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又是一桌豐盛的土菜,蛙鳴聲中,趙然仰望天際,星河斜掛,將夜空照耀得璀璨通透,隻覺心中的煩悶散去,重新恢複了澄澈。


    收拾了碗筷,趙然將風老道送迴屋,不久便聽到了一陣香甜的鼾聲。


    趙然這才取出飛符,發給東方禮:“我已脫險。常萬真死了,成致承師兄也不幸罹難。兇手是佛門妖僧,法號廣真,羅漢境巔峰,相貌老瘦,當在六十歲以上。懷疑已入審查隨觀智,距菩薩境隻差一步。功法為無相水障,金身法相為降三世明王金身。不知是否為摩訶功,也不清楚是否與碉門關外的兇僧為同一人……”


    這些情況,想來屠夫和沈財主都已經告知了東方禮,但作為三清閣之人,趙然還是得匯報一遍。


    隔不多時,東方禮迴複:此事已知,速歸!


    趙然問:不報此仇?


    東方禮道:迴來後仔細商議,切勿魯莽行事!


    趙然歎了口氣,正要迴複答應,又有一符發了過來,卻是二師兄餘致川的。


    “師弟在何處?西真武宮白方丈發來一份詔令,是給你的。”


    趙然拆開一看,原來是總觀急招他上廬山的詔令。詔令上沒有說明具體原因,隻有時限——務必於三月底前趕到簡寂觀。因為趙然不在無極院和君山廟,所以白騰鳴便將簡寂觀的詔令送到了華雲館。


    這封詔令很是莫名其妙,趙然暗自揣測,一時間想不起自己有什麽事情會在簡寂觀掛號。思索良久,唯一能夠想到的,隻有葉雪關公推一事,莫非和這件事有關?


    想罷,趙然給東方禮發了飛符,詢問他知不知道簡寂觀招自己上廬山的事情。


    隔了半格多時辰,東方禮迴複:此事和簡寂觀上觀無關,我再找人去下觀打聽,靜候消息。


    晚間時分,東方禮的迴複又到了,這次打聽出來的消息極為詳實。


    自去年下半年以來,紅原地區三部漸有不穩之相。今年正月,玄元觀都講葉雲軒前往鬆藩天鶴宮,主持正旦大儀軌,並親往三部安撫不穩的部民,收到了很多狀告監院杜騰會的信件。


    葉都講仔細調查後發現,許多事情都是有很高的可信度,比如杜騰會私相收受鬆藩當地部族贈送的厚禮,比如對各部的處置政策不一視同仁,比如組織商隊與夏國進行走私商貿等等。


    葉都講還注意到,狀告杜騰會的罪責中還有一條,是說他於去年年初的葉雪關大議事上,以賄選的方式,私下拉票,以致公推不公,將原定推選人景致摩拉下馬,自己當選升座為天鶴宮監院。


    鑒於玄元觀監院李雲河不在川省,如今身在京城,聯絡不暢,為了事情不被耽擱,葉雲軒便直接將此事奏報簡寂觀。


    簡寂觀十分重視,陸續下詔,令涉及其中的相關人等至廬山報到,協助核查。


    作為涉事人員的趙然,就在這份名單之中。


    好個葉雲軒,真是敢幹啊!老子在這邊出生入死,你在那頭捅刀子!


    此刻生氣也沒有用,趙然坐在小院中盤算著,招自己上廬山,想必就是所謂“賄選”了吧?迴想起來,宋致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送銀子,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我沒給別人一個銅板的賄賂,你又能奈我何?


    想到這裏,趙然給老師江騰鶴發符,把自己遭遇常萬真之死的事情說了,又把簡寂觀招自己上廬山的事情也說了。


    江騰鶴的迴複很嚴厲:無相水障是佛門法相宗的功法,廣真和尚法力高超,你能活著逃出生天,堪稱幸事!今後絕不可再如此莽撞,否則為師隻能替你收屍!


    趙然低頭認錯:知道了師父,以後一定注意。


    江騰鶴道:莫急,等你迴山後仔細商議,為師想辦法替你出氣。關於公推一事,說實話你究竟有沒有賄選拉票?


    趙然發誓:賄選一事絕不存在,否則弟子天打雷劈!


    江騰騰道:那你便去廬山,我看哪個敢汙蔑你!


    有老師和東方禮撐腰,趙然心裏底氣便足了許多,當晚睡得很踏實。第二天大早,風老道上山放羊去了,趙然將他的水缸添滿,又砍了兩堆柴火,就準備離開。


    想了想,取出紙筆,將自己有急事要離開,多謝他搭救的意思寫了,承諾風老道若是遇到什麽難處,隻管來穀陽縣無極院找他,他必竭盡全力雲雲。


    將信放在桌上,壓了兩塊銀錠,趙然沿著桃花溪,向東北方向行去。


    路上,趙然牽掛著老驢的安危,但一想,種驢君好歹也是隻差臨門一腳就步入靈妖境界的家夥,從山穀上摔下來,當不至於就此完蛋。就是不知這廝是在周圍尋找自己呢,還是迴了君山?


    似乎是心有靈犀之故,趙然的念頭剛轉到老驢身上,在水合籌備藥田開墾的郭植煒發來了飛符,詢問自己在哪裏,說是老驢跑迴去找他,一人一驢溝通了好半天,他才大概猜出趙然是不是出了危險。


    原來老驢跑去水合搬救兵了,趙然這下子放心了。他此行廬山,是打算買舟東下,不太用得著老驢代步,幹脆發符給郭植煒:讓種驢君迴君山吧,我要去一趟江西。


    趙然先抵達黎州治所大渡,拜見了鄭監院,鄭監院聽趙然說要買船,不禁有些差異:“致然打算走水路迴穀陽?這個圈子可繞得不小。”


    趙然歎了口氣,道:“咱們玄元觀的葉都講,正月的時候去了一趟鬆藩,不知道怎麽迴事,接到了不少舉報天鶴宮杜騰會的訴狀,說杜監院在鬆藩天鶴宮主持布道之時,有過許多不法之事,你猜咱們那位葉大都講怎麽著了?他將之整理後一並報給了廬山……嘿嘿......”


    鄭監院忙問:“這是李監院的意思?”


    趙然搖頭道:“李監院不在省內,他去了京城之後,迄今未歸。”


    鄭監院又問:“那趙老都管呢?也不知道此事?”


    趙然道:“這卻不知了。總之,杜監院是省觀三都一級的高道,此案由總觀親自核查,他已經先期去了廬山。葉都講給廬山的文書中,各種不法事裏,有一條是關於我的,說我和杜監院私相勾連,以掏銀子的方式買票。所以總觀也給我發文了,讓我去廬山解釋,交代情況、說明問題。”


    聽罷,鄭監院勃然大怒:“此等誣告,各處所在多有,我等身為十方叢林布道之人,若是別人一告狀、一檢舉,我們就要去交代情況、說明問題,那一天到晚什麽事都不用幹了!葉都講此事也太過莽撞了些,不報李監院就擅自作主往上捅,嚴重違反了咱們道門的處事原則,當真是好不曉事!我要給趙都管寫信,問問老都管,是不是以後有什麽事情都可以直接報總觀了?”


    趙然微笑製止他:“鄭監院息怒,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清者自清,大不了走一趟而已,就當一路欣賞風光美景了。”


    鄭監院點頭:“不錯,什麽花銀子買票?沒有的事!誰也沒往自己兜裏裝銀子!景致摩德能俱不服眾,或許他善於逢迎,瞞得過玄元觀和總觀諸位高道,但絕瞞不過全省同道的眼睛!當日致然看不過眼,於是振臂高唿,同道們便群起響應,這就是明證!”


    趙然叮囑道:“就是這個道理!還有,總觀詔令的緣由是我私下托人打聽到的,鄭監院就當不知道,切莫透露出去。”


    “放心,我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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