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大師領了趙然交辦的任務,甩著翅膀往太華山去了。太華山在都府境內,位於都府和龍安府的交界處,離君山有一百多裏路。以五色大師的憊懶性子,趙然估計他至少要三五天以後才有可能迴來。


    迴頭把金久找來,問了問蓉娘的情況,金久說蓉娘是去年十月走的,說是家中有點事要讓她迴去,具體是什麽也沒講。


    趙然問,蓉娘仙鄉何處,她說過麽?


    金久搖搖頭,說沒敢問,蓉娘也沒提起,隻是平常偶爾言談的時候,感覺似乎不是川省人,至於是哪裏,因為一口標準的官話,還真是不知。


    趙然翻了個白眼,心道這還用你說?他想發符問問東方敬,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就此作罷了。反正將來有的是時間,到時見了麵再問也不遲。


    趁著這段時間,趙然離開君山廟,趕往穀陽縣城。


    三年前那場青苗錢改革風波,引發了整個無極院高層劇震,監院宋致元調職玄元觀,趙致然被發往君山立廟,董致坤接任無極院監院,典造陳致中轉知客,蔣致恆升方主。此外,三都還被罰俸一年。


    當時,孔縣令以為自己也完蛋了,他聽說了一些傳聞,據說龍安府那幾位上官是要準備行文布政司,參劾他治縣不靖,以致西真武宮監院被刺之罪。當然,他知道這不過是明麵上的理由,具體為了什麽,都是官場上混老了的油精子,誰心裏沒個數呢?


    而他本人也準備好了辭呈手本,委托布政司衙門裏的一位好友幫忙打聽,一旦消息確實,他就立刻返鄉迴家。主動遞上辭呈的官員一般是不會追究罪責的,他已經做好了結束宦海生涯,迴去當個鄉宦富家翁的準備了。


    可後來的事情發生了轉機,聽說布政司的一位參議把他的罪責壓了下來,說是張監院遇刺一案與佛門修士有關,他身為縣令雖然也有責任,但隻需申斥即可。


    後來事件的進展也的確如此,龍安府發來一份申飭令,將他狠狠責罵了一頓,然後罰俸六個月了事。


    這一轉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後托人攜帶重禮專程去成都拜望那位參議,參議將他的禮收下了,卻隻字不曾透露其中的究竟。


    就這樣,孔縣令繼續在穀陽縣又當了兩年縣令。


    去年底的時候,孔縣令任期結束,因為縣裏新開了兩萬畝良田,新增了八千多丁口,所以考核上佳。按理說孔縣令應該升官了,或者調至更加富庶的上縣為官,可布政司下發的公文中,仍舊讓他繼續署理穀陽縣,於是他便繼續幹了下去。


    孔縣令在上頭沒有過硬的背景,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道理,不過經過這兩年的思索,他隱約感到,這肯定還是與青苗錢一事有關。他也曾讓人去請過趙然,但聽說趙然接了道門的任務,去白馬山軍前效力了。今日聽說趙然來了,便連忙出來,將他迎入後堂書房。


    快有三年沒見,孔縣尊額上的皺紋又多了兩道,鬢間的白發也愈發濃密。


    趙然遞上一張單子,笑道:“老縣尊一向可好?前幾天是老縣尊五十大壽,貧道因不在縣中,未能參逢壽宴,當真惶恐之至。今日特來拜望老縣尊,為老縣尊賀壽了。”


    趙然原先隻打算備些薄禮過來,加起來不到三十兩,後來聽金久說了一嘴,知道孔縣令前幾日剛操辦過五十整壽,這才將禮單加到了五十兩。


    不過孔縣令和他是一同發起過青苗錢改革的“戰友”,也差不多可以算得上“難友”,共患難的關係往往要比共富貴來得更鐵一些,所以也不在意禮物的多少。孔縣令道了聲謝,大致瀏覽了一遍禮單,以示尊重,便直接將話題引向了困擾自己長達三年的疑問。


    “趙道長,我在穀陽已經九年,足足曆任了三次考評,按理說,依照朝廷製度,做知縣最多最多也就是三任。無論吏部考評好壞,或升或黜或遷調,都是不能在穀陽繼續做下去了。可我去年底在南京吏部待選時,考功司的薑郎中卻說,因川西戰事未休,所以要我繼續在穀陽縣做下去……”


    “怎麽?縣尊是想挪一挪位子?還是說不想在穀陽繼續待下去了?”


    “倒也不是……這麽說吧,三年前張監院遇刺後,趙道長和宋監院都離開了無極院,當時我就做好了辭官的準備,可後來卻沒了動靜,令我得以將知縣本任做完。憑借趙道長在君山的大力墾荒,我去年也得了個上佳的考評,按製度應當升遷或者轉任,可吏部卻讓我繼續做下去,這有違常理。不知道長是怎麽想的?道長是入了館閣的仙師人物,竊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當年的一幕幕過往,趙然至今記憶猶新,為了保全無極院高層,他和宋致元不僅將無極院的重寶——唐代傳真天師杜光庭原本《神仙感遇傳》送了出去,自家還往外掏了一塊七寶鬆蘿根,換來了一份華雲館的嘉獎令,這才不至於讓整個無極院陪著一起倒黴。


    就在上個月,嚴長老還果斷否決了自己想往上升一升的念頭。


    這些經曆都在提醒他,道門對子孫廟修士不得插手十方叢林的詔令,約束的還是相當嚴格的,連自己都如此,何況孔縣令。因此,趙然搖了搖頭:“應當不是華雲館的意思。”


    “那……道長是否在布政使司有熟人?”


    原先趙然的確在布政使司有個不算熟人的熟人——周雨墨的老爹周峼,但一來周峼已經升任川西總督,二來趙然從未求告過這位大員的門路,所以他想了想後,仍舊搖了搖頭。


    見趙然自己也不清楚,孔縣令隻得作罷。


    “道長今日來,所謂何事?”


    “是這樣,君山如今已經有丁口八千餘,很多東西都無法自給自足,急需與縣城溝通。貧道想在君山和縣城之間修一條路,以方便車馬通行,方便行人來往,不知縣尊以為如何?”


    有人願意修路鋪橋,這當然是好事,修好了也是一條重要的政績,孔縣尊自是不會在中間使絆子。隻是以他多年的宦海生涯來看,這件事難度真心不是一般大。


    “道長還是那副老樣子,為了縣中百姓忙上忙下。修路嘛,我是絕對讚成的,但說實話,縣裏錢糧有一分是一分,全部都要發往白馬山去。想要修路,恐怕隻能待戰事停歇以後了。”


    趙然道:“白馬山那邊,已經打了七年了,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那如何來得及。縣尊,我的意思,錢不是問題,我君山廟自行籌措銀兩和人力。”


    “道長為民而不惜身、不吝財,本縣佩服。既如此,但凡縣中無主之地,趙道長盡管去用便是。但那些大戶人家的田畝山林,這卻需道長想想辦法了。有需要之處,道長盡管提出來,本縣盡力相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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