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口駐營。

    朱渝剛剛視察了軍情迴到臨時搭起的營帳。

    朱四槐迎了上來低聲道:“二公子,如今烏圖和額濟納的大軍都已被擊潰,雖然赤金族大軍損失慘重,不過裏索一部兵精將猛,進可攻退可守占據很大優勢……真穆帖爾親自指揮的大軍也大勝了一場,目前已經挺進祁連山,隻要越過了這道屏風,就可以直下西寧府……”

    “真穆帖爾攻占祁連山又如何?戰局正完全按照君玉的預測發展啊!”朱渝想起懷裏藏著的那本《鳳凰軍略》,那還是幾年前自己和君玉攜手作戰時君玉送給自己的。當時,這本兵書尚未完成,他想,如今,這兵書早已完成了吧?

    “孫嘉率領的鳳凰軍深入草原千裏,截斷了他們的退路;周以達率領的輕騎兵也已經最大限度地消滅著赤金族老巢的有生力量。看樣子,真穆帖爾已經鑽進了君玉布下的局,很難突破祁連山了……不過,真穆帖爾也非庸手也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他的第五子鏖戰的關頭已經保留了向西域和外草原撤退的路線,而他的幾大將領也在從西征的路上往迴救援。君玉要想徹底贏得這場勝利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就是了。不過,現在西北軍軍心正旺,幾乎是所向披靡,君玉麾下又有幾名非常傑出的將領,這一戰,君玉的贏麵大得多啊。”

    “西北軍一向腐朽,這幾年戰鬥力竟然提升得如此迅速,也實在出人意料。”

    “君玉治軍嚴謹,又善於發掘和重用人才,她整頓西北軍時,曾調來3000鳳凰軍做榜樣,據說,那三千鳳凰軍可以在大雨裏操練幾個時辰也無一人倒下,而訓練期間,君玉本人也全程參與。主帥如此,其他人怎敢偷懶?如此魔鬼訓練幾年,西北軍想不強都難。”

    朱渝想了想又道:“這次決戰,從出動的兵力來看,君玉並不隻是西北軍統帥,她完全合理調動了整個北十三省的兵力,在整個北方邊境部署好了戰陣就是要徹底擊潰赤金族的主力,甚至不容真穆帖爾逃竄。否則,孫嘉、周以達等怎會如此有目的深入進攻阻截?”

    “本朝曆來嚴格控製武將的兵力範圍,昏君竟然給予她如此大的權力?”

    朱渝點點頭:“我們和真穆帖爾當初都沒想到她有如此大的權限,因為按照本朝的軍事製度和律令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想必昏君正是因為早已知曉她的身份,不忌憚她功高震主。據密報稱,孟元敬曾親到軍中,想必那時君玉提出的戰略部署已經被批準。昏君此舉,正是一勞永逸的大手筆,

    不然,大軍的戰略物資怎會準備得如此充分?”

    朱四槐道:“昏君一向刻薄猜忌疑神疑鬼,雖然君玉為女子,也難以料到他會如此放手一搏。”

    “倒是我忽略了。別忘了還有孟元敬在朝中為她竭力周旋擔當。孟元敬和君玉那可是生死之交。有他周旋擔當,昏君不啻拿了當朝首輔闔家滿門作為人質,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何況昏君雖然猜忌,但是向來隻猜忌君玉的身份,從來不猜忌她的野心。君玉兩次進京,隻上過兩次朝,縱然有什麽大事,昏君也隻得親自到她府邸私訪。這天下,除了她,誰人還敢端如此大的架子?因為她本領雖大卻根本無心為官又孤身一人毫無牽掛。清高孤傲之人往往並不是梟雄也不是野心家,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昏君想必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放心讓她一搏,待她護住半壁山河,自己也可博個雄主明君的形象……”朱渝看著遠方的天空,“爹以為昏君和老昏君差不多,卻不知道他比老昏君厲害多了,所以才有朱家的滅門慘禍……”

    朱四槐想起朱家株連九族的大禍,低了頭,也覺悲痛萬分。

    朱渝看他悲痛的模樣,冷冷一笑:“朱四叔,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劍指中原,拿下昏君的首級祭奠朱家的所有亡靈。”

    朱四槐立刻振奮道:“是,二公子!”

    二人正說話間,一鐵騎奔迴:“駙馬,二王子被一支大軍突襲,如今被困武威,要求駙馬救援……”

    “哦?”朱渝來了興趣,“二王子那個位置距離張原最近,張原這小子被圍怎麽能脫困而去,還居然到了武威?”

    “這支大軍先是佯攻關口,卻另出奇兵自金城渡河,攻了二王子一個措手不及。但是這支奇兵的領軍者並非張原。”

    “卻是誰人?”

    “戰後,我們才探知,為首之人被稱為‘君公子’,無軍銜,探不出來曆……”

    朱渝若有所思:“好了,知道了,退下吧。”

    這報信使者是真穆帖爾第二子手下一名心腹侍衛,焦慮道:“駙馬,請立即發兵支援二王子。”

    “好。”朱渝話音剛落,朱四槐使個眼色,點了點頭,一刀已經刺穿了這使者的背心,很快將人拖入帳篷掩藏了起來。

    如今真穆帖爾的長子、第二子都死了,其他兩個又大敗,隻剩下個裏索,想到絆腳石一個一個正在清除,朱渝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朱四槐道:“那領軍之人為‘君公

    子’?莫非是君玉親自來了?”

    “君玉是主帥,坐鎮中軍,怎會輕易前來?好一個‘君公子’!居然想來這招圍魏救趙。殊不知,我正等著‘魏’被滅亡呢。”

    “我們要不要趁他來不及趕迴之前強攻關口?”

    張原雖然遭到伏擊卻毫不慌亂,很快調整了策略,相持好幾日,朱渝大軍雖然占盡優勢也不能輕易攻破關口。

    “張原本是一個無名小卒,被君玉提拔後屢出奇計,是君玉帳下最得信任的將領之一。這次他雖然一時失手,卻立刻想出辦法扭轉局麵,他這種因為知遇之恩而忠心耿耿又有謀略之人,隻怕戰鬥到最後一刻也決不會放棄的,我們要強攻,代價就太大了……”朱渝搖搖頭,“這種人最難對付,可惜君玉帳下這種人還有好幾個。”

    “那,我們怎麽辦?”

    朱渝暗想,君玉既然派出張原來對付自己,對他的器重也是很明顯的。君玉遲早會離開軍中,到時,張原等人必然就是未來西北軍中的中流砥柱,多留一個就多一份威脅,不如趁早拿下。

    “如今,真穆帖爾幾子傷亡,我們更應該趁此機會用勝仗樹威,也探探這支大軍的軍力。那‘君公子’既然能出此奇兵,必然還有其他高招。趁他未趕迴救援之前,我們要不惜代價先拿下張原。”

    “好。我即刻傳令下去。”

    朱四槐傳令迴來,仍舊有些好奇:“這‘君公子’到底是誰呢?”

    朱渝冷然道:“這天下,最著名的‘君公子’有兩個,一個是鳳城飛帥君玉,一個是在邊境有很多大買賣的‘君記’主人‘君公子’……你可知道,這個‘君記’君公子是誰?”

    “是誰?”

    “正是拓桑。今年正月,我曾派了專人調查此事。他在邊境市場鼎鼎有名卻又神龍不見首尾,許多人都將他視為一個傳奇人物,因為他在短短兩年時間內就忽然冒出頭。不過,他去年底已經將名下所有的生意交給其他人打理,自己隨了君玉到軍中。”

    “他這麽厲害?”

    “你別忘了他的極其特殊的身分和本領,他本來就是個傳奇。他這種人,無論做什麽都會很厲害的。他曾為了君玉死而複生,如今大戰當前,也一定會不惜代價幫助她的。一個君玉已經夠厲害了,如今再加上一個拓桑,我倒要看看君玉拓桑二人聯手,又會厲害到什麽地步。嘿嘿,朱某也未必就會輸給他們。”

    朱四槐跟在朱渝身邊多年

    ,深知他迷戀君玉,也知道那三人的情仇糾葛,不禁立刻道:“二公子,你……”

    朱渝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對君玉早已徹底死心。戰爭並不是逞個人意氣的時候,這場破關之戰我自然並不是針對君玉和拓桑。畢竟,現在,她二人也不過是我的諸多敵手之一而已。這天下自古以來皆是成王敗寇,我朱家上下一千多口人也不能白死,是不是?”

    朱四槐見他神情自如,全然放鬆,看樣子已經徹底拋下過往的一切,不禁大喜,歎道:“公子,其實這天下絕色女子何其多,你早日拋開一切也是好的。”

    朱渝看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大笑起來:“朱四叔,這些年,我一直迷戀一個從來不曾對我有過絲毫情意的女子。如今想起,方覺又奇怪又荒唐又後悔。無論她有多好多難得,可是,她眼裏心裏從來沒有我,我又何必以她為念?如果早點把針對拓桑的精力投入來幫助我父親,朱家何至於株連九族!其實,這世間上,還有很多比迷戀一個女人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天涯何處無芳草!隻要睜開眼睛,這天下各種各樣的美女何其多,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盡歡就好。我大哥當初要是明白了這一點,也不會那麽年紀輕輕就走上絕路了!”

    ※※※※※※※※※※※※※※※※※※※※※※※※※※※

    朱四槐聽得他這席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麽,忽見一騎快馬奔了過來,正是朱渝麾下一名十分得力的親信侍衛,已被派出好幾天了。

    朱渝見了他,立刻進了營帳,侍衛跟了進來,朱四槐一揮手,裏麵的四名衛兵暫時退了下去。

    侍衛拿出一封密函,低聲道:“駙馬,小人帶迴了小迴王的盟書。如今,小迴王陳兵一方,若駙馬有需要,他會隨時出兵的。”

    朱渝大喜,飛快地仔細看了密函,然後收在懷裏:“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朱四槐也有些眉飛色舞:“二公子,我們當前該如何打算?”

    朱渝低聲道:“其實,我並不在意這場戰爭的結局,君玉和真穆帖爾來個兩敗俱傷自然是最好不過。真穆帖爾完全潰敗滅亡更是好上加好。在局勢未明朗之前,我們先要保存實力,無論戰爭的結果如何,我們都是贏家。如今,南昭王那邊已經鋪好路沒有大的障礙,而小迴王那邊,下個月就可以迎娶小迴王的女兒鞏固雙方的聯盟……”

    “二公子,你前些日子寵愛南昭夫人已經惹得公主極為不滿,大發雷霆好幾次了。公主仗恃了父

    兄的力量,為所欲為,從不將丞相和三公子放在眼裏,有一次,她隻是看三公子不順眼,三公子頂撞了她一句,她就抽了三公子一鞭。南昭夫人過門後已經被她打了幾頓了,如今再有小迴王的女兒,她天性悍妒,隻怕不知會鬧成什麽樣子。”

    上個月,趁朱渝外出,公主曾打得那南昭夫人的臉青一塊紫一塊,幾乎半個月後才恢複了一點顏色。隨後,朱渝攻下一個聯盟小政權,得到一件極為罕見珍稀的精美首飾。他迴來的當晚,南昭夫人極意承歡,伺侯得朱渝十分滿意,於是就將這件首飾賞給了她。誰知第二天公主就知道了此事,找他大鬧一通又去找那南昭夫人的麻煩。當時,朱渝親自見到那兩個女人對罵,罵著罵著就升極成了廝打。

    朱渝雖然從小見慣了相府裏父親的三妻四妾勾心鬥角,卻從來沒有敢於這樣公然大打出手的。這讓他覺得又開心又興奮,忽然間發現生活裏其實有很多樂趣。當時,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觀戰,想看看究竟誰比較厲害,而且心裏一動,想立下一個規矩:以後有戰利品封賞妻妾時,何不每次都讓她們對打一場?誰打勝,誰就得到最多最好的。但是,一想到善於騎射的公主十分強悍,如果打架的話,大概每次都是她贏,沒有懸念就索然無味了。

    想到那個場景,朱渝不禁大笑起來:“真穆帖爾早有防我之心,將我軍中的赤金族精銳大部抽調給了烏圖。如今,我軍中主力幾乎都是我自己打下來的異族軍隊的整合。君玉對這場大戰籌劃已久,真穆帖爾雖然還有四大將領正從遠途趕迴勤王,不過他的勝算依舊並不太大,端看他潰敗的程度如何而已。此戰之後,公主還能不能維持自己的公主身份都很難說,她和各位側室輪番對打也不打緊,隻要不打死人我無法交代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那個小迴王的女兒比南昭夫人更嬌怯怯的,要按照她這種打法,隻怕幾天就打死了,如此一來,我們不但不能借助那方勢力,反倒成仇,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朱渝想起小迴王的女兒那嬌怯怯的模樣,這次是滿意地笑了起來。他上次去下聘時見到了小迴王的女兒,果然名不虛傳。她素有迴疆第一美女之稱,又性情柔順,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溫柔婉約勝過江南女子。朱渝尋思現有眾妻妾中,公主妒悍粗鄙不知禮儀,南昭夫人過於豔媚而且南昭王女兒眾多也並不是十分在意這個女兒。但是小迴王隻有一女視之為掌上明珠,衡量之下,無論是品貌還是家世的助力,都遠超另二位夫人。所以朱渝早已打定主意,要迎娶為正室。

    “我以正室之禮迎娶,誰敢打她?公主要是再敢過分胡鬧,壞我大計,大不了將她掃地出門。”

    朱四槐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道:“二公子,你快到而立之年,也該有子嗣了,不然老爺泉下有知,也不會心安的。”

    朱丞相在世時不知多少次因為此事和朱渝爭執,朱四槐兄弟也旁敲側擊加以勸說。如今朱丞相已死,生怕朱家絕後的朱四槐更是憂心,見此良機,立刻又提了出來。

    朱渝想起父親,沉默了一下,才笑道:“朱四叔,你放心好了。此戰之後,我再多取妻妾,讓朱家開枝散葉就是了。”

    朱四槐第一次聽得他滿口應承,真比見到小迴王的盟書更加欣喜,立刻轉了方向,對著遠方合十行禮:“老爺,你的心願就快要達成了。”

    朱渝看一眼朱四槐欣喜的神情,遠方,又是一騎快馬奔來:“駙馬,我們得到消息,有兩大將領已經從西方趕迴增援,如今,正在從大草原插下……”

    朱四槐麵色一變:“他們來得好快!”

    這兩人是真穆帖爾軍中最著名的四大將領之二,最是能征善戰,對真穆帖爾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讓這二人趕到,戰局如何,實難預料。

    朱渝盤算,如今自己最好的機會是北上草原,將真穆帖爾拒之關外。可是,目前北進之路有敗逃的二王子,還有那兩隻攔路虎,此時冒險北進,真穆帖爾立刻就會察覺自己的意圖。朱渝權衡輕重,真穆帖爾雖然一時三刻脫不了身,但是那兩路將領統率了10萬最剽悍的哥薩克戰騎,如果正麵相逢,豈不功虧一簣?

    他看了看地圖,過了張原把守的關口,後麵是西北軍的大後方,雖然需要繞道,但是可以完全避開雙方的主力,輕鬆北上,再加上結盟的小迴王的接應,可謂最穩妥的方案,甚至可以趁機打一迴秋風,將西北軍的糧草重地截斷,為己所用。

    如今,朱渝全靠手裏這支整合的大軍,絕不容許有所閃失,想到通關北上,是付出代價最小的選擇,他立刻做出決定,一日之內,無論如何要拿下關口。

    關口,幾乎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鮮血。從黎明起,這場慘烈的廝殺從來沒有稍停片刻。到得黃昏,關口內外已經屍橫遍野。朱渝站在一處高地看去,隻見張原親率士兵來迴衝殺,渾身已經傷痕累累依舊指揮若定。

    短兵相接後已經是近身肉搏,朱渝的大隊弓箭手雖然蓄勢待發,但是投鼠忌器,一時尚未行動。

    “二公子,這小股西北軍無不以一敵十,張原也真是個人才。”

    朱渝笑了起來:“拿弓箭來,我倒要看看張原有多強……”

    一名侍衛馬上遞上一張弓箭,朱渝張弓瞄準,“嗖”地連續兩箭射出,分射張原和他的坐騎。張原正在拚殺,聽得長箭破空之聲,已經躲閃不及,坐騎一聲慘嘶倒下,他赴地便倒,另一支箭已經到了他的胸口,饒是他身手不錯,躲閃及時,那一箭依然射中了他的側胸,頓時摔倒在地上。

    正拚死苦戰的兵士尚未見到主將倒地,張原已經咬緊牙關,也不管肩頭血流如注,又飛快躍上了一名侍衛的戰馬,陣容絲毫也沒有慌亂,大喝道:“大家奮力頂上,元帥派來的援兵很快就會到了……”

    朱渝見張原如此臨危不亂拚死抵抗也不由得暗讚他是條漢子,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普通士卒竟然也全無慌亂潰敗跡象,如此絕境之下,也環環相扣互相救援,團結奮戰的牢固結合,讓堅持到最後的小隊人馬成了血肉城牆一般。

    朱渝退後一步,果斷地道:“弓箭手上前聽令,破關後這隊西北軍一個活口也不許留。我軍因此而犧牲的所有將士,撫恤每人家屬500兩銀子,若有膽敢抗命潰逃者,就地格殺。”

    他想了想又道:“留張原一個全屍。”

    弓箭手領命,瞬間,箭簇如蝗蟲一般不分敵我向交戰雙方的士卒身上射去,絕大部分人頃刻間變成了箭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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