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時間飛逝而去,歐陽溪仍然頹坐在地上,滿眼含淚的看著擺在麵前筆墨紙硯,雙手緊緊的攥著被淚水打濕的衣角,顯得很是無助。


    而歐陽驍則慵懶的側臥在不遠的梨花榻上,紫色的錦袍鬆散的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一頭墨色青絲散落在胸前身後,青絲掩映中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雖然有清淺的笑意,但目光卻是冷若冰霜。


    梨花榻旁的書案上,鼎爐中的香灰又添了一些,歐陽驍托腮看向不遠處的女子,道:“看來真的很難抉擇,那就讓我來幫你下定決心好了。”


    不等歐陽溪迴答,他打了一下響指,清脆的聲音落地之後,隻聽殿門被緩緩的打開,一陣腳步聲夾雜著求饒聲逐漸傳進了歐陽溪的耳中。


    她猛烈的搖著頭看向歐陽驍,見到他臉上冰冷的笑意,她心中一沉,不顧任何形象與尊嚴,雙膝跪地前行來到梨花榻前,顫著聲音請求道:“求你不要這麽殘忍,放過他們吧,那些都是無辜的人!”


    “哦?他們哪裏無辜?”


    歐陽驍淡淡的看著她,手指不停摸索著輕薄的嘴唇,微微眯起的眼中泛起戲謔的神色,道:“璟王詐死欺君,若是追究起來,整個璟王府的人都難逃罪責,何來無辜之說?”


    話音未落,十幾個奴仆被侍衛帶了進來,整齊站在內殿門口,有人看到歐陽溪滿臉淚痕的跪在地上的模樣,心疼的唿喚了幾聲“郡主”,侍衛聞言暴虐的將其踢倒在地,霎時間沒有人敢再吭聲。


    歐陽溪眼含淚水的看向一旁她熟悉的麵孔,此時此刻他們都麵露恐懼之意,似乎在擔心自己的命運,這讓她心中更感揪心。


    一邊是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另一邊是十幾年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家奴,看起來似乎很容易抉擇,但真正麵對那些無辜者恐懼的眼神時,歐陽溪才知道原來她所經受的內心折磨簡直令人生不如死。


    “怎麽樣?考慮的如何了?”


    歐陽驍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姿勢,讓自己側臥的更加舒服一些,他含笑看著歐陽溪,道:“究竟選擇哪一邊呢?若是我,肯定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的哥哥,不過幾個家奴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說著,他輕笑著瞄了一眼身旁的侍衛,侍衛立即會意,揪著一位兩鬢有些斑白的中年婦人走上前來,押著她來到了歐陽溪的麵前。


    那中年婦人眼中充滿惶恐,但是她緊咬著牙關盡量不驚叫出聲,隻是滿眼含淚的看著歐陽溪,眼底溢滿懇求的神色。


    看到她眼中驚懼的目光,歐陽溪忍不住哭出了聲音,麵前的中年婦人是府中的廚娘,她總是會給自己做許多精致又可口的糕點,有時在自己半夜睡不著的時候,她更是毫無怨言的起床下廚,為她送上一碗美味的安神湯。


    見歐陽溪沒有開口求情,歐陽驍笑得更加開懷,他伸長手臂抽出侍衛腰間佩戴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空中一劃,冰冷的刀鋒迅速地劃過婦人的脖頸,一道溫熱的鮮血噴薄而出。


    隻聽一陣近乎瘋狂的尖叫過後,是淒厲而恐懼的哭聲,所有目睹了這血腥一幕的人都跪倒在地,想要用雙手蒙上雙眼,奈何他們的手都被捆綁在身後,便隻能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歐陽溪更是被近在眼前的血腥畫麵嚇得瘋狂退後,直到身體抵上冰冷的牆體再無退路。


    她捂住自己的雙眼,手掌卻摸到了噴濺道臉上的溫熱血跡,她發了瘋似的用手掌不停的摩挲著衣衫,希望能抹去那太過刺目的印記。


    可是,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的可怕場景,卻不停的在她的眼前閃現。


    她不過是一個正處於豆蔻年華的懵懂少女,卻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那樣的血腥實在令他難以忍受。


    歐陽驍微蹙著眉頭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戲謔的看向歐陽溪,道:“好了,小郡主,若是再不抉擇,那……我就隻能選擇第二個人了。”


    他刻意拖長了尾音,聲音裏帶著淺淡的笑意,聽起來格外刺耳。


    歐陽溪瑟縮在角落裏,抱著自己的頭,雙手抓著已經淩亂的頭發,不住地搖著頭,強行隔絕自己與外界的一切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


    見她不迴答,歐陽曉也不逼迫,隻是將目光掃向了另一側跪倒在地的人們,他伸出手隔空在他們的身上一一劃過,來來迴迴的,最終停留在一個年輕男子的身上。


    俊秀的麵容上倏然綻開一抹璀璨的笑容,他的語氣極為輕快:“就是你了。”


    被點中的年輕男子不過十**歲的模樣,見到自己被指中,臉上充滿驚恐的神色。他不甘心的被侍衛拖到歐陽驍的麵前,不停大聲叫嚷著歐陽溪的名字,道:“郡主,郡主救我!”


    然而,歐陽溪隻是緊緊閉著雙眼,不停的搖著頭拒絕迴應他的話,也不敢抬頭看向前方。


    “放棄吧,你們注定要成為郡主維護哥哥的犧牲品,求饒也沒有用。”


    歐陽驍輕笑出聲,拿起先前那柄沾了血的長劍,先是用絲帕擦拭掉劍刃上的血跡,一絲一毫的擦拭幹淨,見到歐陽溪仍然瑟縮在角落裏不肯抬頭,他緩緩的舉起手中長劍,利落的戳進了那個男子的胸口。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鬧聲,歐陽驍蹙著眉頭看著沾滿血液的劍刃,不滿的搖搖頭,又從身邊拿來一塊嶄新的錦帕,開始細心的擦拭血跡。


    將刀刃擦拭幹淨之後,他命人將染血的錦帕扔到歐陽溪的麵前。


    就這樣,一陣又一陣聲嘶力竭的驚懼哭聲,一塊又一塊被血液浸潤的錦帕,一次次折磨著歐陽溪。


    終於,在等到歐陽驍準備斬殺第六個無辜之人時,歐陽溪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折磨,她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跨過那些染血的錦帕,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侍衛,將即將赴死的婦人護在身後。


    她直直地看向歐陽驍,不停的點著頭,喊道:“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寫!你放了他們,快放了他們!”


    歐陽驍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被她護在身後的婦人,微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恍然道:“若我沒記錯,這人應該是你的奶娘吧?怪不得你會改變注意。”


    他輕笑著將手中的長劍放到一旁,用目光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紙墨筆硯,道:“你乖乖寫,我自然會遵守承諾。”


    歐陽溪不再猶豫,趕忙踉蹌著身體跑到一旁,提筆邊哭邊寫,嘴裏不停嘟囔著“對不起”三個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實在為那些枉死的人道歉,還是對她的哥哥表示歉意。


    見她提筆的模樣,歐陽驍輕笑著擺擺手,命令侍衛帶著那幾個人下去,有人立即將地上的五具屍體迅速拖出大殿,殿內重新隻剩下他們兩個。


    歐陽驍緩緩的從梨花榻上起身,走到一旁褪下身上華麗的紫袍,轉而換上一件用銀色絲線滾邊的白色錦袍,他嫌棄的將之前那件紫袍扔到歐陽溪的身邊,調侃的說道:“若是你早答應,我這件袍子就不會沾上如此腥臭的髒東西了。”


    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歐陽溪的筆尖不由得一頓,她抬眼看進歐陽驍的眼中,目光觸及到他眼底的不屑與鄙夷,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們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不是可以隨便屠殺的玩物,你難道就這樣輕賤人命嗎?!”


    聽到她的質問,歐陽驍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一樣,他長眉一挑,道:“人命有多可貴?有我這件紫袍貴重嗎?”


    他的話明顯帶著調侃與戲謔的成分,歐陽溪不明白他為何能如此雲淡風輕的殺掉五個人,並且還保持如此好的心情。


    站在她麵前的歐陽驍並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溫文爾雅的驍王,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被仇恨與功利蒙蔽了心,性格也變得扭曲而猙獰。


    她不再看他,隻是滿含愧疚的垂下頭,繼續寫了幾個字,然後她將手中的筆扔到歐陽驍的身上,玄黑色的墨水弄髒了他新換的錦袍。


    “寫好了,可以放我迴去了吧?!”


    歐陽溪的語氣顯得很不耐煩,態度也很惡劣,但歐陽驍卻沒有半分惱怒,他隻是拿過書案上的信箋,仔細瀏覽了一番,點點頭笑道:“自然,這就命人送你迴去。”


    歐陽溪本以為他會送自己迴府,可護衛還是押著她徑直迴了交泰殿的偏殿,當再次被關進那清冷的房間時,她崩潰的失聲痛哭出來。


    就在她哭得喉嚨都有些沙啞之時,一道清脆的女音自頭頂上方傳來:“小郡主,你怎得哭的如此傷心?難不成是想我想到哭鼻子了?”


    是妙玲!


    歐陽溪驟然停止了哭泣,她循著聲音向頭頂看去,發現一身碧色衣裙的妙玲正悠然的坐在房梁上,兩條腿在空中愉快的來迴踢著。


    “妙玲姐姐,你終於來了!”


    歐陽溪不敢聲張,隻能輕聲的唿喚著,眼淚流得更加洶湧。


    妙玲輕歎口氣,搖搖頭一躍而下,來到她的麵前,略有些嫌棄的給她擦去臉上的鼻涕眼淚,柔聲安慰道:“前兩天我一直在摸索皇宮的布局,昨天才摸清楚你究竟被關押在哪裏,放心吧,沒事了。”


    安全感將她圍繞起來,歐陽溪停住了哭泣,她轉頭環視了一圈房間,見柳傾桐正筆直的躺在榻上,她驚訝的看向妙玲。


    妙玲衝她擺擺手,道:“放心,她隻是聞了一點迷藥而已,你準備一下,我馬上帶你離開這裏。”


    歐陽溪聽到她的話,本來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但她卻根本笑不出來,隻是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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