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窮寇莫追”,但貪功冒進的柳佑宰卻對這四字真言嗤之以鼻。


    他在城門前與裴之煥對峙時已然發現對方身受重傷,想必裴之煥當時就是在苦苦硬撐,又見他率領有萬數大軍,自知不敵才會棄城逃跑。


    此時不追,更待何時?


    裴之煥是浣月國鼎鼎有名的武將,多年來立下戰功無數,留著他始終是個心腹大患,倒不如借此絕佳機會將他斬草除根,這樣為蒼夏王朝踏平浣月國鏟除一大障礙,迴頭上奏朝廷,新皇肯定對他會更加青睞有加。


    心裏篤定這個主意,他越發急切的想要擒獲裴之煥,所以沒等宋青跟上,他就率了一萬五千大軍追捕裴之煥等一眾逃兵。


    而被緊急追捕的裴之煥率領幾千士兵沿著通往北方京都的大道迅速撤退,待經過一處較為平坦開闊的草地時,他突然拉緊韁繩,喝住了馬匹。


    一直緊跟在他身邊的參謀李淵道也跟著停了下來,充滿不解的看向他:“大人,是身體不適嗎?為何突然停下?”


    裴之煥翻身下馬,因扯痛肩頭的傷口而踉蹌了兩下,這才站穩。


    他一言不發的走到道路旁的草地中,垂頭看了一眼那些瘋長的野草,已經能沒及他的腰間。放眼望去,這大約半人高的野草綿延近數裏地,一直消失在遠處的山邊。


    眸色猶如暗夜般變得深邃起來,正當裴之煥陷入沉思時,李淵道也下馬走了過來,見他擰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要事,他心中不解,輕聲道:“大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裴之煥緩緩搖了搖頭,又望了一眼連綿數裏的野草地,突然像下定了決心一般,走迴到官路上,揚起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他的坐騎,隻見那匹白馬倏爾抬起前蹄,仰天長嘶一聲,便撒開蹄子向著前方瘋跑而去。


    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李淵道倏爾跑到他身邊,兩眼放光的衝著裴之煥拱了拱手,道:“大人好計謀,末將佩服!”


    說著,他依照裴之煥的方法,放了自己的馬匹,又連忙布置陣法,準備禦敵。


    當柳佑宰率領大軍行了數十裏時,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明明方才還能隱約瞧見逃軍的影子,而道路如此筆直寬敞,怎會突然消失不見了呢?


    他心中疑惑,覺得再往前追也隻不過是徒勞消耗士兵的體力,他便揚起手臂示意大軍停下,待他思考一番對策再做決定。


    一時間,大軍卸下兵器原地休息,等待命令。


    有些微的清風吹過,拂動路邊的野草,搖擺發出簌簌之聲。


    柳佑宰下馬仔細勘察了地上的印記,發現確實有新鮮清晰的馬蹄和腳印痕跡,這讓他更加確定自己所追趕的方向並沒有錯誤。


    但是,那些人到底是何時消失的呢?他為何沒有注意?柳佑宰擰著眉頭,望著空曠而悠長的道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正當他猶豫徘徊、疑神疑鬼之際,忽然聽到從不遠處傳來一聲號令,忽的一麵大旗揚起,伴隨著衝鋒的號角聲,數千名士兵猶如天降般從道路兩旁的草叢中衝了出來,唿聲猶如雷吼般震耳欲聾,向著還在狀況外的柳佑宰猛撲而來。


    柳佑宰這才意識到是中了裴之煥的計,他方才為何沒有想到這半人高的野草是最適合擺伏地陣的絕妙場所?


    此刻懊悔已是來不及,他隻能抽出腰間佩劍迎敵而上。


    而那些本來卸下兵器盾牌正懶散休息的蒼夏軍,根本沒料到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入敵人的陷阱,見敵人忽的從草地中出現,都亂作一團,不知如何應對。


    柳佑宰所率領的士兵大多都是歐陽驍刻意命人安排的,士兵作戰素質不高,又沒有經過柳佑宰係統的軍事訓練,此刻已然自亂陣腳,更有甚至想要棄械逃走。


    一時間,局麵急轉,原本威風凜凜、氣勢逼人的蒼夏軍,猶如喪家犬般望風而逃。


    眼看著自己的一萬五千大軍瞬間被擊垮,柳佑宰又驚又怒。


    在一片刺耳的慘叫聲和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柳佑宰獨自苦苦支撐著,但他畢竟已經年過五旬,體力不足以他能支持很久。


    感覺到唿吸已然變得艱難,柳佑宰漲紅著一張臉,邊艱難阻擋著敵人的圍攻,邊向著自己受驚的坐騎退去。


    然而,他剛剛趁機跨上馬背,就聽得座下馬匹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前蹄忽然一軟跪倒在地,將他瞬間摔落在地。


    柳佑宰暗道不好,順勢一滾又砍翻幾人,但他縱然苦苦支撐,卻難擋眾人圍攻,眼見著有幾把長矛向著自己的前胸刺過來,他心想終是在劫難逃,下意識的閉上雙眼,迎接死亡的到來。


    “慢著!”


    一聲嚴厲的吼聲從身後傳來,幾名意欲殺死柳佑宰的士兵收了手,紛紛讓開一條道路,捂著肩頭傷口的裴之煥走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被製服在地的柳佑宰,冷笑一聲,道:“你就是蒼夏王朝鼎鼎有名的忠武將軍?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柳佑宰一聽他的嘲諷聲,心裏更是憤怒不已,但眼下他受製於人,多說隻會讓自己更加難堪。


    他冷哼一聲,閉上了眼,頗有風骨的說道:“如今我也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廢話了,動手吧!”


    裴之煥從一旁的士兵拿過長矛,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並沒有立即插入柳佑宰的胸膛,而是用鋒利的長矛挑開他的鎧甲,威脅性的用矛尖沿著柳佑宰的裏衣緩緩地向下移動。


    柳佑宰猛然睜開眼睛,雙眼冒著怒火狠狠瞪著他,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到底要做什麽!”


    “放心,我們都是糟老頭子了,我能對你做什麽?”


    裴之煥的口吻似笑非笑,一雙鷹眼中卻閃爍著格外狡黠而嘲諷的光芒。


    他的手腕一轉,轉而將手中長矛狠狠的穿過柳佑宰的鎧甲,最終釘在地上。緊接著,他對著身邊的幾名士兵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會意,上前將柳佑宰強行拽了起來。


    鎧甲因為被狠狠的釘在地上,所以柳佑宰被拽起來的同時,鎧甲應聲而落。


    幾名士兵將柳佑宰雙手捆在了背後,然後有人狠狠踢了一下柳佑宰的腿彎,柳佑宰吃痛,雙膝重重的跪倒在地。


    裴之煥冷哼一聲,狠狠揪住柳佑宰的發髻,強行的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


    他指了指身後已經被擒的蒼夏士兵,竟有數千之眾,而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他彎低身體,笑著附在柳佑宰的耳邊,道:“看看這就是你引以為豪的軍隊,本將真是佩服,就養著這麽一群廢物,你竟然還有如此大的底氣與本將叫囂?”


    柳佑宰心中充滿不甘與憤恨,眼睜睜看著那些士兵一個個望風而逃的模樣,恨不得馬上挖一條地縫,將那些蠢貨通通扔到縫中,讓他們再無得見天日的機會!


    但這些對於他現在的處境毫無助益,他恨恨的抬起眼,雙眼因憤怒而變得通紅:“你到底想做什麽?!”


    裴之煥也不想再和他賣關子,他冷笑一聲,直起身來退後兩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說道:“本將不會要你的命,若是你還想活命,就立刻帶著你的渣滓們滾迴蒼夏去。”


    根本不相信他會如此好心放了自己,柳佑宰冷哼一聲,道:“你放了我,難道就不怕你們的國君怪罪下來嗎?”


    “你不過是區區小將而已,放迴去也無傷大雅。比起一刀斃命,本將更想看到你是如何死在自己效忠的皇帝的手上。”


    裴之煥眉頭一挑,淡笑著反問道:“難道你打了敗仗,皇帝還會留你這條沒有任何價值的賤命嗎?”


    柳佑宰心頭一沉,沒有吭聲,但是麵色卻變得鐵青起來。


    這時,裴之煥頗為嘲諷的笑道:“你若是想報仇,盡管再來,本將還有數不盡的方法可以羞辱你。”


    說著,他退後兩步,衝身板的士兵沉聲吩咐道:“扒去他的衣服,隻留條底褲,將他生押迴裘川城,讓他的那些士兵、讓城裏的百姓都看看,蒼夏堂堂的忠武大將軍,究竟長何模樣!”


    “裴之煥,你這樣太過分了!”柳佑宰聞言怒火中燒,雙眼冒著怒火向裴之煥大聲怒吼,可縱然他已經聲嘶力竭,但他雙手被縛在身後,根本無力反抗,隻能羞恥的令人扒光衣褲,被人強行拖著向裘川城的方向而去。


    裴之煥命人輕點了俘虜的人數,竟然有不下五千人,而這幾乎能比得上他現存的兵力。他命人放緩迴城的腳步,此時還不是奪迴裘川城的最佳時機,他已經命李淵道向京都遞了急件,相信很快就能有援軍趕到。


    隻要有了援軍的幫助,他就能攻迴裘川,收複失地,一雪前恥。


    而被扒光衣衫,像是一頭牲畜般被人強行牽著走迴裘川的柳佑宰,滿心滿腦都是羞恥與憤怒,他縱橫沙場數十載,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羞辱,他怎會甘心?!


    忽然,聽得背後傳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柳佑宰迴頭一看,心完全沉了下來。


    隻見身後的道路上黃塵飛揚,一大隊兵馬正在迅速靠近,想必是裴之煥的援軍,粗略估計也有萬數之眾。


    柳佑宰眸色變暗,心想此次若想全身而退,怕是癡人說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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