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實在是一個氣呀,可又別無辦法。


    能有什麽應對之策呢?他們中原人有句話說的形象,那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即便她再怎麽強大、厲害,如今身在人家地盤上,想橫也橫不起來。


    玉琳琅可不知西川公主心裏如何琢磨,她自顧自迴房休息。


    到了翌日,江上排隊船隻未見減少,反倒身後又陸續跟來不少大大小小的船。


    “姑娘,如此幹等也不是個事兒,不如讓屬下帶倆小子劃小船去前頭探明情況。”


    玉琳琅想想也是,沒的在這幹等白浪費時間,就對楊管事道,“你瞧這四周擠擠挨挨的,小船估計也放不下去。”


    放下水也沒用,壓根沒法從重重疊疊舟船當中穿過去。


    “八兩九斤,你們過去打聽打聽怎麽迴事。”


    這工作效率也忒慢了,從昨晚開始到現在,怎感覺前麵一艘船都沒少?


    倆丫頭抱拳一禮,隨即就在眾人視線中,“嗖”一下竄前麵去了。


    盞茶時間未到,倆人就一前一後飛迴船上,擰眉道,“姑娘,那些官差是天亮後才開始辦事,一人手裏一個印,蓋上印通過的才給拐進平江府河道,沒通過就得打道迴去。”


    “結果沒通過的那些船家,擱那又哭又求,一個都不想迴頭,於是都堵前頭了。”


    “河道上有好些管製船隻,外圈不給混過去。都被趕到小漁村碼頭,一個挨一個蓋章。”


    “有好些的確是黔州地段逃荒來的,一路缺吃短穿,瞅著可真遭罪。”


    九斤憂心忡忡,“如今平江府管的這麽嚴,災民們若靠不了岸,不是逼他們在江上繼續飄著麽?”


    八兩也道,“聽說附近水域連魚蝦都撈不著了,都被逃難過來的災民們給搶了。”


    “所以小漁村外出打魚的本地村民,如今都堵在前麵逢人就罵。”


    玉琳琅歎了口氣,“那再等等吧。”


    逃來的災民生活艱辛困苦,本地小老百姓呢也不容易,他們頂多就是消耗點時間罷了,啥也不缺實在沒什麽好抱怨的。


    一群人心情抑鬱,草原人卻還在此時蹦出來咋唿。


    “那得等到啥時候啊?這可不行啊。”一名草原人皺眉催促道,“總堵這裏也不是個事吧,你們中原人辦事,都沒個章程麽?”


    開玩笑,多在這船上擱一天,就得真金白銀花出去四百兩飯錢,他們此行出來雖然闊綽,可也興不起這樣毫無節製的花銷。


    沐風沒好氣道,“那你們自己遊過去,又沒人攔著你們。”


    當他們樂意堵在這兒呢?這不沒辦法的事嘛!


    草原人怒目瞪視他們離去,玉琳琅壓根沒管這些人如何嘰歪,迴房後坐在窗畔翻書,竟有幾分心浮氣躁之感。


    說起來,她這個現代人先頭剛穿來時,對一切都挺無感的。


    尤其像她這種,實驗體一個,打小就在實驗城長大,雖然從不缺吃缺穿但缺什麽呢?缺人性,是的。


    嚴格意義上說,在穿越之前,她就是個毫無情感的麻木機器。


    除了日日被注入各種毒素,抽血、注射、抽血、注射外,也有部分時間拿來娛樂活動。


    可以讀書也可以看電視啥的,每個禮拜還能被人領著去實驗城購物中心逛逛,被打扮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一樣。


    似乎什麽也不缺,但其實最缺的就是感情與人性。


    那是如何一步一步對這些古代小百姓產生同理心的呢?


    玉琳琅尋思,可能是被老頭收養之後吧……


    被送去北域的雲隱寺,剃了個小光頭,一日日跟和尚師兄們擱一塊兒,慢慢開始漫山遍野不著調了。


    從老老實實泡冰魄雪潭裏安心排毒,到三天兩頭下山鬥雞遛狗,和雲隱寺山腳的村民們一起刨地摘野菜,再到冰天雪地赤倆腳丫子,拎著六個冰桶子一路跑上山,拉著天忍師兄他們去藏書閣後麵烤蘑菇烤野兔。


    一本正經告訴師兄們,“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吃點沒事,心裏有個度就行……


    如今迴想起來,還能清楚記得首席長老哭唧唧昏過去的表情。


    後來老頭把她從北域拎迴來,說她太能鬧騰啦,整日搞得北域雞飛狗跳。


    拎迴穹山不久,老頭又苦心造詣非得給她找個父母健全的養家呆著。


    為何?


    如今想來,大概老頭當時就看出,她的情感很有缺陷,這是一種病,從小就得治療。


    思來想去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改變的。


    可能是一路走來瞅在心裏,連雲隱寺玄音宗這類大宗門裏,也有不少窮苦孩子,觸動頗深。


    因為什麽呢,因為家裏太窮太苦,完全吃不上飯,所以就給送去人家宗門當個外門灑掃,學點微末本事將來總不至於活活餓死。


    像他們這些大宗門裏的普通孩子都活得如此艱難,更別說那些開荒種地的小老百姓。


    人家那是一年忙到頭,地裏刨食也就堪堪夠一家子吃。


    若遇上像如今這樣水淹旱荒的,才下地的秧苗都完犢子,那來年開春就得忍饑挨餓吃不上糧,關鍵交不上稅糧就可能麵臨被強征的局麵。


    真正讓她發生質的蛻變,是被送去蘇家之後。


    她一個實驗體,說白了性格早已成形,小時候那叫一個強頭強腦,被送去人家家裏也是壓根不搭理人的。


    她能自己擺弄手裏的毒花毒草三日夜,都不帶正眼看下他們的。


    怎麽好起來的呢?大抵就是被老爹老娘一聲聲“囡啊寶的”“今天囡囡想吃什麽呀”“明兒娘帶囡囡出去做身衣服吧”給慢慢哄迴來的。


    不知情的人,隻覺她現在對蘇家上下多好多好,那是因為他們啥都不曉得。


    像霍氏,大概隻會在心底眼熱她怎對養父母都能這麽體貼溫柔,卻對親生的父母兄弟這般狠心。


    她哪曉得,當初養父母把她從冷冰冰的地底刨出來,究竟花費多少心血與耐性。


    母親當真是一點點一點點破了冰的,從教會她說第一句“午好”開始,漸漸把她從那封閉的小世界裏扒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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