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月黛匆忙來報:“師兄,辛妃她……她懸梁自盡了。”


    在場之人聞訊皆是一驚,唯有歐陽璟淡淡地點點頭,道:“辛妃有罪,一切下葬禮儀從簡。另外,再將喪訊立刻報給宰相府。”


    “是。”


    月黛領命退下,立即與王府總管安排陸辛的身後事。


    屋內,妙玲仍滿不在乎地坐在房梁上吃東西,柳傾城幹咳兩聲,打破屋內的沉默:“宰相唯一的掌上明珠死了,你打算怎麽交代?”


    “如實交代。”


    歐陽璟坐在太師椅上,手中不停摩挲著一個油紙小包,那是方才他審問陸辛時,從她房中搜出的毒藥。


    妙玲說這包中的毒粉是七傷毒,與泉州那次的一模一樣。若真如陸辛所說,這藥包是太子所給,那泉州中毒事件恐怕也是太子主謀。


    歐陽璟知道,太子忌憚自己的勢力,千方百計想要削去自己的兵權。然而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太子竟已將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要馬上置他於死地。


    依太子狠戾的性情,就算他乖乖交出兵權、退出朝堂,恐怕太子也會斬草除根以求永絕後患。


    與其被動地任人宰割,不如掌握主動權,先發製人,令其再無翻身之機!


    轉頭看了一眼榻上歐陽溪的如花麵龐,又將目光移到柳傾城清麗絕色的臉上,眼前這兩個人是他最珍愛的人,他絕不會再令任何人有可趁之機!


    歐陽璟的眸色逐漸清明而銳利起來,他衝著柳傾城淡淡一笑,道:“我心意已定,決計不會動搖。”


    這句話雖有些突兀,但看著他堅定的神色,柳傾城知道這場惡作劇已經起到作用,她報之以微笑,點點頭沒有說話。


    翌日早朝,歐陽璟換好朝服,準時上朝。


    陸辛自盡的消息已傳遍朝堂,不少官員紛紛走到他麵前,表示哀悼惋惜之意。歐陽璟隻是淡淡地點頭,神色很是平靜。


    早朝時分,向來早到的陸銘章卻是最後一個到的。


    昨夜他聽聞女兒死訊,心中悲痛過度,暈厥過去,直至淩晨才得以醒來。他臉色蒼白,神態疲倦,竟似一夜之間老去十歲。


    他怨恨太子利用女兒成為除去政敵的工具,卻奈何此事他也有錯,不能全怪太子,更無法追究歐陽璟的責任。


    所以對於陸辛之死,雖然他心中有怨,卻隻能將苦水全部咽在肚子裏。


    早朝一如尋常,並無多少要事,隻是不同往日的是,向來不愛言辭的歐陽璟今日卻為了戍邊糧草問題與太子在朝堂上爭論不休。


    “如今天下少戰,唯有北戎偶會來犯,但近兩年來兩方相安無事。不如將部分戍邊將士撤迴,一來可將供應邊疆的糧草發放於經常鬧災荒的涼州一帶,救民於水火;二來也可使百姓家有壯丁,富家強國。”


    “太子此言差矣。且不說北戎休養生息、有蠢蠢欲動之勢,單是以軍中糧草供應災荒城鎮,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本身就不可取。”


    歐陽璟看向一旁的太子,眼神如冰般犀利冷淡:“難道太子想在北戎來犯時,才想起來將京中禦林軍調往邊城?到那時,京城誰守?”


    歐陽祁無言以對,隻能抱拳看向龍椅上的崇成帝,道:“父皇推行仁政,卻不斷加強軍政支出,此非言行不一之舉?”


    “太子未免太過單純,仁政講得是對朝內臣民寬容以待,而非指對外也要仁慈。”歐陽璟看向他,意有所指地說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歐陽祁氣急,又想上奏,卻見龍椅上年逾花甲的皇帝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崇成帝輕撚花白胡須,道:“太子曆練不足,不似璟王曾領兵作戰,不知對外禦敵之事,今後太子還要多向璟王請教。”


    既然皇帝都開了口,太子也不好再有異議,隻能硬著頭皮點點頭,道:“兒臣受教。”


    “至於邊境撤軍、削減糧草之事,勿要再提。”


    崇成帝揮揮衣袍,示意退朝。


    眾官員跪地叩拜皇帝,隨後起身紛紛離開朝堂,唯有歐陽璟被皇帝叫進了議政殿。


    “聽聞你前兩天因病缺朝實則為妙玲醫治傷勢,不知眼下妙玲姑娘可痊愈了?”


    “多謝聖上關懷,眼下妙玲姑娘已經無礙,正在微臣府中休養。”


    “朕近來每逢陰雨天,雙腿便疼痛難行,宮中太醫說是舊時戰傷留下的頑疾。朕想找妙玲來瞧一瞧是否有法可醫。”


    歐陽璟點頭道:“妙玲姑娘醫術高明,想來有她醫治,聖上的腿疾必能早日痊愈。”


    崇成帝欣慰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話很是受用。


    正當歐陽璟想告退時,皇上又說道:“辛妃之死,皇後聽聞很是悲痛。等妙玲進宮時,就讓璟王妃一同入府,陪皇後說說話吧。”


    想到皇後與陸辛的關係,歐陽璟心中一沉,但皇上既已開口,他也不好推脫,隻能點頭應是,麵色沉重地退出議政殿。


    正當歐陽璟走下長階,準備上馬迴府時,肩膀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按住。他迴過頭,發現是歐陽驍麵如冠玉的麵容。


    歐陽驍淡笑道:“璟哥,你今日改了性子如此咄咄逼人,難道是想通了?不想再收斂鋒芒了?”


    歐陽璟拂開他的手,烏金麵具下眼眸淡入潭水:“我隻是為軍中兄弟出言力爭,無關他事。”


    “璟哥為軍中將士著想,此情可佩。”歐陽驍站近幾分,輕聲道:“璟哥若是想法有變,小王隨時歡迎。”


    說完,他唰的一聲打開折扇,哼著曲子走遠了。


    看著他恣意瀟灑的背影,歐陽璟眸色暗了幾分。


    這時,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璟王留步。”


    歐陽璟迴頭一看,是麵色不善的太子與滿臉疲態的陸銘章,心中已知他們前來所為何事,眨眼間已有了應對之法。


    陸銘章先開了口,問道:“不知璟王打算如何處理小女的……喪事啊?”


    說著,他已掩飾不住心中失去愛女之通,霎時間已老淚縱橫。


    沒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等人間悲劇,竟會發生在他身上!


    歐陽璟麵色平靜地說道:“辛妃因何而死,本王相信陸相與太子殿下心知肚明。”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歐陽祁,繼續道:“本王打算一切從簡。若陸相愛女心切,也可迎她迴陸家祖墳。”


    所謂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若真如歐陽璟所說,陸辛死後不入夫家陵墓,而遷迴娘家祖墳,豈不是奇恥大辱?


    陸銘章咬咬牙,點頭妥協道:“璟王該如何辦,老夫遵從便是。隻是,老夫可否在小女入殮前再去見她最後一麵?”


    “陸相愛女心切,本王本該體諒。但人死不能複生,若辛兒泉下有知,見陸相掛念至此,恐不能安眠九泉,恕本王不能答應。”


    歐陽璟斷然拒絕了陸銘章的請求,轉而抱拳對太子說道:“隻是辛兒臨終前,囑托本王一定要將一物送還太子。”


    說著,他從袖口間拿出一個油紙小包,遞到歐陽祁麵前。


    歐陽祁定睛一看,這赫然是昨日他交到陸辛手中的那個藥包。


    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卻隻能穩住心神擺擺手,道:“璟弟怕是聽錯了吧?辛妹那裏怎會有我的東西,再說我也不認得這個小包。”


    “哦?是嗎?”歐陽璟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如刀般犀利。


    注視片刻後,他收迴手,笑道:“那可能是我搞錯了,還請太子勿要見怪。”


    歐陽祁擺擺手表示無礙,但見一旁的陸銘章悲傷不已的模樣,他心中煩躁,暗自責怪陸辛太過笨拙,臨死還要出賣他。


    “王府中事多繁雜,還需本王迴府親自主持,就先失陪了。”


    歐陽璟將藥包放入懷中,翻身上馬離開了皇宮門口。


    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視野中,太子方顯露出猙獰本色,轉身想責備陸辛出賣他,但見陸銘章老年喪女,他暫時又不能失去宰相的助力,隻能忍下心中怨言,拂袖而去。


    迴到王府,歐陽璟先去轉告皇上的旨意,妙玲雖然百般不願,但耐不過柳傾城和歐陽璟的勸說,隻能點頭答應。


    不過在入宮前,歐陽璟拉著柳傾城說了好多注意事項,生怕此去皇宮萬分兇險。


    柳傾城雖然知道皇後定會半百刁難自己,但相信隻要她謹言慎行,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隻是看他緊張兮兮的神色,她心中也不免跟著緊張起來。


    妙玲躍上馬車,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倆膩歪夠了沒?再不走,我就改主意了。”


    柳傾城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停留太久,她揮別歐陽璟,跟在妙玲身後上了馬車,在噠噠的馬蹄聲中進宮了。


    太極殿,崇成帝慵懶地側臥在烏金龍榻上,褪去一身沉重而華貴的龍袍,此刻倒有些像尋常富貴人家的老爺,帶著分滄桑的疲態。


    走進太極殿時,柳傾城不放心,怕她不知輕重跑去嚇唬皇帝,趕緊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跑。


    妙玲知道她的心思,衝她做了個鬼臉。


    聽到殿中傳來叩拜的聲音,崇成帝緩緩地睜開眼睛,見到是璟王妃同一位陌生女子,他坐起身來,笑著招招手,道:“來人可是鬼醫妙玲,快上前來令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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