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該怎麽辦呢?


    歐陽璟蹙著眉頭,陷入了左右為難的沉思中。


    泉州太守府邸的書房內,地板與房梁上的氣氛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歐陽璟、月黛與泉州太守坐在一起,每個人都皺著眉頭,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而房梁上,妙玲與柳傾城卻相談甚歡,兩人中間還放著一碟點心與瓜子,邊聊邊吃。


    對於這盤進退為難的棋局,最終該如何做還需要歐陽璟決定。


    瓜子皮不時從頭頂飄落,泉州太守劉晟終於坐不住了,他後退兩步抬頭衝著坐在房梁上侃大山的兩位姑娘道:“姑奶奶,此刻攸關百姓生死,難道就沒別的選擇了嗎?”


    妙玲垂頭瞥了他一眼,沒理會,繼續嗑瓜子。


    被無視的劉晟搖搖頭,繼續道:“若無他法,那還請兩位能移步他處暢談,下官與璟王爺也好商議要事啊!”


    妙玲不爽地抓了一把瓜子,不留情麵地撒到劉晟滄桑的臉上,道:“要麽試,要麽不試,有什麽好商議的?反正都會死人。”


    劉晟曾聽說過坊間關於鬼醫性情古怪、以拿活人作試藥之用為樂的傳聞,縱然他被拂了麵子心中慍怒,但也不好發作,隻能勉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重新坐迴位上。


    沉默良久,歐陽璟扶著額頭,輕歎口氣,說道:“劉太守,本王已命眾太醫翻閱諸多醫學典籍,卻並無所獲。眼下,我們的希望也隻有在妙玲姑娘身上了。”


    劉晟點點頭,疲倦的眼神裏滿是深深的擔憂,道:“下官知道,隻是以活人試藥未免有失人道,若傳出去恐怕會有人出言詆毀王爺您為保官爵不擇手段啊。”


    “旁人言論本王倒不甚在意,隻是怕試藥結果不甚理想,白白犧牲了眾人性命。”


    聽到此話,坐在房梁上的妙玲粲然一笑。


    “你這話說得對,我心情好了,沒準兒認真調藥,一試就準;若心情不好,那就沒準故意摻幾味劇毒藥材,以解心中不快!”


    經過長時間的聊天談心,柳傾城已大抵摸清了妙玲的性子,看她臉上戲謔的笑容,便知道她不過是在開玩笑而已。


    她拉住妙玲的手,衝她搖搖頭示意不要再添亂了。


    妙玲倒是對她百依百順,會意後隻是衝地上的人吐吐舌頭,卻沒再說那些調侃的話。


    歐陽璟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抬頭衝妙齡說道:“還請妙齡姑娘顧念泉州百姓性命,能拚盡全力試上一試。”


    柳傾城伸出頭來,向下看去,問道:“你不糾結了?”


    “自古難有兩全之事,眼下隻能顧念大局。”歐陽璟搖搖頭,表情頗為無奈,“至於試藥之人,就從身染疫病中人征召自願者吧。”


    “決定了?”


    妙玲旋身從房梁上翩然而落,盯著歐陽璟烏金麵具下依舊紅腫的眼睛,嘖嘖稱奇地從懷中掏出一瓶藥霜,遞了過去。


    “這瓶是驅毒的藥膏,放心塗吧,昨晚我已經試過了,你看我都沒事了。”


    歐陽璟出於謹慎下意識有片刻猶疑,但見她臉上笑容頓消,未免節外生枝,他伸手接過謝道:“多謝姑娘,在下定當每日塗用。”


    妙玲冷哼一聲,雙手負在背後朝書房外走去,很有統領的架勢說道:“走吧,帶我去瞧瞧那些生病的人。”


    見她是答應了要為疫情調製用藥,書房內的幾人都是欣喜萬分,連忙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


    隻剩下還坐在房梁上的柳傾城呆呆地懸在半空,一副要哭的表情,喊道:“喂,迴來一個人把我弄下去啊,我不會輕功!”


    招募自願試藥的告示貼出後,很快就得到了響應。


    有一些被疫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紛紛來到專門為妙玲試藥辟出的一座空宅子門前報名,心想試藥成功固然是好,若是失敗了也算是對自己有一個痛快的了解,不必再受疫病的百般折磨。


    不到半日,就有百名左右的病人聚集到了一起。


    妙玲悠閑地指揮各路人手為自己搬運所需的藥材和其他物品,絲毫不受周圍病號痛苦呻吟聲的影響。


    站在門口遠遠望著正坐在院中秋千上嬉笑的女子,劉晟疑惑道:“她真的是傳言中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鬼醫嗎?怎麽看都不過是一個愛玩的小娃娃嘛。”


    歐陽璟沒有出聲,但心中早先對妙玲的一些懷疑早已煙消雲散。


    因為在半信半疑地將那瓶藥膏抹在紅腫的雙眼之上後,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他的眼睛就已恢複如常,藥效實在神奇!


    他相信坊間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能被整座青溪鎮上的居民奉為救命恩人,她一定有令人刮目的本領!


    至於她古怪的性情,與醫術無關,隻要不隨意踐踏性命,倒也無傷大雅。


    有一些現代醫學基礎知識傍身的柳傾城,也加入到了妙玲幫手的行列中。


    發現她的身影後,原本悠閑自在的妙玲明顯轉換了散漫態度。


    她從秋千上一躍而下,身影如鬼魅般在眨眼間迅速閃到柳傾城身邊。


    若非柳傾城已然習慣她如此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恐怕手中的搗藥罐早已被她摔得粉碎。


    妙玲把藥罐一把奪過來,道:“妹妹你去歇著,這些我來做!”


    柳傾城搖搖頭,道:“我多做些就會多爭取些時間,你聽那些病人多痛苦。不過我相信你,你肯定能盡快研製出有效的治療方法。”


    一聽她這麽說,妙玲立即不再有片刻散漫,抱著搗藥罐轉身進了屋,跑到一堆藥材旁開始聞嗅研究。


    看著她如此認真的模樣,柳傾城心中湧起一股愧疚感。


    沒錯,她是在利用對方對她的關切,從而間接地催促妙玲可以全力以赴地治療疫情。


    但她始終弄不明白,妙玲為何偏偏對自己一見如故,近乎偏執地拉著自己結拜,又隻對自己百般體貼照拂。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緣分”二字可以解釋的,這背後肯定有更深層的理由。


    隻是,柳傾城此刻沒有辦法去追尋答案。


    因為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許多人再也耗不起了。


    歐陽璟從門口走進來,將柳傾城拉至一旁,輕聲道:“你莫要徘徊於此,快迴太守府衝洗一下,以免染上疫情。”


    柳傾城很堅決地搖頭拒絕,她用手指指屋內,湊近些說道:“你沒看到有我在她才能這麽認真嗎?我沒事的,倒是你身份尊貴,還是離遠些為妙。”


    “你難道還在跟本王生氣?”


    歐陽璟拉住她的手腕,麵具下的雙眼一派探究之色。


    “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還是趕緊想辦法保住你的王爵要緊。”


    柳傾城甩開他的手,轉身走進了屋子裏,坐在妙玲身邊看有什麽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試藥之法簡單粗暴,再加上妙齡早先已經抓來幾個重病之人有過研究,所以很快她就在上次黃色藥丸的基礎上調整了幾味藥材,製出新的藥丸來。


    未免出現例外情況,所以每次試藥都有三個人同時進行。


    經過幾次調整,試藥結果都不理想,很多病人都在短暫的清明階段後驟然死去。


    雖然死亡的過程很短暫,沒有太多痛苦與折磨,但也在自願者中間造成了不小的影響。許多人產生了退縮之心,嚷嚷著要退出。


    本就因屢次試藥而心中煩悶,再看到亂作一團的恐慌場麵,妙玲有些按捺不住,眼見著就要像早晨那樣發起脾氣,柳傾城連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給予安慰。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些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缺了些關鍵的藥材,所以才會功虧一簣?”


    妙玲握住她的手,努力做著深唿吸,企圖讓自己躁動的心情平複下來。


    柳傾城能察覺到她的手幾乎是冰冷沒有溫度的,這讓她心中驟然一驚。


    彎腰細細查看一番,她這才訝異地發現,妙玲的額頭上已滲出細微的冷汗,血紅色的雙眸此刻更似要滲出血來般嚇人。


    知道她已經竭盡全力,馬上就要處於失控的狀態,柳傾城連忙捧住妙玲的臉龐,讓她能看著自己的眼睛。


    “休息一會兒,等你心情平靜下來,再配製藥方。”


    “不,我很快就能想出來了,很快的!你相信我!”


    不想讓她失望,不想讓唯一願意靠近自己的人失望,妙玲倏然淩空接連拍出淩厲的幾掌,掌風竟將在屋內搗藥的幾位太醫接連拍出屋去,就連柳傾城也不能幸免,重重地摔倒在屋外的台階上。


    變故來得太快,一直守在門外與另外的太醫商談的歐陽璟先是一愣,隨後趕緊扶起柳傾城,關切地問:“怎麽樣?傷到哪裏沒有?”


    柳傾城搖搖頭,看著緊閉起來的房門,皺眉道:“我好像逼的她太緊了,她整個人狀態非常不好。”


    歐陽璟叫來太醫為柳傾城診脈,確認並無傷及內髒後,這才放心下來。


    “她沒有你想得那麽脆弱,放心吧。”


    “你沒有看到她的那種表情,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盡力了。”


    柳傾城抓住歐陽璟的袖口,狹長的鳳眸滿是擔憂。


    “你也懂點武功,那你知不知道走火入魔會對人心神、身體有什麽影響嗎?”


    “心神應該會間歇性地發生混亂,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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