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廳內閑談多時,趙然也聽不出什麽名堂來,他知道孔縣尊和金縣尉兩人宴請宋巡照,無非是宋巡照很有可能接任無極院院主,所以提前結個善緣,順帶為金久謀個受牒道童的身份。談論時肯定不會那麽直接,其間必然會兜上無數彎彎繞。


    等到了開席的時候,趙然離開了花廳,那三位就在廳間用飯,想必用飯之時便將揭開主題。至於自己,他步出花廳的時候,同樣有人迎上來接待,卻是略有嫌隙但談不上怨仇的金久。


    似乎因為有了剛才花廳閑聊的緩衝,內心掙紮的金久此刻已經放正了心態,低眉順眼地頭前引路,將趙然帶到小院側廳,這裏同樣擺上了一道席麵,是專為招待趙然而做的。趙然在身後玩味地注視著前麵金久的背影,感歎著自己兩年來翻天覆地的身份變化。若是兩年前,自己一介布衣草民,在這位縣尉公子的眼裏,哪裏值得一提?如今這位縣尉公子哥卻對自己畢恭畢敬,人生的際遇實在是說不清道不明。


    兩人落座,金久為趙然斟滿酒盞,自己端起來先滿飲一迴,趙然則淺酌即止。


    金久歎了口氣,咬咬牙起身,深施一禮:“趙兄,趙道長!過去都是金某的不是,金某在這裏向道長賠罪了!今後若是金久再不抬眼,趙道長隨意責罰就是,金某絕無半句怨言……”見趙然仍在微笑無所示意,當即咬牙道:“若是道長有何差遣,也隻管吩咐,但凡金某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後一句話令趙然不禁動容,這廝是要投靠的架勢啊?他怔怔片刻,啞然失笑:“這是說的什麽話來?哪裏就到了這步田地?卻不知你遇到了什麽難處?”趙然自問,雖說自己已經是受牒道士,且功課優秀,似乎在無極院高層中也有了不淺的關係,但就這麽讓人賣身投靠——自己的王八之氣似乎還欠缺了些,唯一的解釋,眼前的金久有求於己。


    或許今日宋巡照將自己帶來,給了金家不淺的暗示?


    正思量間,就聽金久道:“說來慚愧,金某投身道院,至今四載,卻仍舊操持雜役。雖說這算不得什麽,無極院中比金某入道院久的人多得是,火居十年之期,仍可耐心等待。但金某向道之心甚堅,卻有些等不得了,還望趙道長多多成全。”


    “想讓我怎麽幫你?”


    “請趙道長在宋巡照麵前多多美言幾句!宋巡照對趙道長極為看重,有趙道長幫忙分說,此事必成!”


    趙然沉吟片刻,問:“我記得去年各房舉薦受牒道童,你便已在宋巡照考量之中,就算我不說,宋巡照也會對你有所優拂,否則也不會來你家府上飲宴了,你又何必如此急切?”


    “可宋巡照同樣對張澤有所厚愛。”


    趙然奇道:“你和張澤不是一向兄弟相稱麽?就算今年輪不到你,明年也必然是你。再者,巡照即將接任院主,今年也好、明年也罷,隻要被舉薦上去,‘三都’合議之時,轉為受牒道童也是跑不了的。”


    金久長歎道:“原本是這樣的,可張澤這廝……”歎氣間,轉為憤憤道:“這廝也不知發了什麽瘋癲,這些時日處處與我爭鋒相對,如今倒比仇家還不如!總之,這是個小人,趙道長今後若是與他有了牽扯,還需小心才是。”


    趙然不悅:“究竟有什麽紛爭?到底是何根底?你且說明白,否則我沒辦法幫你。”


    金久咬了咬牙道:“道長有所不知,那張澤在眾人麵前使了個套,誆我與他對賭,若是他今年舉薦上去,我便輸了。”


    “若是你被舉薦上去,便贏了?”


    “額……這個自然,否則談何賭局?”金久略顯尷尬。


    “押了多少?”


    “……沒多少,也就千多兩……主要還是爭口氣……”


    “說實話!”


    “三千兩……”


    “嗯?”


    “五千兩!真是五千兩,我向三清道尊發誓,也就這麽多了,其中一半是族中公庫挪出來的,若是輸了,金某實在無法向家父交代!還望道長成全!”


    趙然一頭黑線,暗道這廝還是死性不改啊,果真是賭徒的性子。


    他把自己做火工居士時候認識的那些熟人在腦子裏拉出來轉一圈,居然沒有一個是適合今年推薦的人選。關二入無極院的目標是既定的,將來要入方堂,之後再迴威遠鏢局當他的總鏢頭,用穿越那一世的話來說,屬於“定向委培”;焦坦和周懷二人,背景和資曆都不夠格,絕不會在宋巡照考慮之中:至於其他人,交情泛泛,用不著自己刻意關照。暗自思量了半晌,夾帶裏還真沒有合適幫忙的人選。


    轉念又想,張澤和金久兩個,誰能攤上今年的受牒道士舉薦,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相比之下,反是金久與他的衝突要少一些。如今既然金久先衝自己服了軟,那便盡量成全金久就是,總不過一句話而已,自己也不吃什麽虧。


    因道:“我可代你傳話一二,但至於巡照師兄最終屬意誰,師兄他自有計較,不一定能成。”


    金久得了這句話,已是感激百倍,忙不迭許願:“無論成與不成,總之金某記下了道長大恩。唔,若是能成,金某情願將獲利與道長平分!”


    趙然不置可否,隻隨意笑斥兩句:“收斂收斂你這賭性吧,否則遲早將褻褲都輸出去!”


    金久笑嗬嗬地應了,更是百倍奉承,又說要等趙然有暇之時,在穀陽縣百鳳樓上擺酒致謝,請出最好的頭牌紅姑侍候趙然。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待宋巡照那邊宴飲結束,已是夜幕時分。


    宋巡照謝過了孔縣尊和金縣尉留宿的美意,乘夜返迴無極山,這段時間對宋巡照來說格外需要謹慎,諸如狎妓之類的勾當,平日裏沒人在意,但此刻卻要防備他人以此說事,畢竟道門戒律中是明確有此禁令的。


    路上趙然小心翼翼詢問了宋巡照對張澤和金久二人的印象,宋巡照問趙然,是不是受了金久之托前來說辭,趙然坦誠以對。宋巡照說,這事還得再琢磨琢磨,若是放在往日,應了金家便是,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隻不過現在乃非常之期,得三思而行。


    或許是宴飲時喝了不少酒,宋巡照也把話頭對趙然敞開了,他告訴趙然,就算舉薦了金久,在三都合議時,也不一定會選金久受牒,號房馮燦、典造房莊懷才是受牒道童資格最具競爭力的人選。


    能說的話宋巡照都對趙然說了,不能明說的,也對趙然有所暗示。總之這次受牒道童的舉薦資格,很可能和宋巡照接任監院職司有所牽扯。馮燦的後台是龍安府馮同知,莊懷的後台則是西真武宮水房的莊水頭,想到這二人的背景,趙然推測,也許宋巡照要以此作為自己成功晉職的籌碼。仔細想想,金縣尉終究還是無法在宋巡照接任監院一事上有所助益的。


    不過趙然答允的是幫金久說項,讓金久力壓張澤,從寮房脫穎而出,隻要能做到這一步,金久就能贏下賭局,自己就算完成了幫忙的承諾,至於金久能不能走到最後一步,那就不關趙然的事了。當下,便代金久謝過了宋巡照。


    就這麽幾句話之間,張澤便悲劇了,從另一個角度講,朝中侍郎的遠方族侄,其分量還是不如轄地縣尉之子,看來這一點無論古今,皆是相同。


    說到這裏,宋巡照也不藏掖,而是詢問趙然,若是自己接任不順時,是否可以請子孫廟的哪位仙長出麵?


    趙然自是滿口答允,答允之後,卻又渾身冷汗。他琢磨過味來了,這才是宋巡照今日攜他出行的最終目的,可自己真要為此再去求肯雨墨麽?要是真這麽做了,趙然百分之百肯定,必然是給雨墨添堵。


    隻盼宋巡照能夠順利接任吧——趙然隻能暗地裏為宋巡照向三清道尊祈願了。


    感謝yangzhigang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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