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宗家莊之行,趙然旁觀了一場殺戮大戲,平白拿了五千兩銀子,當真是發了一筆大財。這兩天,趙然自己都覺得恐怕穿越者當真是自帶光環屬性的,否則別人當了好幾年方主,屁大點事情沒遇到,自己上任剛幾個月,就碰上了這樁大案。


    直到向宋監院稟告此行經過的時候,宋監院提了一句,說宗唯吾私設道壇、歪曲教義一案去年底便已被百姓揭發,本來金縣尉是要立刻上報道院派人捉拿的,可正巧無極院遭逢職司更迭,所以金縣尉以詳加查訪為由,一直壓到了近日。


    趙然起初沒在意,離開監院舍以後才忽然醒悟,這樁案子哪裏是什麽碰巧遇到,分明是金縣尉特意壓下來酬謝自己的。


    念及此意,趙然又特意去了一趟經堂,向經主方致和詢問金久的學業。金久如今的道名喚作金致久,目前為止已入經堂五個多月了,其實趙然不用問也大概猜測得到,以金久紈絝子弟的秉性,斷斷是無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改過來的,功課必然好不到哪裏去。果然,這五個月的月考,金久都排名在後,若非他是趙然大力舉薦之人,高功劉致廣甚至都有將其黜落的念頭。


    趙然少不得又替他說了一番好話,請方致和多加看顧一些。


    這幾天,趙然不用去慈善堂也能感受到,慈善堂那邊進展無礙,因為他氣海內的功德力每日裏的增加量又恢複了以往的水平,甚至還有所超出,說明慈善堂救助的窮苦百姓又多了一些。


    可是這些功德力的增加看上去似乎不少,但趙然總覺得離“道士”境的要求還差得很遠。綜合《先天功德經》與《正一符法》的論述,想要開始“煉精化氣”,使精與法力相合之前,必先使法力填滿氣海,也就是感受到氣海“腫脹”,如此方算是入了“道士”境,可受道士符籙。


    可自己轉化了那麽多功德力,可想要達到氣海“腫脹”的程度,至今仍覺遙遙無期——這是一種修行的直覺感受,無法量化,說之不清,但又知道必然如此。


    其實趙然自己也推測過,他花了那麽多銀子,辦了那麽多善事,不到半年就能夠感受到氣海內的法力如一團火焰般不停跳動,其速應當是很驚人的了。可在他潛意識裏,拿來比較或者說追趕的目標是華雲館的周雨墨和諸蒙二人,不免就有些心急上火。周雨墨一年多前就已入了羽士境,而諸蒙這廝的天份又是他親眼所見,趙然因此而感到緊迫和焦慮也不能說錯,他實在是不想被這兩個人甩得太遠。


    想要迎頭趕上,趙然就必須想辦法發一筆“功德力”橫財,他原先設想從青苗錢入手,一舉解決窮苦農戶借貸上的難題,由此惠及穀陽縣數萬百姓,可無極院談妥了,穀陽縣也答應了,偏偏卡在一道西真武宮批準同意的公文上。


    想來想去,趙然也沒想到應該找誰,最後沒轍,還是得去找宋致元。


    可宋致元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與西真武宮的交情僅隻是認識一些人而已,否則以他在無極院深厚的執事資曆,升遷監院一事就不會出現那麽多波折,最後還要通過趙然才勉強上位。想要西真武宮出具公文,允許趙然參與青苗錢的借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支持趙然與豪紳大戶作對,憑宋致元那種“點頭之交”的關係,不可能有人願意出這個頭。


    至於新從無極院升上西真武宮的那兩位,鍾騰弘和趙然沒什麽太多交道,蔣致標雖然和趙然有舊,但也僅僅是有舊而已,且蔣致標新入西真武宮沒多久,尚自根基不牢,想要他出麵幫這個大忙,著實有些難為人。


    趙然對宋致元的迴答感到很失望,但他也很理解,並沒有因此胡攪蠻纏,離開的時候,宋致元倒是送了趙然一個消息——高功劉致廣似乎在西真武宮有些門路,因為他能升任高功,據說有西真武宮中高層的臂助。


    劉致廣麽?趙然一聽就興衝衝去了經堂,他和劉致廣有著深厚的“友誼”,若是劉致廣有門路的話,那當真是不用白不用。


    聽說了趙然的來意,劉致廣“勸解”了片刻,見趙然一意孤行,非要做成此事,於是便不再阻攔,反而坦誠相告:“不瞞師弟,師兄我確然在西真武宮有些門路,與都管景致摩頗有交情。”


    “都管?”趙然一聽,便有些泄氣。道門之中,三都地位確實尊崇,僅在監院之下,但三都平日裏是不太管事的,隻在重大事項上有發言權,趙然求取西真武宮下達公文屬於日常瑣事,既可以說是公事,又帶有濃重的私事成分,這類事務三都這類人物一般不管,也確實不好插手。


    劉致廣解釋道:“這位景都管與其他人不同,雖說是三都之列,卻是個異數。說直白一些,別的宮院之中,三都位分雖尊,卻是養老的,幾乎沒有再上一層的可能。但這位景都管卻才三十多歲,正當盛年。有傳聞說,景都管是監院張雲兆特意培養的,用來接身後事。而且景都管背景極深,具體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他和於致遠相交莫逆,師兄我能結識景都管,便是因為於致遠的緣故。”


    “哦?果然如此?然則高功師兄可否代為引薦?”


    “沒有問題,包在師兄我身上,待我修書一封,你持信前往西真武宮便是。”劉致廣也不含糊,當即寫了封信交給趙然:“具體的事情師兄我就不在信中說了,你見了景都管後當麵商議吧。”


    “這個自然,師兄高義,師弟我銘記於心!”


    有了劉致廣的書信,趙然便打算動身前往西真武宮。可就在他準備下山之際,縣衙來了名刑房的書辦,通知趙然前往縣衙,參與會審宗唯吾餘孽一案。


    趙然是此次清剿宗家莊名義上的負責人,這些後續手尾是他的職責所在,反正自己也要下山,便順道先去縣城一趟就是了。


    宗唯吾一案的定性是“私設道壇、歪曲道門經義”、“自稱仙聖、蠱惑百姓、宣揚末世邪論”以及“私藏弓弩、涉嫌謀反”等三大罪狀,無論哪一條都是妥妥的株連九族的大罪,因此也沒有什麽好審的,無非是量刑輕重的問題。


    主審是趙然、董主簿和金縣尉,趙然代表道院,董主簿和金縣尉代表縣衙,其中又以董主簿為首。穀陽縣是上縣,不僅配備了縣令,而且還有齊全的佐貳官,也即縣丞、主簿。佐貳官平日裏無事,因為一切都有縣令直接主持,可這兩個官職畢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經製官,在縣令有事無法出麵而委托主事的時候,地位是相當高的,而且說話也很有分量。


    趙然兩年前見過董主簿,不過那時的趙然還隻是個經堂初哥,隨同當時的蔣高功為董主簿布設齋醮法壇,以賀喬遷之喜,在董主簿麵前屬於上不得台麵的小角色。可兩年後的今天,他已經能和董主簿對麵而坐,平分秋色了,想起來不禁有些令人恍惚。


    趙然以為董主簿多半是記不住自己的,可沒想到董主簿卻首先提起了兩年前那場齋醮科儀,其間很是說了些非常“溫暖”的言語,比如說當時見趙然時便感覺其人如何如何,將來會如何如何等等。聽得趙然很是納悶,不過心裏也確實受用,無論如何,一縣主簿為了和你搞好關係而做足了功課,怎麽說都是相當給麵子了。


    寒暄已畢,趙然和董主簿一左一右,金縣尉稍稍居於下首,幾個刑房書辦圍坐兩側,各自研好了濃墨,衙役解差等分兩班站好,一切準備妥當。


    董主簿以眼色向趙然示意,趙然頜首,於是董主簿高聲喝道:“帶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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