終能保證傳承有序,如陳善道,如黎大隱和彭雲翼,都極有天賦,一班接一班,絲毫不亂。


    進了三茅館,忽然想起朱先見剛才說的話,每年都要到棲霞山修行一個月,不由暗自歎了口氣,若不留心,這冷冷清清的三茅館中待上一個月,還真是難以被人發現。


    又想,老師莫不是因為在棲霞山上太過孤單,所以才收了朱先見為記名弟子,也好有人陪著說話解解悶?若當真如此,自己這個做弟子的還真是不合格啊,心底不由生起一股歉疚之意,如果真是如此,您老人家就算將朱先見收為入室弟子,又有什麽關係,我陳善道怎會不樂意,唯有替老師歡喜才是。


    看了看身邊的黎大隱,又想,自己不僅做弟子不合格,連做老師也不合格,同樣的資質,我當年在大隱這個年歲,已經元神生嬰成就煉師了,而大隱才剛入大法師而已,都是自己沒有靜心教導之故,以後還要多拿出精力來指點弟子們才是啊。


    黎大隱被陳天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問:“老師在想什麽?是在擔憂太廟的威德蓮花嗎?照我說,老師不必擔憂,這世上沒有師祖辦不成的事,見了師祖,必然都解決了。”


    陳天師想了想,道:“迴頭見完師祖,你先留在棲霞山,暫時不要迴元福宮。”


    黎大隱不解:“為何不能下山?”


    陳天師道:“京中局勢或許比為師想的還要複雜,你留在棲霞山上安心修煉一段日子,局勢明朗之後再說。”


    黎大隱急道:“可京中還有那麽多要事料理,修行球快要進入最後的衝刺了,大橋也到了籌備的關鍵階段,還有《皇城內外》,楊一清的事情還沒完……”


    陳天師臉色一沉:“說了不讓你下山,為師的話都不聽了?”


    黎大隱頓時不敢再抗辯,滿心不甘道:“……老師……那我飛符跟趙致然說一聲,他一個人不知道扛不扛得過來,我再跟師弟交代一下……”


    陳天師喝道:“誰都別說,你管好自己就是,能收能放,這才是道心!”


    黎大隱萬般無奈,隻得應了聲“是”,跟在陳天師身後進了梅園。


    兩人見邵元節正在梅樹下打坐,便在旁邊守候,陳天師雖然心急如焚,卻依舊恭恭敬敬的等著,沒敢出言攪擾。他知以老師之能,自己和黎大隱迴山,踏進山門那一刻,老師就必然知道的,不說話自有不說話的道理,無需催促。


    就這麽等了也不知多久,太白升起,天色開始漸漸發亮時,邵元節終於從梅花易數的再次演算中退了出來,遙望天際,目光深邃。


    一樹梅枝如被剪斷,飄然落地……


    “善道來了。”


    陳善道望著老師比上一次見麵時又顯幾分蒼老的麵容,忍不住一陣心酸:“老師還在使用梅花易數麽?老師.....能不能少用幾次?”


    邵元節沒有就此迴答,而是道:“你要問什麽?”


    陳天師躬身問:“弟子想問,朱先見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老師當年收的記名弟子?”


    聽到這個問題,旁邊的黎大隱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看看陳天師,又看看邵祖師,一臉的不可置信。


    邵元節沉默良久,道:“他剛才跟你說了?不錯,我是三十年前收的他。”


    陳天師問:“老師為何不讓弟子知曉?”


    邵元節遙想片刻,緩緩道:“當時,毅皇帝肺癆日重,又失足落水,眼看已經救不得了,但他留下的一子一女卻都天賦卓著,也算大明六百年來頭一樁。朱先見當時修為黃冠,因無名師指點,始終不得寸進。為師坐鎮京中數十年,是看著毅皇帝長大直至病老的,與他有些情分,便收了朱先見為記名弟子。有些事情,你知道無益,有些因果,你沾了有害。故此沒對你說。”


    一開始還好,陳天師似乎如釋重負,但最後一句卻讓他心中突的跳了一下,語氣艱難的求證道:“是老師將月府皇極鼎和接天碧葉傳給了朱先見?”


    邵元節點頭:“我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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