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又把金牌拿出來說事,宋毅心裏更是將柳佑宰痛斥了千萬遍,果然他就是個仗勢欺人的主兒!


    宋青望著桌上那塊金牌,頓了頓,他微笑著拱了拱手,對柳佑宰抱拳道:“下官謹遵將軍軍令。”


    “宋大人,突襲敵人最看重的就是出其不意,而行動成敗和前鋒將領有很大的關係。本將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托給你,是對你的信任,也是皇上對你的期望,宋大人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柳佑宰的麵色緩和許多,但心裏卻是另一番計較。


    宋青太過優柔寡斷,做事又不會看人臉色,還總是顧念所謂的天下蒼生不願挑起戰事,如此不受掌控之人,他斷然不會留著。等到攻下浣月國的裘川之後,他需要想個辦法將宋青早日除去,以免留下禍患。


    不知柳佑宰心中的這番想法,宋青隻能將那金牌小心翼翼的雙手奉還,道:“下官定會好好部署,不辜負聖上和將軍的期許與信任。”


    “爹?!”宋毅心裏感覺很是委屈和不服,但是他的滿腹怨言,卻因宋青猛然投過來的一記眼刀而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柳佑宰聞言看向宋青,笑的一臉意味深長,他為自己斟滿酒杯,端起酒杯衝著他微微頷首,道:“宋大人多年未曾上陣殺敵,想必此刻已然熱血沸騰了吧?這杯酒,本將敬你。”


    宋青端起酒杯,恭敬有禮的傾過身與他的酒杯輕碰一下。


    瓷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大廳中顯得分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而此刻的宋毅,如坐針氈,再無半分醉意。


    餐桌上的三人,各懷心事,直到未時才悻悻散場。


    柳佑宰喝了許多,眯著微醺的眼睛,由宋青親自攙扶著迴了廂房休息,而宋毅則鬱悶的在庭院裏來迴踱步。


    其實,對於三日後的出征,他心裏還是在打鼓的。雖然他也曾為了保護柳傾城而義無反顧的奔赴漠北,隻是那次純粹是他滿腔熱血,一心希望能跟在柳傾城的身邊,他甚至從未想過柳傾城身為區區女子,會真的到戰場血拚。


    而這次,是真的要奔赴沙場上陣殺敵,非生既死的殘酷命運,他要想活下來,就要踩過無數人的屍體,像多年前他曾見過的哥哥的屍體那般。


    他很抗拒,甚為惶恐,但是唯一不變的是要保護父親的決心。他知道自己該試著成長一些,學會為父親分擔憂難。


    如今,就是他成長的時刻。


    眼下,他最重要的是如何將歐陽璟如此特殊身份的人安插到軍隊中而不引起注意,歐陽璟武功高強,又足智多謀,若是能安插在父親身邊,那不僅能保護父親的人身安全,沒準還能為作戰提供一些獨到見解。


    但是要怎麽才能讓父親欣然接受他的存在呢?畢竟,歐陽璟是朝廷全力緝拿的要犯,與父親的立場是對立的。


    以宋青剛正不阿的人格品性,若是在此時知道歐陽璟的下落,想必也不會心軟。


    就當宋毅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庭院中亂成一團時,宋青從廂房中走了出來,他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看到宋毅不停的來迴踱步,愁眉不展的模樣,不由得感覺有些好笑。


    他走到宋毅的麵前,失笑道:“我看你是真的改了性子,竟然還會有如此不安的時候,當真令為父驚訝。”


    “爹,這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您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宋毅的語氣很是焦急,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在廂房中酣睡的柳佑宰扔出奉天,就當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宋青氣定神閑的朝門口走去,輕笑道:“大勢已定,不可違抗,那就隻能順其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你這般杞人憂天又有何用?”


    “您要去哪裏?”見宋青前行的方向似乎是要出門,宋毅急忙跟上。


    “去軍營。”


    宋青並沒有拒絕他的跟隨,大步向著門外走去,立即有人牽了馬到府邸門口等候,他利落的翻身上馬,對宋毅說道:“時間不多了,我可不能酣睡偷懶,畢竟作戰並非兒戲,我還有許多事需要準備。”


    宋毅也跟著上了匹馬,隨著他一同去了軍營,路上都在思索著該如何安排歐陽璟的事。


    奉天城本就因地理位置緊鄰浣月國而成為軍事重地,常年有軍隊在城中駐守,而宋青本就是武將出身,曾經也是軍中一號萬人敬重的人物。


    在宋青被調到奉天做太守之後,由於軍隊調度問題,如今奉天城內的五萬大軍中,有一半以上的老兵都是宋青的鐵杆部下,而招募來的新兵因備受宋青的照顧,也對其忠心耿耿。


    所以,奉天城的兵力沒有數十萬之眾,綜合素質也與歐陽璟赫赫有名的千人隊有所差距,但是整體實力卻絲毫不遜於守衛皇宮的禦林軍。


    而這也是當初歐陽璟首先想獲得宋青支持的原因,他統治下的宋家軍,是一支很有風骨的軍隊。


    隻是,這日當宋青趕到軍營時,卻沒有看到往常嚴格訓練的畫麵,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菜市場一般散漫而混亂的情景。


    身穿銀色戎裝的士兵橫三五成群的分散坐在較場上,聊天說笑聲不絕於耳,喧喧嚷嚷,見到宋青下馬走過他們身邊,他們頂多隻是淡淡的瞄上一眼,然後又投身於歡笑之中,絲毫沒有將他這個太守放在眼中。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校場另一端的宋家軍,他們整齊的列隊而立,每個人筆直的站在炎炎烈日下,額頭上冒出的汗水順頰而下,卻沒有人發出一聲抱怨。


    為首的訓練官正在仔細檢查每一個人的站姿,偶爾會頗為煩躁的迴頭瞪一眼身後不遠處嘈雜的人群,對他們的散漫和聒噪投以無奈的目光。


    目光突然掃到負手而來的宋青,訓練官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急忙迎上前來,單膝跪地行禮問安,然後又看了一眼那些軍紀散漫的士兵,輕聲道:“大人,這些人來自京城,卻毫無章法可言,實在可氣。幸好您來了,兄弟們終於可以清靜一會兒了。”


    宋青命他起身,然後對站在他麵前的幾名副官朗聲道:“三日後,突襲裘川城,我們要作為前鋒率先出征,這兩日抓緊訓練陣法,不能懈怠知道嗎?”


    “大人亦要出征嗎?”有人突然開口問道,聲音裏難以掩飾驚訝的神色,據他所知宋大人已經有十年之久未曾親赴戰場殺敵了。


    宋青沉靜的點了點頭,溫和而沉穩的說道:“你們是宋家軍,而我亦是宋家軍的一員,自然會與爾等共進退。”


    聽聞這個消息,軍中頓時振奮起來,沒有人想到年近五旬的宋太守竟然還會親自掛帥出征,能與他並肩作戰,實屬榮耀。


    宋青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將目光掃視了麵前的士兵一圈,沉聲道:“此次突襲任務重大,危險重重,且突襲講究一個‘奇’字,所以此次本官隻需三千精騎。可有誰自告奮勇?”


    話音未落,絕大多數人都舉起了手,沒有片刻的猶豫。


    人,太多了。


    宋青擰著眉頭緩緩搖了搖頭,沉聲道:“家中獨子的放下手。”


    有不少人緩緩的垂下了手臂,臉上帶著失落的神色,這難得的能與太守並肩作戰的機會,錯過了實在是一種遺憾。


    舉著手的人還有許多,宋青繼續道:“已娶妻生子,有全家要養活的,放下手。”


    瞬間,又有不少人放下了手臂。


    放眼望去,似乎還有萬數之眾,宋青隻能繼續道:“還未行加冠之禮的,放下手。”


    在寂靜凝重的氛圍中,又有近千數人緩緩的放下了手。而仍高舉在空中的手臂,一眼望去還是如繁茂的枝椏一般,堅定的向著天空的方向。


    望著那些高舉在空中不停搖晃的手掌,那一瞬間,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宋毅不可自製的豎起了寒毛,他感覺到血液在刹那間有沸騰的感覺。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為何會有人對軍隊有著深深的迷戀與執著。


    這時,有副官走到宋青的身邊,輕聲道:“大人,人數大概差不多了。”


    宋青凝重的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待會兒親自負責將每個人的姓名資料登記下來,切勿遺漏。”


    “是。”副官領命,轉身衝著黑壓壓的士兵高聲嗬道:“繼續訓練!”


    宋青又親自去查看了一下軍中囤積的糧草儲備,然後又和幾名副官一起研究了突襲裘川的路線和裘川城的地形圖,而宋毅則出奇乖巧的跟在他的身邊,認真聆聽著他的每一句話,生怕遺漏任何一點重要的信息。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


    忙碌了一天,宋青連晚飯也沒有顧得上吃,他決定留宿軍中徹夜熟悉裘川的地形圖,打發宋毅獨自迴府。


    宋毅本是不想離開,但轉念一想,他又乖乖的點頭答應了:“那孩兒先迴去了,爹你注意休息,養精蓄銳很重要的。”


    “去吧。”宋青點了點頭,頭也沒抬的繼續研究地形圖,根本沒有看見宋毅眼中劃過的一抹狡黠。


    等到宋毅離開不久之後,一名副官來到宋青的身邊,輕聲道:“啟稟大人,方才少爺悄悄抱了幾身鎧甲離開。”


    聞言,宋青緩緩抬起頭來,無奈的歎了口氣,沒想到這次宋毅竟然如此執著,想要偷偷混入軍中隨他一起上戰場。


    “大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少爺他會不會混入軍中?”副官小心翼翼的問道。


    宋青沉思片刻,擺了擺手,道:“無妨,不用管他,本官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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