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吉走後,九姑娘搖了搖頭,向張雲意道:“父親,五叔……”


    張雲意沉默片刻道:“你先去忙,盡人事聽天命。”


    等九姑娘退下去,張雲意發了一張飛符,直往京城而去。


    元福宮中,陳善道正在調製一爐九轉和合丹的丹料,收到了張雲意飛符後忍不住皺眉,當即迴複:“雲意大天師何故妄自菲薄?以龍虎山的地位,說句玩笑話,哪怕找一個大煉師來,也是有資格入真師堂的,更何況這本就是陽明監院退下來的職司。”


    張雲意飛符道:“我們這麽想,總有人不這麽想,據聞玉皇閣東方明有意此位,他入煉虛比元吉早得多,德才也是足夠的。我家在真師堂占據兩個位子已有二十餘年,也是時候讓出來了。”


    陳善道沉吟片刻,飛符迴複:“論資排輩也輪不到東方明,為天下計,此非謙讓之時。雲意大天師靜候佳音。”


    事不宜遲,陳善道連夜出了元福宮,打出飛行法器直奔棲霞山,入三茅宮拜見老師邵元節。邵大天師默然良久,道:“你且迴去,此事為師自有計較。”


    陳善道走後,邵元節從蒲團上起身,出了殿門,仰望星空,身子飄然而起,向著西方而去,看似慢,實則極快,幾個眨眼間便已飛出棲霞山。


    話說九姑娘乘上飛行法器連夜出發,趕到鬆藩時,已是第二天的午後。她先來到大君山下,發現入山的修士絡繹不絕,於是也沒驚動旁人,收了山河鼎,跟著三三兩兩的修士們來到大君山洞天山門前。


    有兩個少年正在做著登記,九姑娘來大君山的次數已經不少,知道這是紅原縣白馬院經堂中去年脫穎而出的兩個道童,有資質無根骨,是被宗聖館內定了正骨名額的準弟子。


    兩個宗聖館的準弟子正在勸一個年輕人:“兄台何必為難我二人?館中嚴規,拜師須得排隊,你前麵還排了三十六人,委實插不進去。”


    那年輕人哀求道:“我是諸葛家的嫡係子孫,南陽諸葛家,名門之後,資質絕佳,隻求大師兄幫忙看看,能否給小人一個正骨的機緣。”


    兩個少年道:“實在對不住,你前麵還有葛氏、陶氏、司馬氏,哪家不是名門之後?大師兄最多一天看兩個,你隻能等。”


    諸葛家的年輕人道:“可這天上人間銀錢太貴,實在住不起了……”


    “兄台可以下山等候嘛,既然住不起,又何必硬撐?十六天後再來,差不多能輪到兄台。”


    “可住在洞天之內,見大師兄的機會也多一些……”


    “兄台魚熊想要兼得?哪裏有那麽好的事?”


    正說著,其中一個少年注意到旁邊等候的九姑娘,連忙熱情招唿:“是九仙姑來了?快快有請,還是住天上人間麽?好的,我陪您進去。您要見哪一位?我去知會館裏……哦,您是到編輯部的,那行,九仙姑有事盡管吩咐……”


    九姑娘住進天上人間的天字豪華套房後,透過琉璃窗望著遠處波光嶙峋的君山湖,定定出神。


    過了片刻,王梧森敲響了房門,進來後便道:“九姑娘親自來了?是為那兩篇文章麽?”


    九姑娘點了點頭,讓王梧森落座:“你發迴來的消息很重要,就衝這一點,當日入股《君山筆記》便沒有白費工夫。”


    王梧森道:“這種臨時加塞的事情,自從我進編輯部後,隻發生過兩次,都是緊急要聞,我看了之後便覺得有些不妥,所以趕緊知會九姑娘。”


    “你做的很對,父親非常重視,家裏連夜商議,讓我過來打聽清楚。稿子什麽時候發?”


    “餘總編正在最後校稿,明天就要進複寫法台了複製正刊了,後天發往各省。”


    “也就是說,我們剩下的時間,隻有今天這半天了?”


    “明天還有半天。”


    “能不能撤稿?”


    “很難……”


    “我們龍虎山是《君山筆記》的股東,為何不能撤稿?”


    “九姑娘,去年協議上說得很明白,股權隻關乎分紅,與運營是分離的,《君山筆記》的運營是由編輯部單獨負責。作為股東,可派遣一人任職編輯部,我能擔任編輯,就是協議約定的條款。”


    “編輯也應該擁有撤稿權!”


    “當然有,但必須寫明切實的理由,撤稿的理由包括:損害道門和大明的利益、違背道戒、文筆不通、嚴重背離事實、對關聯方構成重大危害等等。其中,文筆不通和違背道戒是可以由編輯直接拿下的,其餘方麵則需在每次發行前的最終定審會上集體討論通過。這兩篇文章我實在挑不出任何一點可以拿下的理由……”


    九姑娘衝口而出:“對關聯方……”旋即自己都搖了搖頭,無論哪一篇,都和“構成重大傷害”掛不上鉤。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的審查委員會委員身份能否讓稿件發不出來?想來想去,始終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審查委員會固然可以裁定某篇文章有重大失誤,但那已經屬於事後追究的範疇,追究到天上去也擋不住文章的發行,更何況追究的話,作為這兩篇文章的責編,王梧森要承擔的責任是大頭。


    再說這兩篇文章本身就沒有毛病可言,頭一篇對東方天師的采訪更與龍虎山無關,第二篇恭賀張元吉入虛的賀詞也同樣滿滿的好意,王梧森的確沒有借口將其拿下。


    如果非要說什麽張元吉入虛的事情我們龍虎山不希望報道,那就是睜眼說瞎話、自欺欺人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龍虎山主動向修行界透露的,你讓人家撤下這篇賀詞兼新聞性質的報道,怎麽解釋?


    九姑娘竟然有些彷徨無計,看來通過正常方式阻止報道是不可能了,隻能用別的辦法。


    “我要見餘致川,你幫我聯係一下,立刻!”


    餘致川的書房就是《君山筆記》的總編室,他剛剛將最新一期的稿件看完,撂下筆,便有一位女修敲門進來:“總編,王編輯帶了龍虎山的九姑娘在外間等候,希望和總編見一麵。”


    編輯部擴充後,從陸陸續續遷徙到鬆藩的十餘家散修門派中招了一些年輕修士,負責打理一些日常事務,全都放在編輯部新設的秘書科,這女修也是其中之一,長得很是不錯,辦事也十分機靈,也不知怎麽搞的,漸漸成了餘致川的專職秘書。


    聽了秘書的稟告,餘致川笑了笑,先沒理這茬,反而指著桌上一篇稿子道:“這篇稿件是你寫的?先不要發,發出去沒有意義,起不到什麽作用,反而會讓這門技術有泄露出去的隱患。”


    那女秘書答應了,將這篇《重大喜訊——普通修士也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飛符》接了過去。


    餘致川叮囑道:“此事暫時壓下來,等合適的機會再說。你也不要到處去說。”


    又道:“今年十二月初六,宗聖館決定舉辦鬆藩的第一次授籙大比,凡在宗聖館注冊入檔的宗門、世家、散修皆可於十月底之前向《君山筆記》編輯部報名。因為是第一年,今年隻對黃冠及以下境界授籙,待明後年再逐漸放開。本次大比采用川省通行的授籙考試大綱,取前三名授予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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