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歐陽璟不見的消息,沈白衣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他立即跑到歐陽璟所在的房間,見到房間內的燭火仍在燃燒著,床榻上的被褥有自然的褶皺痕跡,看起來並不像被人擄走。


    難道,是歐陽璟蘇醒之後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嗎?


    沒有這個道理,畢竟他最牽掛的妹妹和柳傾城都還留在別苑內,歐陽璟沒有理由不辭而別。


    他找來守衛,質問道:“住在這房間裏的人,你們方才巡邏時有沒有看到?”


    守衛跪在地上沉思了片刻,和身邊的同伴來迴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為首的守衛抬眼看著沈白衣,迴答道:“啟稟太子,小人沒有看到有人從房間裏出去,今晚除了那位受傷的姑娘失常的那段時間比較混亂外,一切正常。”


    柳傾城聞言上前激動的抓住了那名說話之人的衣襟,質問道:“什麽叫一切正常?他人都不見了,就在剛剛這段時間,你們這些守衛都去做什麽了?竟沒有一個人看到嗎?!”


    “迴良娣的話,小人確實沒有看到,還請良娣恕罪!”那人趕忙垂下頭,不敢去看柳傾城的眼睛。


    這時,沈白衣走過來扶住柳傾城的肩膀,將她扶起身來,沉聲對那些跪在地上的守衛吩咐道:“你們幾個到附近的地方去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一旦發現此人的蹤跡或相關線索,立即來稟。”


    “是!”


    那幾名守衛聞言趕忙領了命令,撤身離開了房間。


    柳傾城狠狠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推開沈白衣的懷抱,小聲的說了一句“我要去找他”,然後就奔向了門外。


    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沈白衣生怕她會出事,趕忙也跟在她身後追了上去。


    可是天色已經變得很暗,天上的一輪彎月也很慘淡,深藍色的夜幕之中有濃厚的烏雲逐漸從天際彎月的方向逐漸靠攏,似乎不久就有一場大雨來襲。


    城北的郊外在深夜之中靜悄悄的,路上很是昏暗,伸手不見五指。


    幸虧沈白衣還不像柳傾城那般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出門前命人跟上點燃了火把,好歹還能將道路四周照清楚,但即便如此,他們尋找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沒有找到歐陽璟的任何相關線索。


    柳傾城的心變得混亂起來,她感覺到空前的恐懼,不知重傷的歐陽璟會在如此漆黑的夜裏跑去哪裏,會不會再次遇到危險、受到傷害。


    這一切的未知,都令她心慌不已。


    她的身體本就虛弱,再加上心神慌亂,經過一個時辰的搜尋,她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腳下一個踉蹌,她差點摔倒在路上,幸虧被沈白衣及時抓住。


    “傾城,你現在狀態太差,還是先隨我迴府,好好休息一下。”沈白衣不肯鬆開手,他怕柳傾城再次趔趄而摔倒。


    柳傾城卻不肯聽從他的話,她對自己此刻的脆弱感到羞愧與憤怒,更對追尋歐陽璟有著無比強烈的渴望,但是她想要掙脫開沈白衣的手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


    若是放在以前,或許她還有那個能力與沈白衣、歐陽璟比試一番,若對方不動用內力的話,她的身手甚至可以和他們相媲美。可是現在,她卻連甩開一隻禁錮她的手臂也無能為力。


    柳傾城感覺萬分難過,深深的無力感瞬間將她吞噬殆盡,她突然像被抽幹了力氣一樣,軟軟的蹲在了地上,掩麵而泣:“我好沒用……”


    沈白衣見她如此,心中也百般難過,他矮下身來輕撫了一下柳傾城的頭頂,溫熱的掌心在她柔軟的發絲上揉了幾下,柔聲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把他找迴來的,先跟我迴去,好嗎?”


    然而,柳傾城卻猛烈的搖了搖頭,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般蹲在地上,將臉埋進了胳膊裏,帶著哭腔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要找到他,我要帶他迴家。”


    聽她的聲音如此難過,還帶著一絲虛弱的狀態,沈白衣生怕她會因為悲傷過度而使身體更加虛弱,他勸說道:“說不定我們現在迴去,就能看到歐陽兄已經迴來了。你的身體狀態現在不是很好,我帶你迴去。”


    柳傾城卻堅決的不肯起身和他離開,她隻是蹲在地上不停的重複著“要找到他”類似的話語,聲音變得異常沙啞。


    見她始終不肯妥協,沈白衣既心疼又著急,他擔心這樣耗下去隻會讓柳傾城變得更加難受,於是他當機立斷,狠下心揮手在柳傾城的後頸處重重一擊,隻聽她悶哼一聲,身體頓時間變得柔軟無力,向前傾倒。


    沈白衣眼疾手快的將人拉進自己的懷中,然後打橫將柳傾城抱起,沉聲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迴府。”


    立即有人持著火把在前麵開路,沈白衣抱著柳傾城大步朝著別苑的方向走去,還極為貼心的將罩衣為她蓋在了身上,生怕她會在微涼的夜風中著涼生病。


    烏雲很快就從天際攜卷著翻湧的黑暗遮蓋了那輪慘淡的彎月,風也逐漸變得淩厲肅殺起來,當沈白衣他們一行人前腳剛走進別苑,豆大的雨點就急速的從夜空中砸向地麵。


    沈白衣抱著柳傾城急速穿過曲折迂迴的長廊,然後走進房間,輕手輕腳的將她放在柔軟的床榻上,用手為她輕輕的撩開遮在麵上的碎發。


    白皙的麵龐上仍然掛著未幹的淚痕,即使在昏睡中,她猶如遠山似的娥眉靜靜蹙著,可見內心之中有多深的擔憂與牽掛。


    柳傾城無疑是個倔強的姑娘,這些日子以來她獨自一人承擔著所有的壓力,沒有和任何人傾訴過她內心究竟有多糾結和痛苦,或者是有多擔心歐陽兄妹的身體。


    盡管她一直都是默默的忍受著,可這一切都落在了沈白衣的眼中。


    直到今晚他們經過那一番對話,沈白衣才發現原來個性如此要強的柳傾城竟然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麵,就像一個再稚嫩不過的孩童,令人甚至有些不忍心去觸碰或觀看她的柔弱。


    這也是這麽久以來,柳傾城為何一直會用格外要強、強勢的外表來掩飾自己,她是在恐慌自己若是流露出任何怯懦或者脆弱的情緒,她的世界就會發生極大的轉變。


    沈白衣想要告訴她,就算脆弱也沒關係,她不過是個柔弱可愛的女人,他可以充當那個保護的角色,一直陪在她的身邊,與她分擔所有的壓力與痛苦。


    可是,他知道柳傾城柔軟內心所包縛著的人,並不是自己。即便自己如何守護,她心中所牽掛的終究隻有那一個人而已。


    沈白衣的內心很複雜,一方麵他想放手,真心的希望柳傾城可以因為歐陽璟的存在而變得更加幸福和快樂,隻要見她快樂,自己就能安心;可另一方麵他是覺得不甘心,歐陽璟不辭而別令柳傾城如此傷心難過,他很為柳傾城感到委屈。


    為何要不辭而別呢?明明柳傾城是個那麽好的女人,若換做自己,他怎麽舍得離開她半步?怎麽舍得讓她如此傷心流淚?


    窗外響起了沉悶的雷聲,雨越下越大,嘩嘩作響,甚至蓋過了屋內沈白衣的那一聲歎息。


    而此刻強忍著胸前傷口的疼痛的歐陽璟,則孤獨的走在瓢潑大雨之中,像是行走在午夜時分的孤魂野鬼一般,眼神格外空洞。


    盡管胸前的傷口很痛,但他現在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蘇醒過來去找柳傾城時,看到她在沈白衣懷中哭泣的模樣。


    那一瞬間,他本想著要衝過去,一把將柳傾城從沈白衣的懷中車過來拉到自己的懷抱中,可是他卻沒了力氣。


    他看到沈白衣溫潤如水的眼眸,聽到柳傾城哭到顫抖的聲音,歐陽璟頓時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


    胸前的傷口翻湧的疼痛和腳下的虛浮都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自己,他這次可能無法熬過這一關,與其讓柳傾城守著自己這個垂死之人,倒不如讓她早日離開自己,去接受沈白衣的一腔愛意。


    他能看得出來,沈白衣眼眸中閃動的柔軟,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或許,他是時候該離開了。


    歐陽璟感覺全身沒有力氣,幾乎下一秒鍾就會暈厥在地永遠無法醒過來,但他還是強行撐著自己保持清醒,極為狼狽的翻過無人看守的院牆,重重的跌落在堅硬的大地上,然後落魄的離開。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澆在他的臉上,他感覺雨水低落在臉上的觸覺被格外的放大,帶起刺骨的疼痛。


    唿吸變得粗重而艱難,歐陽璟捂著胸口奮力前行,隻希望自己能離得那座燈火通明的房子遠一點,再遠一點。


    他知道自己這次的不辭而別肯定會引的柳傾城更加傷心與擔憂,但是他做不到當麵道別,更不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看到的是柳傾城傷心欲絕的模樣,他想帶著記憶中那傾國傾城的絕豔笑容死去。


    至於他萬分牽掛的妹妹,他相信柳傾城一定會保護她的周全,這算作他的一點自私吧。


    腿,最終失去了最後的力氣,重重的跪倒在泥水之中。


    但是在倒在雨水中的時候,歐陽璟還是將手向著東北的方向伸了出去,他掙紮著想要再往前一點,這樣他就會離自己的故鄉更近一些。


    隻是他的力氣耗光了,也許他注定要埋骨在異國他鄉,再也無法踏上那片他熱愛的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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