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然接觸過的修士委實不少,前有和他維持過一年多“情書”來往的周雨墨,其後有為他開啟修行眼界的大卓、小卓師叔,還有對他極好的朱七姑,以及和自己千裏亡命的裴中澤,當然也有楚大煉師、童老、黑衣四師兄常萬真等等,要說對修行屆的認識,不敢說在十方叢林中屬於翹楚,至少在道院這個層次的同道中也算見識不凡了。


    因此,趙然很是驚訝於自己法力增長的速度,如果按照他聽上述“高人”們的說法,這般境地應該是修煉三個多月後才會出現的狀況,可他卻隻用了半個多月,每思及此,便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當然,這樣的成就除了功法別具一格外,還與自己的大手筆支出有關。短短半個月,趙氏施工隊便花了他近百兩紋銀,在可以預計的下個月中,這種投入還將持續下去,如果按照計劃完成對全縣近百個村子的房屋修繕,他的投入將接近一千兩。


    自從初入無極院時依靠押局賭注暴富起來之後,趙然一直便不怎麽關心自己的財富問題,然而到了現在,他不得不重新盤點一番自家的積蓄。


    押局贏來的銀子被他送禮送出去大半,目前還剩一千多兩,都是銀票,對此,趙然忍不住開始心疼了,但仔細一想,花出去的都還算值得,否則便沒有自己的今天。還有八百多兩是自己升任方堂方主那天賀宴中收的禮物,當時還不當迴事,如今卻格外珍惜了。


    除去銀票外,他目前的主要財富都在扳指裏,那些藥材和法器暫時不計,可以直接使費的金錠有兩百多個,每個都是五十兩的大錠,還有從那個破廟地道中得來的一箱小金錠,加起來便有一萬三千兩之巨,折算成足銀的話,當在十萬兩上下!此外還有一些散碎銀錠也有五千餘兩。趙然原先還不太在意,因為錢多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是數字概念了,他真心花不了,但現在可不同了,每一兩銀子都代表著一絲或幾絲功德力,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修行基礎。


    還有一些珠寶則不好估價,趙然打算暫不動用,將來或是送禮,或是兌換銀子,都可救急。


    這是一筆巨額財富,趙然如果單純個人享受的話,想要花完可不容易,但如今牽扯到修煉,以他這般花法,能在修煉的道路上走多遠,可就不好估計了。因此,銀子當然是多多益善的,具體應該怎麽摟錢,也必須早作打算。


    但他現在最關切的是修行法術的問題,不拘符籙還是內丹,無論煉器亦或神通,隻要能有,他便要謝天謝地了,可惜他身在十方叢林,這些都沒有。


    趙然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幹脆豁出去了,向道門坦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反正綠索已經進了氣海,別人想拿也拿不走,但他衝動之後還是強忍了下來,他已經隱隱察覺自己修行的路子似乎並非“正道”,不知道這種修功德的法子是否容於道門,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到時候再後悔肯定來不及。


    隻是可惜,自己空有法力,卻一經難求!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趙然給勞力們發放了工錢,又給方堂的巡查們兌了年例(這份錢可是道院裏出,總算是幫趙然省了開支),剛迴到自己的方堂小院,便有火功居士前來傳喚,說是監院宋致元讓自己去見他。


    按說趙然現在的位子是邊緣化的方主,除了本職以外,道院裏有什麽大事都輪不到他說話。但他和宋致元的關係畢竟極厚,而且這迴找上門來的事情也與他相關,所以宋致元征詢他的意見就不奇怪了。


    西真武宮今年配比給無極院一個新錄正式道童的名額,還有兩天時間就要正式受牒,可這個名額應該給誰,直到現在仍舊無法確定。


    關鍵問題是宋致元自己都還在左右搖擺,不知該把名額給誰。今年有競爭力的候選隻有兩位,一個是莊懷,另一個就是金久。


    趙然前年受牒時的競爭者中,來頭最大的馮燦已於年頭正月初一受牒,剩下一個莊懷,也就是西真武宮水房莊房頭的世俗侄兒,已經蹉跎兩年,莊房頭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給宋致元施加了很大壓力。


    金久則是趙然向宋致元進言後,由寮房推舉的候選者,父親正是穀陽縣縣尉。


    其實無論從哪個方麵看,莊懷都比金久更符合受牒資格。首先,他已經被連續推舉了三年,至少資曆上比金久要強;比背景,西真武宮水房房頭並不比一縣縣尉差到哪裏去;最後再看學問,莊懷當年便可和趙然並駕齊驅,比起紈絝子弟金久來,更是不可以道裏計。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西真武宮遠在龍安府,金縣尉就在山外的縣城中,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在這方麵,金家占了極大地便宜。金家不僅和無極院來往得十分殷勤,而且闔縣官吏都在一齊使力,包括孔縣尊都為此出過頭露過麵,無極院雖說是比官府要請貴一籌,但很多俗務都避不開穀陽縣,尤其是院中諸道士們的私產田莊,都仰賴穀陽縣照拂,真要不管不顧,委實難以開口。


    此事三都均覺極其為難,會商過兩次都無疾而終。宋致元最大的後台就是院裏那個老方丈,但老方丈卻並不像栽培上任監院鍾騰弘那樣栽培他,也就是說,宋監院在老方丈心中的地位遠遠無法和前任鍾監院相比,老方丈不願為了這件事得罪人,所以宋監院在老方丈那裏沒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案。


    可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應該怎麽辦,必須立刻拿出主意來。


    宋監院絞盡腦汁,最終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找人頂缸,在無極院中,這個公認能夠頂缸的人無疑就是趙然了。


    宋監院對趙然表現出來的態度非常尊重,話裏的意思竟然是要將這次受牒的名額交給趙然來決定,並且他還告訴趙然,這是三都的一致建議。


    趙然驚訝過後,立刻明白了無極院這幾位高層的用心,無非是想讓趙然繼續扯起虎皮來,到時候不管誰落選,他宋致元和三都都有借口——這是無極院趙致然的決定!趙致然是誰?哎呀,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和館閣修士們的關係麽?


    麵對如此重托,如果換作旁人,很可能便會就此著了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卻反過來沾沾自喜,認為自己是如何如何有本事。但趙然可是有閱曆的,他很明白一個道理:超過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情盡量不要沾手,否則事後多半會被人拿來當替罪羊。


    正要拒絕就此發表評論,趙然卻忽地想起了一件事,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決定把這麵虎皮大旗扯起來。當然,他不會明著扯旗,既然監院征詢自己的意見,自己就給一個意見好了,其他的什麽都不說!


    趙然的意見還能有誰,毫無疑問是金久了。至於莊懷——對不起了莊朋友,咱倆沒什麽交集,你也沒有托過我的門路,甚至連頓飯都沒請過,我當然對你印象寥寥,不清楚你到底有何德才。


    宋致元又追問了一聲:“你確定?”


    趙然道:“我很確定。”


    一句話,決定了金久和莊懷嘉靖十五年的不同命運。


    嘉靖十五年正月初一,金久受牒,入無極院經堂為念經道童,成為了一名正式道士。


    正月初三,金縣尉管家專程上山,給趙然送來了一份宴請的請帖,附在請帖後的是金縣尉的名刺,這是很重的禮遇,趙然沒有推托,欣然應邀。他正等著要見一見金縣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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