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悲劇和喜劇

    魯迅先生說,所謂悲劇就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這說明,人的天性裏有著相當程度的變態、暴戾和狠毒的因子:看到美的事務,能為我所有就盡力去占有、搶奪;如果不能,那麽就想盡一切辦法傷害、摧殘、毀滅——人性真是如此可怕麽?

    嗬嗬,我也不知道!

    無法迴避的悲劇有三種。

    第一種是因為神的安排、命運的漩渦,就如《俄狄浦斯王》式的悲劇,避無可避;

    第二種這是不可抗力的自然災害、海嘯、洪水、幹旱、火山爆發、地震;人類麵臨自然的時候,“征服”這種狂妄的口號很多時候也是軟弱無力的。

    第三種這是大背景、大環境下的悲劇,個體的力量也很難抗衡。

    我十分討厭悲劇,現實生活中當然有不少悲劇,但是也並不處處都是那般地慘絕人寰。所以,我給《鳳城飛帥》定位的是“正劇”——即使沒有大喜,也不至於大悲吧!嗬嗬。

    不過,像拓桑和君玉如此的尷尬身份,如果能夠很輕鬆地就在一起了,那豈非更令人奇怪?而且也太說不過去了:)

    至少,需要一些契機、一些轉折吧?嗬嗬!

    “真不知道是該罵你呢,還是該誇你”——看到這裏,所有親愛的各位,想罵我想誇我,都可以哦,嗬嗬。

    “bt”,有沒有猜到接下來會怎麽樣啊?嗬嗬

    不過,我看到鄧珺丹說:“替朱丞相掬一把鼻涕”——注意,是“鼻涕”,哈哈,倒真笑慘了:)

    ps1:感謝“劉海”的長評,多謝多謝多謝!嗬嗬。

    另外:“妖女魅兒”說“迴來一看嚇一跳,多半惹麻煩了,如果真惹麻煩了,見諒啊”——沒有看明白,小妹妹惹什麽麻煩了?嗬嗬。

    ps2:開會,所以寫得少:)抱歉,嗬嗬,星期日多寫一點兒補上:)

    ps3:周末去參加兩個婚禮,為自己的錢包默一個,嗬嗬。

    朱渝踩著陰沉的天氣往家裏走。剛進門,朱四槐匆忙迎了過來,拉了他就往書房的方向而去:“公子,老爺等你多時了……”

    朱渝見他十分惶恐的樣子,喝道:“什麽事情如此慌張?”

    “老爺有要事找你……”

    “到底什麽事情?”

    朱四槐尚未迴答

    ,朱丞相的聲音已經響在門口:“吵嚷什麽?快進來!”

    朱渝走進書房,朱四槐立刻關上了房門。

    朱丞相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得厲害:“郡主今天自殺……”

    “哦,死了麽?”

    朱丞相坐了起來,盯著兒子:“可惜,沒有如你所願。她剛剛上吊,立刻被丫鬟發現,救了起來,現在正在屋子裏休息,你今天一定要去看看她,好好安慰一下她。”

    朱渝滿不在乎地笑道:“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太老套了。我早已給了她休書,是你們強行要留她在府裏,現在關我什麽事?”

    “河陽王還不知道此事,也幸得郡主生性溫順,被你娘勸下。這些日子,你娘和你二娘等人,幾乎當她太後一般小心看護著,她還是想不開,今天,你非出麵不可!從明天開始,你再也不許輕易離開相府半步。”

    “恕難從命啊,丞相大人。”朱渝揶揄地看著父親:“我明天就要啟程去聖宮了。”

    “你去聖宮幹什麽?”

    “奉昏君旨意押解那不守清規的‘博克多’進京。”

    “昏君要廢除那‘博克多’?”

    “正是如此!”

    “那‘博克多’的廢立又關你什麽事情?要你萬裏迢迢地去參與?”

    朱渝笑了起來:“你記不記得,奘汗赤教第一次密奏‘情詩’事件時,朝堂上的意見都是要殺了那神秘女子以斷絕‘博克多’的念想;可是,這一次,大家卻是統一的意見,要除掉‘博克多’,以斷絕那女子的念想。”

    “昏君的意思是要除掉‘博克多’?”

    “正是!‘鳳城飛帥’隻有一個,‘博克多’卻可以無窮轉世。誰危害她的名譽,誰就得死!”

    “嘿嘿,隻怕,這更是你的私心吧?”

    “哈哈,知子莫若父,還是你了解我。”

    朱丞相強製壓抑了怒氣:“既然你明天就要離開,今晚你總要去看看郡主,無論如何安撫一下。郡主生性溫順,你稍加安撫便可讓她平靜下來,否則,若給河陽王知道,哪裏肯甘休?”

    “河陽王若知道了,正好早早來接了他女兒迴去。你再怎麽遮掩都是沒用的,我會直接派人去通知他的。”

    朱丞相盯著兒子:“你是不是要逼我徹底揭露君玉的身份?”

    朱渝大笑起來:“你去揭露好了,君玉早已走

    得不知蹤影,那昏君知道她是女子又能奈她何?今天,你的兒子和孟元敬又在那昏君麵前大大地唱了一出雙簧,為君玉遮掩身份。昏君正愁找不到把柄對付你,現在,你的兒子立刻就可以因為一條‘欺君之罪’給他理由!哈哈,你是寧願得罪河陽王還是送上門去給昏君把柄?”

    “畜生,你是威脅我?”

    “我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丞相大人,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若直接揭穿了君玉的身份,那‘博克多’也用不著你多費手腳,你為何要搞這麽多事情出來?”

    “君玉光明磊落,玉潔冰清,若揭穿了她的身份,那‘博克多’固然難以幸免,可是在這個風口上,君玉的聲譽也會白白受損。”

    朱渝看看父親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忽然歎息了一聲:“爹,我明天就不向你辭別了。”

    朱丞相的滿臉怒容化作了全副的老態龍鍾。他看著兒子滿麵的狂熱和不甘的複雜表情,長歎一聲:“渝兒,你這樣執迷不悟,最終會毀了自己的。”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這樣,否則,我一定會瘋狂的。”

    朱丞相搖搖頭,老態龍鍾地走出書房,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渝兒,此行,你要多加小心。”

    朱渝點了點頭,目送父親的背影離去。

    ※※※※※※※※※※※※※※※※※※※※※※※※※※※※※※※

    南迦巴瓦的冬夜席卷著雪花。

    君玉遠遠地停下腳步,山穀裏的小木屋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又往前走幾步,心裏忽然湧起一絲怯意,竟然不敢再繼續走下去。沒有等待的人,那木屋實在太過黑暗。

    席卷的雪花裏,一個黑影從木屋裏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腳步緩慢。

    那樣緩慢的神態,可以看出他不知已經等待了多久。

    忽然,那黑影加快腳步,幾乎是飛奔上來:“君玉!”

    那伸出的手如此用力,第一次的擁抱幾乎觸到了骨頭,隱隱地疼痛。

    雪越下越大,兩人幾乎在白的雪黑的夜裏站成了雪人。

    木屋的火盆已經生起。

    手還是冰涼,心卻已經火燙。

    君玉看著那雙因為等待和擔憂,所以變得憔悴不堪的目光,不由得伸出手去,輕撫了一下那樣的眉眼。

    拓桑立刻緊緊

    抓住了那隻手,憔悴的目光逐漸恢複了神采:“君玉,你終於迴來了。”

    君玉微笑著點了點頭。

    席卷的雪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黎明的微光反射著外麵冷冷的積雪,火盆裏的火光也漸漸地黯了下去。

    依偎在一起的兩人睜開眼睛來,黎明的寒意,比夜晚更甚。

    朝陽已經升起,清新的空氣。

    君玉笑道:“這裏還有什麽好地方?”

    拓桑眨了眨眼睛:“有一群老朋友在等你!”

    換了任何人這樣眨眨眼睛,都是平常之極,可是在拓桑如此之人身上看來,就特別的古怪,君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老朋友?”

    拓桑看她這樣大笑,自己也十分開心,拉了她的手,往後麵的山穀飛奔而去。

    太陽幾乎快要升到頭頂了,那山穀裏的一片金黃幾乎刺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來。

    “看看你這群老朋友如何?”

    君玉放眼看去,山穀裏全是四處活動的皴猊,其中絕大多數有著金色的黃黃的長毛,其中,有一頭通體雪白的皴猊,更顯玉雪漂亮。

    為首的一隻皴猊聞得氣息,漫步跑了過來,正是拓桑被奘汗赤教和赤金族精兵圍攻時,君玉指揮作戰後撫摸過的那隻。

    那金色長毛的頭顱溫順地搖了幾搖,吐了一下猩紅的舌頭,嘴巴裏唿出陣陣熱氣。君玉伸手摸了摸它的手,樂了:“你還認得我啊,老朋友!”

    那皴猊擺了擺尾巴跑開了。

    正是因為有了這群皴猊,所以這穀地方圓百裏都沒有什麽足跡。

    太陽越升越高,在山穀活動的皴猊已經越來越少,有些跑起來,如一陣疾風,是到穀外覓食或者廝殺去了。

    這寬大無比的穀地,四處是砂石,偶爾有些土撥鼠、無名小獸從最邊緣的角落竄過,少數徜徉其間的皴猊也並不去追。

    放眼望去,穀中的一麵山崖白雪皚皚,偶爾□□在外麵的則是猙獰黑褐色的山色,但另一麵山崖則有很多堅韌的形狀各異的細草纖葉或者是一些從未見過的似花非花的古怪植物。

    君玉知道這些植物中,很多是珍稀的草藥。在西北軍營裏瘟疫橫行的時刻,她曾在夏奧喇嘛帶來的草藥中見過一些。

    君玉的目光停在了一片紅色上。

    山崖上,那紅色太過耀眼,在陽光下,燦若朝霞,也不知是一朵什麽樣

    的花兒。

    拓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著飛身掠起,直奔那山崖。

    一會兒後,拓桑迴來,手裏拿了那花兒:“君玉,給你。”

    君玉含笑接過,小小的紅色花兒,有一股十分奇異的香味。

    君玉拿了花兒,跑開幾步,拓桑也跟著跑了幾步,忽見君玉俯身抓了團雪隨手一扔,向自己擲來。

    拓桑一怔,那雪團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額頭上,然後散開去。

    “嗬嗬,呆子,你不知道躲麽?”君玉大樂,再次俯身,又抓了團雪朝他扔來。

    拓桑幼年進宮,從來不曾玩過這種遊戲,但是,也立刻明白過來,大笑著也學君玉的模樣,拾了雪團向她扔去。

    君玉奔跑著躲閃,兩人速度加快,已經離開山穀越來越遠。

    拓桑的準頭實在太差,雪團每次快到君玉麵前,總是先已掉了下去。

    “哈,拓桑,你功力大大退步了。”

    “我怕打在你身上,會疼痛。”

    “呆子!”

    君玉歎息一聲,笑著搖搖頭,心裏忽然一陣悲楚。

    有一聲皴猊的狂吠,那聲音十分尖利,似是一頭小皴猊發出的。二人互視一眼,立刻奔了出去。

    在這樣空曠的山穀裏,皴猊的咆哮會傳得很遠,兩人奔了好一會兒,停下腳步,隻見前麵,一頭小小的皴猊正揮著一隻前爪,盯著雪地上的一個女孩子,小皴猊尚不足一歲,還從未見過人,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向她撲過去。

    少女倒在地上,背後扔了隻山藤編製的背筐,顯然是冒險進穀裏采草藥的。她的一隻手臂上滲出血跡,正是被小皴猊抓傷的。

    君玉念了一句咒語,那小皴猊吃了一驚,撒開四蹄飛跑而去。

    少女已快被嚇得暈了過去,君玉扶起那她,見她隻是被抓傷和驚嚇,並無大礙,立刻摸了一顆藥丸放進她嘴裏,又撕了一幅衣襟給她紮好了淺淺的抓傷。

    女孩子這時已經清醒了過來,感激地看著二人,口裏說的正是當地的土語:“央金謝謝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央金十六七歲模樣,正是當地那種典型的身材健美,容貌美麗的土著女子。君玉微笑著道:“小姑娘,你為什麽這麽大老遠地來到這個山穀?”

    央金眼中小鹿般的驚恐在這樣的微笑之下平靜了下來,忽然,她的目光轉到了君玉手上的

    那朵小紅花上,雙目放光,歡喜不已:“我阿爸生病了,我要找一種草藥給他治病。”

    君玉見她那樣歡喜的神情,心裏一動,將小紅花遞了過去:“可是這種花兒?”

    央金高興得跳了起來,幾乎完全忘記了剛才的驚嚇:“正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君玉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笑道:“小妹妹,把花兒收好,趕快迴家吧!”

    央金拿了花兒,又向二人行禮道謝,君玉看她已經無恙,還是有點擔心:“央金,你一個人出去,不害怕麽?”

    “不,隻要沒有皴猊我就不害怕。”

    君玉笑了:“你就放心走吧,沒有皴猊會再來嚇你的。”

    央金背了背筐,歡快地遠去了。

    ※※※※※※※※※※※※※※※※※※※※※※※※※※※

    夕陽已經慢慢地往西邊傾斜,一陣細微的風吹起刻骨的寒意。

    君玉揉了一團冰雪在臉上,立刻針紮一般的疼痛,卻讓人清醒。

    山穀裏的小木屋隻在裏許,卻已經遠在天涯。

    君玉微笑道:“拓桑,你該迴去了,五天後,就是換服節了!”

    那樣明媚的笑臉太過刺目。拓桑閉了閉眼睛,隻覺得耳朵裏麵嗡嗡作響,一個聲音在瘋狂呐喊:“換服節,為什麽要有換服節?”

    “我就不去觀禮了。”

    朝中早有“和喇嘛教結黨營私”的彈劾,如今,“休假”期間的兵馬大元帥,怎能再不遠萬裏公然出現在“博克多”的換服大典上?

    “君玉!”

    “嗯,該告別了。”君玉伸出手,拉住了拓桑的手,輕輕在臉上帖了一下,立刻放開:“再見了,拓桑!”

    “君玉!”

    “再見!”

    “君玉,我們要在一起。”

    “不,我們不能在一起。”

    “君玉,你說過你相信努力的。”

    “可是,這努力太過渺小也沒有用處,我不敢強行掙紮。”

    “既然你都可以不是大元帥,我也可以不是……”

    君玉麵上的微笑不變:“拓桑,你永遠都是‘博克多’,是傾聖宮之力培養起來的宗教領袖!如今,奘汗赤教正在虎視眈眈,你若稍有差池,隻怕這片土地上就會大亂不止,生靈塗炭。你肩負著所有教眾的希望和信仰,你就

    得對他們負責到底。一入佛門,你已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大元帥可以辭去,‘博克多’卻不能辭去!”

    若能選擇,隻得來世嗬。

    拓桑默然無語。許久,才點了點頭:“聖宮,隻能有轉世的‘博克多’,絕不能有辭職的‘博克多’!君玉,我明白。”

    他也微笑了起來:“君玉,我們是該說再見了。”

    君玉微笑著點點頭,轉過身,踩著前方厚厚的積雪往前走去。走出幾步,腳步一陣踉蹌,幾乎摔倒在地。

    怪隻怪那積雪太厚嗬!

    君玉穩住身形,又走出幾步,身後,拓桑已經奔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她:“君玉……”

    一些熱的水珠滴在麵前的雪地上,融化了幾片雪花。

    君玉不敢迴頭,也無法開口,那樣的擁抱太過用心,幾乎像一把巨大的枷鎖,讓人無法掙紮。

    ※※※※※※※※※※※※※※※※※※※※※※※※※※※

    夕陽已經全部沉下了山穀,南迦巴瓦的晚風吹動雪地上高高的經幡,發出嗚嗚的淒厲的聲音。

    那枷鎖般的手慢慢鬆開,君玉隻覺得心裏一空,剛鬆了口氣,右手,已經被那雙有力的手輕輕拉住:“君玉,我送你一程吧。”

    君玉點了點頭,在背風處,小帥的長嘶聲已經傳來,君玉牽了馬,二人一馬慢慢往前走著。

    “君玉,你準備去哪裏?”

    “我想先去蜀中‘寒景園’找舒姐姐,然後再做打算,我已經給她捎了消息。”

    她看看拓桑的神情,笑了:“你親眼見過的,舒姐姐待我極好,有她在,你大可以放心。”

    “你不再迴鳳凰寨了?”

    君玉深知,皇帝已經大大疑心自己的身份,如果就此再不迴鳳凰寨,那更會惹他疑心,隻怕假期未滿又要多生事端:“待找到舒姐姐,我還得迴去一趟。我想盡可能地穩妥辭官,然後,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創辦一個書院,過安靜的日子。”

    而且,鳳凰寨還有北方四傑、趙曼青和莫非嫣、林易安等人,他們都正在等待著自己歸去。

    兩人在黑夜的南迦巴瓦腳下踽踽前行,君玉看了看前方的茫茫夜色,心裏湧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今夜永遠也輪迴不到黎明,一條路就這樣永遠走下去,那該多好?

    可是,黎明終究來臨,小帥一聲長嘶,清晨的風凜冽地刮在心上。

    已經完全走出南迦巴瓦,君玉看了看那火紅的朝陽,躍上馬背,笑道:“拓桑——”

    拓桑凝視著她,心裏一緊,那明媚的微笑也遮掩不住麵上奇異的蒼白和悲涼。

    君玉的聲音十分平靜:“每次,都是你看著我的背影,這次,你先離開……”

    拓桑點了點頭,轉過身,慢慢走了幾步,然後,運了功力,飛奔起來,一會兒,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雅魯藏布大峽穀的崇山峻嶺之中。

    朝陽下,君玉輕輕拍了拍馬背,小帥揚蹄,慢慢地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印下一個深深的雪痕。

    這時,一個人影慢慢地從一棵堆滿厚厚積雪的巨大古柏樹後走出來,他雖然穿了極為罕見的特製雪貂鬥篷,身上心上也一陣冰涼。

    那兩個微笑著告別的人,誰也沒察覺出他的一路跟蹤。若不是悲傷迷心,兩個功力如此高強的人怎會絲毫也察覺不出如此長時間的被跟蹤?

    他追上去幾步,又停了下來,鬥篷一陣歪斜,四周一片寂靜,隻聽得自己心底冷冷的絕望的聲音。

    他看著少年以往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酋瞬間消失。馬蹄慢移,少年伏在馬背上,單薄的身子似乎一陣輕晃。

    心裏一陣刺疼,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萬裏迢迢來到這冰雪之地,並非是為了痛恨、憎惡那拓桑,而是為了來看看她!

    她要遠走,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他自己,更加不能。

    於是,唯有如此,才能再見她一麵。

    也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那太過令人痛徹心扉的永別;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那微笑下麵的深刻悲楚,他心裏那股深深的怨恨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另一種陌生的衝動卻越來越強烈:再也不去管那什麽“博克多”的廢立了!如果可以握了她的手,如果可以好言安慰她,如果她允許——天涯海角又何嚐不是天堂?

    那細微的聲音是一些有著強悍生命力的四足小獸偶爾竄過。他緊走了兩步,伏在馬背上的少年依舊沒有察覺出後麵有人。

    小帥一聲長嘶,馬蹄輕揚,速度稍微加快了一點兒。

    太陽毫無溫度地越升越高,山路越來越滑,小帥的速度更慢了下來。馬上的少年依舊伏著,沒有抬過頭。

    一直跟在身後的人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天地之間隻有馬蹄的聲音,再也沒有了絲毫鮮活的氣息。

    前麵是一條分岔口,主人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小帥似乎漫無目的地走上了一條稍微平坦的山路。左邊的山體是厚厚的積雪,右邊是並不太深的一條溝壑。

    山路上的冰淩越來越滑,行路也越來越艱難。

    一隻鬆鼠從一棵小小的雪鬆上跳過,一團雪正落在小帥頭上。小帥吃了一驚,但是,它是一匹久經訓練的戰馬,雖然一驚卻並不慌亂,隻是又加快了一點兒速度。

    又是一隻無名的小動物突然竄出,那山路實在太滑,小帥的前蹄一歪,踏在了左邊的一團厚厚的積雪上,那積雪立刻下陷。

    馬上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一點兒,剛剛抬起頭來,已經來不及了,小帥的蹄子再也收不住,整個往溝壑裏陷下去。

    立刻,厚厚的雪塊忽然漫天壓下那溝壑,一場小小的雪崩卷了一人一馬沉入了壑底。

    “君玉……”

    跟在後麵的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唿,飛奔上去,卻哪裏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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