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柳傾城所料,妙玲確實要把自己關起來,努力研究治療之法。


    隻是,此次她所中之毒為七傷,是以七種不同的花、草、蟲調配製成的毒藥,解藥需按嚴格的順序加以調配,否則隻是自尋死路。


    沒有時間再來找試藥之人,妙玲隻能以自己為試驗品,親嚐毒草、毒蟲,方能有希望調配解藥。


    與此同時,歐陽璟和月黛也早已查明此次全城中毒的原因。


    果然是有人將七傷毒的藥粉灑進泉州城內外近百口水井中,有大半的百姓因飲了有毒之水而陷入暈厥。


    疫情方得以控製,又突然生出這種事端,不明內情的百姓大為恐慌,以為疫情反噬,紛紛擠在城門口嚷著要搬離泉州。


    很快,泉州疫情反噬的消息傳到了京城,皇帝大為震怒,下旨令歐陽璟務必再三日之內尋得方法,否則便要削去王爵兵權,已示懲治。


    接到聖旨後,歐陽璟隻是麵色平靜地叩首接旨,並無驚訝之意。


    待傳旨公公如避蛇蠍般惶恐地逃離泉州城,月黛滿臉慍色與不解地看向歐陽璟,問道:“師兄,皇上這分明是借謠言來削去您手中的兵權!您為何不上奏解釋清楚此次並非疫情所致,而是有人蓄意下毒謀害?”


    “既是謠言,皇上聖明又怎會不知真相?既是有人下毒謀害,縱然我上奏解釋清楚,也無法解除泉州危機,說了跟沒說一樣。”


    “那我們怎麽辦?”


    “幾位太醫正在連夜研究,現下我們必須要找出下毒者,倘若他能說出七傷毒的配藥順序,也就好辦多了。”


    “師兄所言極是!”


    月黛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歐陽璟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麽了?但說無妨。”


    “師兄,有一個人倒是很值得懷疑,可是我又沒有證據,不能確定他就是下毒之人。”


    “說來聽聽,看跟我心中所想是否一樣。”


    “莫非師兄也懷疑簡陽?”


    月黛見歐陽璟沉默不語,繼續說道:“晌午時分簡陽到了泉州,晚間變出了這樣的事,這點就很可疑。更何況……”


    “更何況當晚所有人一起用膳,唯獨他毫發無傷,甚至連飯菜中的雷公藤之毒,也未曾染身。”


    歐陽璟接過他的話,心中對簡陽的懷疑也越來越深。


    “正是如此。”見歐陽璟同自己的想法一致,月黛說話的底氣也頓時增加了不少,“早在他來泉州時,我就覺得他動機不單純,縱然郡主再掛念師兄,也輪不到他來泉州傳信吧?”


    為了不打草驚蛇,甚至錯怪好人、傷了情誼,歐陽璟決定讓月黛先去試探一番,切不可輕舉妄動。


    月黛自知輕重,借口奉王爺之命同簡陽一起巡視城中水井,開始和他胡天海地暢談起來。


    簡陽似乎對武林中事很是感興趣,月黛也順著他的心意聊到了此刻身患劇毒的妙玲。


    “聽聞簡陽兄與妙玲姑娘還是同鄉人?”


    “嗯,早先簡某就曾聽聞過妙玲姑娘的盛名,隻是一直無緣得見。誰料前日相見,竟出了這樣的事,真是世事難料啊。”


    “妙玲姑娘也算是武林中的一號神秘人物,誰曾想她號稱肉白骨、活死人,就連閻王爺都讓她三分,誰知她這樣一個善毒高手竟會中毒呢?”


    月黛重重歎了口氣,不經意地瞥了簡陽一眼,見他神色無異,便繼續說道。


    “說來也奇怪,當晚大家都動了碗筷,就連王爺也中了雷公藤的毒,怎麽簡兄卻毫發未損?莫非,簡兄有獨特的辟毒法門?不如說給小弟聽聽,也好日後有個防範。”


    簡陽連忙擺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簡某一介書生,哪裏有辟毒之法?不過是當晚見王妃與妙玲姑娘互動頗有意思,又是第一次見到傳言中的鬼醫,簡某一時失神,不曾用過晚膳,這才僥幸逃脫一劫罷了。”


    見他神色毫無異常,莫非是錯怪他了?


    月黛盯著他的臉,目光異常銳利,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簡陽尷尬一笑,輕聲說道:“簡某此等未見過世麵之人,讓月黛見笑了,還望月黛不要將此事告訴妙玲姑娘與王爺,為簡某保留幾分薄麵。”


    “咳,簡兄說笑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為簡兄保密的。”


    月黛若有所思地攬著他的肩膀繼續巡視水井,心中對他所說的話半信半疑,不能決斷。


    巡城迴來後,月黛如實將兩人的對話複述給歐陽璟後,問道:“師兄,我見他迴答時神色如常,並無值得懷疑之處。明日便是最後期限了,這下該怎麽辦?”


    歐陽璟沉思不語,若不是簡陽,又會是誰?若果然是他,他又為何要下此狠手?


    正在他猶豫不定時,有人敲門,月黛開門一看是負責尋覓解毒之法的徐太醫。


    “啟稟璟王,老臣今天午後準備為王妃請脈時,卻不見了妙玲姑娘。聽別的太醫說,妙玲姑娘自昨夜開始就將自己關在一間屋子裏,不允許他人靠近。”


    徐太醫一臉擔憂神色,道:“若妙玲姑娘再不服藥壓製毒性,恐怕很難熬過今夜啊。”


    “王妃現下如何?”


    “這兩日老臣一直按時監督王妃服藥抑毒,還可再撐幾日。”


    “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歐陽璟揉著額頭,起身去找妙玲,好歹她是泉州百姓的救命恩人,自己縱不能對她不聞不問。


    走到妙玲所在的房間後,歐陽璟先恭敬地敲了幾下門,隻聽門內有微弱的聲音傳來:“都給我滾!”


    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想必妙玲已經處在強弩之末,恐怕再硬撐下去,定會折損身體。


    歐陽璟一腳踹開房門,不由分說地奪門而入。


    隻見偌大的房間內陰森冷清,地上滿是藥渣與幹涸的血漬,看起來十分瘮人。


    循著先前聽到的聲音方向望去,歐陽璟心中一驚,連忙跨過地上淩亂的藥材與醫書,將倒在血泊裏的妙玲打橫抱在懷裏。


    月黛見勢不妙,急忙去請太醫。


    歐陽璟將懷中瑟縮發抖地人就近放在榻上,又用錦被將她裹得嚴實,正準備為她搭脈查看她的內息時,不料手卻被對方死死握住。


    妙玲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強行坐起來,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糟糕的身體狀況卻不容她再發出任何聲音。


    “你要說什麽?先等太醫來為你把過脈再說。”


    歐陽璟想要扶她躺下,可手腕卻被抓得更緊,對方尖銳的指甲刺進皮膚裏,帶起一陣刺痛。


    看她充滿焦急與期待的眼神,歐陽璟以為她是在擔憂柳傾城的狀況,他垂眸輕歎,不經意地瞥到她布滿針眼的手臂,這才明白原來她這兩日竟是在以自己作試藥之用。


    也許她是尋到了七傷毒的解藥!


    歐陽璟急忙拿過榻邊書案的紙筆,遞到妙玲手中,道:“你不要著急,我渡些真氣與你,可保你一時脈象。”


    妙玲右手執筆,左手與歐陽璟相抵接渡真氣,心中念著無雙與柳傾城這兩個在她生命中特殊的存在,精神竟瞬間好了不少。


    她調整氣息,盡量穩住執筆之手,開始在紙張上依次寫下七種花、草與蟲的名字。


    寫完後,她將藥方遞給歐陽璟,無力地癱倒在歐陽璟懷中,說道:“記得要按順序,藥配好後一定要先給我來試上一試,若半日無礙,才證明藥方是對的。”


    “本王先代泉州百姓和王妃謝過姑娘。”


    歐陽璟輕柔地扶著她在榻上躺好,又命趕來的月黛繼續為她渡氣續命,見她情況稍有迴轉後,便不再耽擱片刻,拿了方子親自監督製藥。


    煉藥雖然簡單,卻也會消耗不少時間,更何況藥方上所列的幾味花草並非尋常所見的藥草,據歐陽璟所知,其中一味冬蟲夏草,唯有西域與皇宮才有。


    時間不等人,歐陽璟親自騎馬進京,連夜覲見聖上請賜冬蟲夏草以作煉藥之用。


    慶幸的是,皇帝終究還是仁慈明君,縱然他亦和兩個兒子一樣想趁此機會名正言順地奪去歐陽璟的兵權,但要搭上整座泉州城中百姓的性命,代價未免有些沉重。


    來日方長,也不急在一時。


    皇帝特命宮人將庫中所存半數以上的冬蟲夏草連夜送往泉州,這樣便能趕在黎明前製出解藥。


    歐陽璟按妙玲所言,將煉成的解藥先行令她服下,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


    隻這半日光景,不知有多少體質虛弱的中毒之人又會慘淡死去,而柳傾城的身體狀況也令人堪憂。


    一想到有可能會失去她,歐陽璟心中就充滿恐懼,這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


    看著她蒼白的唇和烏青的臉,想到她暈厥前曾癡癡請求自己放她一馬的情景,他的心如同針刺一般難過。


    這半日,歐陽璟哪裏都沒有去,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柳傾城身邊,手片刻也不曾鬆開過。


    仿佛經曆了漫長的年歲,他終於等到了好消息:妙玲脈象平穩,藥方可行!


    歐陽璟立即命人趕製解藥,研成粉末撒入泉州城附近所有水井中,待經一一檢驗水中無毒後才可重新開放。


    他又急忙取來早早煉製好的另一顆藥丸,親自喂了昏睡中的柳傾城服下,滿心期待地希望她能盡早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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