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道門不許皇帝修煉的這段史實,陳天師道:“當年形成此議之時,道門剛一統中原不到五十年,又險些為此而再起大戰,先祖們思之念之,人人恐懼,故此限製皇帝修行,也算當得其時。但如今已過去六百年了,我道門在中原牢牢掌控著大明天下,哪裏還有佛門僧人容身之地?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皇帝修行呢?隻要教導得當,皇帝修的是道法,自然心向道門,我們又怕什麽?”


    趙然想了想,道:“可皇帝若是名正言順修行,豈肯受我道門所製?”


    陳天師反問:“若是皇帝處處受我道門鉗製,又如何重振威德?不振威德,如何為我道門高士飛升提供五德之氣?”


    趙然搖了搖頭,他無法駁斥了,因為道門在去年的真師堂議事上,便確立了兩條腿走路的大策略,在這個前提下,陳天師的提議可以自成邏輯。他雖然對此不喜,但卻無可奈何。


    於是問:“陳天師是想在真師堂通過此議麽?”


    陳天師道:“跟致然討論此事,是想告訴致然,如果皇帝能夠修行,或許五德之氣的收集,能夠加快也未可知......不,必定能夠加快!至於是否在真師堂通過此議,我暫時還沒有想好。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在人情上,卻未必能夠通過。”


    趙然點了點頭,陳天師說的是實話,比如趙然,他無法反駁陳天師的邏輯,但真要讓他投票,他依然會選擇否決而不是讚同。


    我知道或許你的提議可以自圓其說有一定道理,但我就是不想同意!


    陳天師拿出這件事來跟趙然探討,其實是通過趙然試探一下風向,這一點趙然很清楚。因此,他還必須向兩閣傳遞陳天師的意圖。


    從紫金山下來後,趙然向東方禮飛符告知了今日的會麵,同時告訴東方禮,陳天師或許想在真師堂上提議“允許皇帝修行”,如此一來,秀庵一事的影響就會削減,就拿不住對方的命脈了。


    東方禮迴複:“致然是想拿住皇帝的命脈,還是真心想要鏟除秀庵?”


    趙然無言以對。


    陳天師啟程趕往廬山的同時,朱先見也收到了真師堂即將就秀庵一案召開大議事的消息,他坐不住了,將藍道行和段朝用再次請到朝天宮,詢問顯靈宮處置秀女一事的首尾。


    段朝用還沒糊塗到家,他表示已經將顯靈宮中的秀女及其家眷全部“處置”完畢,連那處占地一畝大小的“坤福宮”也幾乎拆掉了一半,所有相關痕跡消除一空。


    問及大內掖庭時,段朝用道:“應當處置妥當了吧?此事畢竟涉及皇帝,我這裏也無權過問。”


    於是朱先見召見錦衣衛指揮使、左都督陳胤,詢問宮中秀女處置的結果。


    陳胤有些惶恐,迴道:“弟子催促過陛下三次,但陛下總是無法下手。昨日陛下又說,且讓她們再活一日,今夜動手。”


    朱先見勃然大怒,喝道:“當真糊塗之極!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貪戀女色?是我朱家的江山重要,還是他的床闈重要?”


    一番震怒,嚇得藍道行、段朝用和陳胤都縮了縮脖子,不敢作答。


    藍道行勸道:“殿下息怒,還是要給陛下留些體麵。仔細想來,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是枕邊之人,哪兒有那麽容易說下手就下手的?不如請陳都督今夜去見陛下,若是陛下信守承諾,一切都不用再提,若是陛下依舊下不了手,便請陳都督下手就是。”


    朱先見向陳胤道:“你可聽明白了?”


    陳胤臉現難色:“畢竟是陛下,下手處置秀女倒是容易,就怕將來陛下怪罪。”


    朱先見哼了一聲道:“你就照藍院使的話做,他若是怪你,隻管往孤的身上推!”


    陳胤隻得答應了,告退而去。


    段朝用道:“皇帝這麽搞怕是不行的。”


    藍道行道:“陛下幼時便在興王府長大,被接入宮中後又沉迷修行,見識上差了幾分實屬常事。”


    話說陳胤趕到宮中,徑直來到西苑,向陳洪道:“陛下可在?”


    陳洪將陳胤引入西苑陛見,天子不是很高興,問:“陳都督又來了?”


    陳胤道:“陛下,今夜是否可以處置了?”


    天子一陣頭疼,以手撫額道:“容朕再想想。”


    陳胤道:“陛下昨日答應了今夜處置,臣正是為此而來。”


    天子長歎道:“就不能好好留下幾個麽?”


    陳胤道:“好教陛下得知,今日張雲意大天師、王常宇大真人聯名召集諸真師齊聚廬山,後日便要在真師堂上議事,議的就是秀庵。陛下,再不動手,那就遲了。”


    天子幾乎落淚,向陳胤道:“這不是後日才議事麽?陳都督可否再緩兩日?”


    陳胤道:“齊王殿下對臣說,若是今夜不動手,三位宮院使就要動手了。”


    天子沉默良久,這才道:“那就給朕最後一夜,明早動手,可好?這次朕說到做到。”


    陳胤想了想,咬牙答應下來:“君無戲言,那就請陛下明日不要再推脫了,臣下去準備了。”


    陳胤走後,天子向陳洪道:“你去翊坤宮......不,去王寧嬪那裏,讓她整治酒菜,將掖庭常在和答應們都叫上,今夜朕要和她們好生飲宴。”


    陳洪問:“那端妃那邊?”


    天子擺手道:“不用請她,此事和她無幹。”


    陳洪一路小跑,氣喘籲籲趕到掖庭,先去找蘇川藥,進屋之後急道:“早就讓你走,你非不走,如今大限已到了!這卻如何是好?”


    蘇川藥道:“一直不曾尋到逃脫的機會,我又能如何?陛下是要今晚動手麽?”


    陳洪道:“錦衣衛陳都督適才進宮催促,陛下答應了他,明日一早就要處置你們,剛才讓我去王寧嬪處知會她,讓她擺酒,將你們都請去宴飲,這是最後一場斷頭宴。除了端妃,你們都得死!”


    蘇川藥鎮靜道:“我知道了,今夜或許便是逃脫的良機,你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的。”


    陳洪叮囑:“萬萬不可再延誤了,哪怕硬闖也要闖出去。”


    蘇川藥攬住陳洪,緊緊抱了抱,在他耳邊道:“若是事有不諧,也絕不會連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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