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的事情暫告一段落,莊行重點把心思放在如何賺錢上。


    自第一次和父親出門後,過了半月,這期間,他多次賴著父母一同外出。


    他發現村裏人除了種田織布外,大多都有其它副業,最常見的是種植棗樹和桑榆樹。


    棗粟之實,足實於民,熟棗汁水豐滿,除了自家吃以外,多餘的還能售賣出去。


    至於桑榆樹,原本是養蠶所用的,但村中養蠶者少,村民們養殖桑榆樹,是為了向養蠶者售賣桑葉,同時桑葉亦是一味中藥,桑木亦可砍做木材。


    村民的收入不高,平日自給自足,極少花錢。


    要想賺錢,心思還是得放在衣食住行這些生活必需品上。


    但衣、住、行,都沒有條件去操作,思來想去,隻能在“食”上下功夫。


    村民們的飲食非常單一且無趣,烹飪手法,基本上就隻有蒸和煮兩種。


    若是能多幾道價格不高的新菜,想來大家是極願意購買的。


    莊行本來就隻是想稍微改善一下家中的生活而已,現在說賺大錢,還太早了,做些小本買賣,吃的雞蛋不用一個掰成兩半來吃,他便滿足了。


    很快,他決定了要做什麽,他打算把豆腐給鼓搗出來。


    很早以前,就有專門的豆腐工坊,許多人以製作和售賣豆腐維持生計。


    古人雲,一輪磨上流瓊液,百沸湯中滾雪花,這其中的雪花,便指的是豆腐。


    這玩意自誕生之初,就深受人民的喜愛,更重要的是,豆腐的製作工藝非常簡單。


    浸豆,磨豆,濾漿,點漿,僅此四道工序而已,中間隻需要用到石膏一樣比較關鍵的材料,沒有石膏的話,還能用醋來代替。


    不過沒有找醋的必要了,他在家裏找到了一塊生石膏,根據他的打探,那是年後剛買迴來的藥材。


    這石膏,是一劑名為“白虎湯”的藥方的主藥,這藥方似乎流傳很久了,娘親說她小時候發燒喝過好幾迴。


    白虎湯的具體藥方,是用知母、石膏、炙甘草、粳米四種藥材熬成湯劑,喝了就可以退熱散燒,幾乎家家戶戶都常備這些藥材,特別是有小孩的人家,娘親似乎害怕他忽然生病,便讓父親提前買好了白虎湯的藥材。


    如此一來,材料都齊全了。


    沒有石磨,但其實已經能把豆腐給搞出來了。


    雖然通常是用石磨來磨豆子,但稍微辛苦一點,用石頭壓,一樣能把豆子壓成豆漿,關鍵在於如何把這方法教給父母。


    他們根本沒有豆漿的概念,往日吃黃豆,都是泡發了丟到鍋裏煮。


    此時莊行正在擬定方案,他看了看他刻出來的流程圖,點了點頭。


    次日,他跑到了娘親麵前撒嬌。


    “娘,我想吃豆子。”


    “那娘明天給你煮豆子湯好不好?”


    “娘親最好了。”


    娘親向來很疼他,這點小要求,娘親是不會拒絕的。


    當晚,娘親就把黃豆泡在了水盆裏。


    夜裏,等娘親和父親都睡熟了以後,莊行偷偷摸摸地睜開了眼。


    他看向床榻,動作極小地從床鋪裏爬了起來。


    他提前將他的小木馬放在了嬰兒床邊,此時夜深人靜,他靜悄悄地從另一側爬下來。


    因為嬰兒床裏有床檻的緣故,父母就算醒來了,隻要不起床,就看不到他。


    就算父母發現他偷跑出來也無所謂,一個一歲半的寶寶,可以有很多的借口。


    隻需要一臉無辜地吃著大拇指,哭唧唧地賣個萌,說自己聽到外麵有聲音想出去看看,或者說想一個人去上廁所啥的,就可以混過去了。


    他墊著腳尖,踩在小木馬上麵。


    娘親和父親的唿吸聲都很平穩,絲毫沒有發現兒子的小動作。


    莊行很小心,自能夠走路以來,他都有意識地在鍛煉自己,從槐安小姐與老獵人切磋時學到的動作,都銘記在他的腦海裏,他經常會按照槐安小姐指導老獵人的姿勢訓練。


    也許是這個原因,他對自己四肢的掌控度非常不錯,下床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下床之後,他光著腳丫跑到了灶房裏。


    裝著黃豆的木盆放在灶台上,他端來小板凳,靠在灶台邊,將泡水的黃豆撈出一小半。


    他捏了捏這些豆子,觸感硬硬的。


    幹黃豆通常要泡八個小時,才能充足地吸收水分,這會兒差不多隻泡了兩個小時左右,完全沒有變軟的跡象。


    基本上看不出來黃豆變少了,他把這些黃豆裝在他自己做的竹筒裏,又迴到了嬰兒床。


    第二天,他趁著娘親在院子裏幹活的時候,把那些沒泡發的黃豆倒進了盆裏。


    娘親沒發現任何異常地把豆子丟進鍋裏煮了,於是中午,莊行吃黃豆的時候,“恰巧”就咬到了那些硬豆子。


    “哇哇...”莊行頓時捂著臉頰大哭起來。


    娘親同樣吃到了那些硬豆子,她一下子就理解兒子為什麽哭,這是磕到牙齒了。


    她抱著兒子哄起來,皺著眉又夾了幾顆黃豆吃,大部分都是軟的,隻有很少的一部分是硬的。


    莊行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如此,便在娘親心裏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過了十天,莊行又提出了想要吃豆子的要求。


    他怯生生地說豆子好吃,可咬豆子很疼,問娘親能不能把豆子搗成糊糊了再煮。


    娘親真是很疼他,摸摸他的頭,次日便把泡好的豆子壓成了漿糊。


    莊行一直在旁邊看,在他的慫恿之下,娘親把豆渣和擠壓出來的豆漿一起丟進了鍋裏煮。


    然後,就是最重要的點漿了。


    這一步必須要讓娘親看到才行,想不出什麽比較合理的辦法,他隻能將其偽裝成“事故”。


    莊行當著娘親的麵,把撿來的石膏往嘴裏放。


    小孩子嘛,看到啥都想往嘴裏塞。


    他嘎巴嘎巴咬了兩口,娘親看見了頓時跑來製止他,要把他手裏的石膏丟掉。


    莊行不肯丟,娘親把他抱起來,用力地在他的手心裏搶,於是在一番爭搶之中,啪嗒一聲,石膏落入一旁的鍋中,濺起白色的水花。


    “你這孩子。”娘親數落了莊行一番,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隻能把他放下,把那石膏撈起來。


    農民是不會浪費糧食的,石膏又不是什麽毒物,娘親自然是舍不得把這一鍋豆漿倒掉。


    當然,這一點石膏點不出豆腐,正確的做法,是要把石膏打成粉做成石膏水,等豆漿稍微放冷一會兒後,再分幾次往裏倒水,攪和均勻。


    但莊行的目的,隻是讓娘親看到石膏掉入鍋中而已。


    等娘親把豆漿撈出來端到桌上了,莊行才悄悄從竹筒裏把事先準備好的石膏水加進去。


    今天的米還沒煮,那鍋豆漿還要放上好一會兒。


    等到父親迴到了家,鍋裏煮好了米,那靜置的豆漿,已經隱隱出現了一些不成塊的豆腐雛形。


    “這...”


    用餐時,娘親和父親都猶豫地看向那碗“豆子湯”。


    “小禾,這是個啥啊?”


    “我也不知道。”娘親捂著臉,歎了一口氣,“要不,還是倒掉吧。”


    “別啊,太浪費了。”父親搖搖頭。


    他夾了一筷子,躊躇一下,還是送進了嘴裏。


    “怎麽樣?”


    “好像,還蠻好吃的。”父親說,“就是豆子的味道。”


    最終,這碗“豆子湯”還是進了他們的肚子,莊行也吃了一點點,豆腐非常適合小孩子吃,又軟又容易消化。


    有了第一次之後,就有了第二次。


    莊行各種從旁作亂,終於,在一個半月後,娘親獨立做成了一次豆腐。


    她把豆腐壓實在碗裏,這已經和莊行記憶裏的豆腐沒有差別了。


    做豆腐的時候,還能順手舀兩碗豆漿喝,稍微加一點點糖,味道就很好了。


    再之後,娘親又把豆腐帶到了村裏的小集市上去。


    做豆腐的訣竅,娘親和父親小心翼翼地隱藏著,想要吃隻能來找她。


    如此到了夏天,娘親不需要到外麵去,就有人到門前來找她買豆腐。


    和父親商量一番後,娘親從夏天開始便不再織布,而是從其他人家裏買來黃豆,自己做豆腐售賣。


    娘親的生活變得輕鬆了許多,她再不需要頂著大太陽,在院子裏幹活了。


    至於家裏的田,父親還是照常耕種,不過家中有了餘錢,就可以請人來幫忙。


    因為做出了豆腐,娘親和父親都輕鬆了許多,那種一顆雞蛋要分成兩顆吃的日子一去不複返,秋天收獲交完秋稅的時候,算算賬,家中居然多了兩貫的餘錢,一貫錢是一千文,一塊豆腐不過賣兩三文,也是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了。


    “莊兒真是咱們家的小福星。”娘親抱著莊行喜滋滋地親了一口。


    此時他們購置了新衣,冬天快到了,一家三口都換上了嶄新的冬衣。


    桌上有一條燉好的新鮮河魚,魚湯表麵流動著光滑的魚油,雪白的豆腐宛如白玉。


    家中又添置了一口鍋和灶台,就是為了多做些豆腐來售賣,每天做出來的豆腐都能賣個精光。


    莊行躺在娘親的懷裏,嘻嘻地笑了兩聲,這一天,他滿了兩歲。


    ...


    然後,三年後,他滿五歲的這一年。


    三月初八,他來到村外,給田裏幹活的父親送飯。


    中午過後,他一直在田野邊和父親待到了傍晚。


    他手中拿著一根父親削出來的木劍,在田裏對著那些雜草揮舞。


    如果有習武之人在此,就會發現,他的舉手投足之間,似乎有某種氣韻在內。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浮現出五年前的驚鴻一劍,他的身體隨之動了起來,他模仿著那一劍,揮砍出去。


    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他眼前的幾根雜草,從根係被斬斷了,切麵非常光滑。


    雖然他沒有學習過什麽功法,也不懂得什麽內功,但隻是照著槐安小姐的動作斬出去,他就能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遊龍般的氣息被調動起來。


    那氣息是他三歲那年才變得逐漸清晰起來,然而,他對此捉摸不定,完全搞不懂要如何控製它,又該如何鍛煉它,似乎這氣息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得強壯一些。


    他有些高興,又有點煩惱,高興的是,他似乎可以算得上一根“鐵杵”,可煩惱著不知該怎麽把自己這根鐵杵拿去磨上一磨。


    或許,是時候想辦法和老獵人搭上關係了,村子裏就屬老獵人懂的最多。


    他坐了下來,看著遠處巨大的紅日下落,整個世界都被燒成了紅色。


    紅霞倒映在溪麵之上,恍然間,他感覺到胸口的護身符又震動了一下。


    這是時隔三年後的第二次,他呆呆地愣住了。


    還是同一個地方,不會有錯的,他的記憶力向來很好。


    在那河麵上,在上一次出現蓮花的地方,出現了蓮花凋零後的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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