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雲河的褒獎,杜騰會道:“您和大都廚一直很關心我,真令我心中熱乎乎的,不知該如何報答,唯有一門心思做事、一身清白做人了。老監院放心,隻要我杜騰會在鬆藩任上一天,就絕不令鬆藩出岔子!隻是歎息老監院不在川省,不能時常聆聽教誨。”


    趙然借機道:“老監院幹脆迴川頤養得了,一來水土相合,利於調養生息,二則也能助雲樓監院一臂之力。您可是不知道,自從您離開川省之後,雲樓監院在玄元觀三都議事時,頗有些孤掌難嗚,不僅葉雲軒跳得歡,馮都廚也時常不聽招唿……”


    李雲河靜靜的聽著,沒說一句話。


    講了一會兒,趙然自己也有些沒意思了,於是訕訕道:“這些事按理不該跟您絮叨的,您也別太多想,好好保重身體才是,您放心,不管多難,我們都會支持雲樓監院,把咱們川省的布道事務做好的。”


    杜騰會瞄了瞄麵無表情的李雲河,連忙圓場:“等老監院身體好些了,致然打算陪您也上青天白雲遨遊一番,尤其是咱們川省地界,這可是您為之操勞幾十年的山河土地,到時候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是吧,致然?”


    趙然忙點頭:“沒錯沒錯,您老好好保養,過上一兩個月身子骨硬朗些了咱們便去……”


    李雲河輕輕歎了口氣,微笑道:“好啊,到時候就勞煩致然了。”


    來到一處崖邊時,眺望遠方碧水青山,李雲河緩緩道:“我這一輩子,入道門五十五年,最大的成就,是在任內收複了整個鬆藩;最險的經曆,是參與設伏土蕃國師祿喜僧;最遺憾的,是雲兆師弟的意外身故;最欣慰的,是看到了陸騰恩、宋致元、騰會你,還有致然,你們這批人的成長。”


    頓了頓,李雲河道:“如今時局艱難,有些大人物為了一己之私,想要嚐試些不同的路,以致人心迷茫,不知方向。但於我輩而言,秉持心中的理念,懂得信仰什麽、堅持什麽、選擇什麽、反對什麽,應該有一個清晰的判斷。祖師們將這信念、這天下、這人心、這規矩交到我們手中,吾輩就要擔當起來,敢於扛在肩上,敢於握在手中。因此,我希望你們,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麽,力保腳下一方土地的安定,亂世之中,百姓最苦……”


    看望了李雲河,杜騰會和趙然心情都不是很好,一股略顯壓抑的氣氛,纏繞在他們心間。“有些大人物”是誰,“不同的路”是什麽路,李雲河沒有明說,但兩人都已經有所感受。


    接下來,杜騰會去見了大都廚郭雲貞,趙然則拜見了大都管趙雲翼,趙然還想去見監院張陽明和方丈沈雲敬,可惜這兩位都不在廬山,也隻能作罷。


    整個簡寂觀的氣氛都有些別扭,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杜騰會不想再待下去了,於是趙然讓靈雁先行送他迴川。送別了杜騰會,自家又和蓉娘一起進了金雞峰洞天。


    原來的客棧依舊矗立在那裏,但卻已漸漸荒置,迎客鬆和馬上功去了大君山,這裏的枝葉藤草無人打理,已經蔓延進了堂屋之中。


    如果是以前的話,趙然依舊可以找個房舍湊合一晚,但如今有了蓉娘,就不用在這裏湊合了。


    在洞天深處的一座瀑布下,是一片趙然從沒到過的殿閣,牌匾上寫著“純陽閣”三個字。


    趙然撓了撓頭:“原來純陽閣竟是藏在總觀之中,我來過金雞峰洞天多次,卻從未發現。奇怪,純陽閣不是應該在你們閣皂山麽?怎麽會在此處?”


    蓉娘沒好氣道:“你就是不關心,但凡找個稍微了解的人打聽打聽,也知道是怎麽迴事。”


    趙然叫屈:“沒事我打聽他幹嘛?行了別繞彎子,趕緊的。”


    蓉娘解釋:“六百年前,咱們贏了中原,當時龍虎山最大,圈了江西,茅山占了地利之便,把南直隸搶了,傳真天師則把他最初入道時的浙江劃入袋中……”


    “等會兒,本來是件影響天下格局的大政,每次提及,都讓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怎麽跟你嘴裏說出來,就和一幫強盜分贓似的……”


    蓉娘冷哼:“當年最終一戰時,我家折了兩位煉虛,他們都欺負我家,不是強盜是什麽?”


    趙然歎了口氣:“照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感同身受,我家當時損失了三個合道、一打煉虛,隻剩一個大煉師支撐門戶,下麵小貓五六隻,還個個帶傷,所以就被掃到四川去了。本來天下都是我家的……”


    蓉娘忍不住樂了,輕纏著趙然胳膊晃了晃:“好啦,知道你們樓觀源遠流長,坐過天下的,你是名門弟子,這麽說滿意了吧?”


    趙然長出了口氣:“舒服多了。嗯,你接著說。”


    蓉娘續道:“總之這附近地盤都被搶了,讓我們去什麽雲南、陝西、貴州之類的,我家也不樂意,後來大家一商量,幹脆我們家也不要地盤了,在總觀設一個純陽閣,地位和正一閣、元符萬寧閣一樣,但算在總觀之列,算是與他們兩家平齊。也有些人說純陽閣是總觀第七閣,但其實差別很大,沒那麽多權力的。閣皂山還是我家的,另外把廬山劃給我家,純陽閣就是總觀裏邊收租子的。這麽說你應該就容易理解了。”


    “收誰的租子?”


    “廬山是我家的,真師堂設在廬山,當然是收真師堂的租子。”


    “原來是包租婆啊,真是厲害啊厲害!失敬啊失敬!”


    “什麽包租婆,難聽得要死!不許這麽說,趕緊改了!”


    趙然大為好奇:“這租子怎麽收?”


    “全天下各省每年向真師堂解送多少供奉,甭管是金銀糧布符籙法器靈丹靈藥靈草靈材,我家都在裏麵拿走一成。”


    趙然有些呆住了:“你是全天下最大的包租婆……”


    進了純陽閣,便有幾個道士迎了上來,領頭的是個年歲不小的煉師,一把白胡子在胸前蕩來蕩去。


    蓉娘介紹:“這是我家打理純陽閣的安伯,小時候看著我長大的。安伯,這是樓觀趙致然。”


    “見過安師伯。”


    蓉娘糾正:“叫安伯,不叫師伯。”


    “額……見過安伯。”


    安伯哈哈一笑:“早聞大名了!致然能來純陽閣,貧道是早就盼著的。”


    蓉娘道:“安伯,我二哥呢?”


    安伯道:“在丹房呢。”


    蓉娘問:“怎麽還在丹房?這都一年多了,父親還不讓他出門?這次處罰有點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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