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佑宰抬手擦去額頭冒出的冷汗,站在原地垂頭不語。


    這話他確實說過,但那時年輕氣盛,又氣不過別人總嘲諷他生不出兒子,所以才說出那等狂妄之言,哪曾想陸銘章那個老狐狸竟然會在此事上給自己下套。


    陸銘章麵露得意神色,早前聽聞是柳傾華故意燙傷自己的女兒,他就發誓一定要出出這口惡氣。隻是苦於沒有證據能證明是柳傾華動的手,他隻能等待時機,眼下可算讓他等到一個絕佳的機會。


    知道父親這是在為自己出氣,陸辛得意地輕笑起來。


    皇帝不忍心看臣子為難,正想出聲化解時,隻聽皇後笑道:“既然陸相這麽說,那想必柳將軍的愛女肯定習得不少真傳,還望璟王妃不要推托,給本宮及眾位大臣一個開眼的機會才是。”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柳傾城,自然知道這是皇後與陸相在聯合起來給她父女二人難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可不怕!


    隻見她施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到皇後麵前,躬身行了一禮,道:“既然皇後相邀,妾身若多加推托反而失了將門之女的風範,妾身答應便是。”


    “好,璟王妃果然痛快!”


    皇上龍顏大悅,拍了兩下手掌,吩咐道:“來人,豎起箭靶,再把追風牽來給璟王妃乘騎。”


    “是!”


    立刻有人領命去牽馬布置校場,眾人議論紛紛,其中不少人在等著看璟王府和柳佑宰的笑話。


    趁著這段布置的時間,歐陽璟起身走到柳傾城身邊,假意為她整理好被風吹亂的發絲,實則是在輕聲叮囑。


    “追風是皇上最愛的馬匹,可日行千裏,極通人性,隻是不喜主人夾其馬肚,待會兒你隻需要牽引韁繩控製它便好。”


    “這馬倒是古怪,有誰騎馬不夾馬肚子?”


    “你記住我的話便是,我不會害你。”


    烏金麵具下,那雙深如潭水的眼眸透著格外認真的光芒,令人有些移不開目光。


    柳傾城偏過頭避開與他對視,小聲“哦”了一句算是答應。


    此時,一直默默盯著兩人一舉一動的太子歐陽祁幽幽出聲:“璟弟與王妃伉儷情深,當真令人豔羨!”


    歐陽璟轉頭淡淡一笑,迴了坐席。


    不一會兒,就有太監將追風牽到禦前。隻見那馬全身潔白無暇、神清骨俊,長長的鬃毛柔軟光鮮,一雙馬耳更如刀削斧劈般銳利俊挺,果然是皇帝最鍾愛的良駒!


    柳傾城上前溫柔地撫摸著追風的鬃毛,令它逐漸熟悉自己的氣味。


    而追風似乎也頗通靈性,與柳傾城逐漸熟絡後,竟偶爾會用頭親昵地去蹭她溫熱的掌心。


    崇成皇帝坐在上位看著自己最鍾愛的寶馬竟在一個陌生女子麵前如此溫馴,不免既驚訝又感慨萬千。


    “朕曾騎著它征戰沙場,以致追風性子有些暴戾,不曾想今日在璟王妃麵前卻如此乖順,難不成除了英雄外,連寶馬也難過美人這一關。”


    此話雖有戲謔之意,但人人都聽得出這是在誇獎柳傾城。


    坐在一旁的皇後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但麵上笑得卻暖如春風:“王妃準備好了,便可開始了。”


    說完,柳傾城身邊有人獻上弓箭。


    柳傾城並未立即接過,而是對皇上說道:“妾身久不曾舞槍弄劍,技藝難免生疏,還請皇上可以允許臣妾試上一試,才好為皇後生辰助興。”


    “允。”


    得到皇帝的允許,柳傾城心裏鬆了口氣。


    她在現代執行任務時多使用槍,瞄準靶心不在話下,但是對弓箭這種東西她卻有些陌生,隻有在平時鍛煉時會涉及到射擊類的運動。隻不過那也是改良後的射箭,與古代的弓箭還是稍有區別。


    在做好熱身運動後,柳傾城接過弓箭好好研究了一番,她試驗性地拉弓上弦朝空中的一隻飛鳥射去,隻見弓箭高速旋轉著朝半空飛去,堪堪與飛鳥的翅膀擦身而過,隻差毫厘便可將之射下。


    陸辛白了一眼,以為柳傾城的技藝不過如此,她聳聳肩膀冷笑道:“什麽將門之女?我還以為有多厲害,沒想到連隻鳥都射不準。”


    然而,歐陽璟卻不以為然。


    他親自和柳傾城較量過功夫,對她的身手深信不疑。眼見剛剛她射出的那隻弓箭的尖端竟掛著一根羽毛落地,他對柳傾城接下來的表現就更有信心。


    隻是,大多數人都和陸辛抱有同樣的看法。


    在一片嘩然之中,柳傾城翻身上馬,對皇上與皇後抱拳行禮道:“啟稟聖上,妾身已經準備好了。”


    “那便開始吧。”


    “妾身領命!”


    話音未落,柳傾城牽引韁繩低喝一聲,隻見追風抬起前蹄仰天長嘶一聲,轉而奔向百米外的主校場。


    追風不愧是日行千裏的良駒,隻見它蹄下生風,長而潔白的鬃毛在風中飄揚,疾馳起來蹄不沾地。而最吸引人目光的,當屬馬背上肆意笑著的柳傾城。


    隻見追風疾馳帶起的烈風似從她身上炸開,一襲絕豔紅裙在獵獵風中肆意飛揚。她右手扣弦彎弓,左手從後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矢緩緩搭在弦上,對準了箭靶上的紅心。


    計算著胯下追風的速度,待到最合適的那點,柳傾城眯著的鳳眸倏然睜大,鬆弦而發,隻見羽箭以迫人的氣勢破風而出,在眾人的注視下直直向箭靶飛去。


    隻聽悶的一聲,眾人皆起立望向箭靶,竟然正中紅心!


    先是片刻沉默,緊接著有人鼓掌叫好,高位上的皇後瞬間冷了臉色。


    第一箭正中靶心,給了柳傾城很大的自信。


    她拉緊韁繩調轉馬頭,又取來一隻羽箭搭在弦上,這次她瞄準的並非紅心,而是方才第一支箭的尾部紅翎。


    倏然又是一箭,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先前的箭矢應聲被劈成兩半,柳傾城射出的第二支箭矢獨立於箭靶之中,尾翼仍止不住戰栗。


    “好!”


    皇帝也被這驚人的技藝折服,親自起身為柳傾城拍手叫好,底下眾人無不歎服,紛紛稱讚柳佑宰教女有方。


    這時,一陣烈風突然將柳傾城麵上的紗巾吹落,帶起青絲撩上她的麵龐。


    柳傾城暗唿不好,但此刻不容她分心,她隻能專心繼續拉弓引箭,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靶心處。


    倏地一聲,弓箭以噬人之速破空而出,不負眾望地再次釘入靶中紅心。


    成功了!


    暗自在心中稱爽,柳傾城麵不改色地騎著追風折迴宴席處。


    隻是她不知道,由於一番劇烈運動而微微汗濕的臉,此刻已經褪去了厚重胭脂粉的掩飾,隱約露出她傾城絕豔的麵容。


    歐陽璟大步上前扶她下馬,用手指為她抹去臉頰上的紅粉,輕聲道:“妝花了。”


    “啊?”柳傾城驚訝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低頭一看果然手中全是紅粉。


    死定了!被皇後發現這可是欺君之罪!


    柳傾城雙手捧著臉頰,不知所措地望向歐陽璟,隻見對方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方錦帕遞給她,道:“小心些。”


    “多謝。”


    柳傾城接過帕子,隻是還沒等她來得及遮住麵容,原本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身邊還跟著眼神毒辣的皇後。


    崇成皇帝與慕容皇後攜手來到柳傾城跟前,皇帝龍顏大悅,而皇後臉上的笑容很是僵硬,眼神透著冰冷。


    “好啊,柳佑宰果然教出了個好女兒,巾幗不讓須眉,身手不輸於我朝軍中的將士,實在難得!”


    皇帝對柳傾城展現的騎射技藝大加讚許,先前多有議論的大臣此刻亦緘口不言,多有趨炎附勢者一反方才的態度,對柳佑宰豎起拇指。


    柳傾城擔心臉上花了的妝容會引起皇後的注目,隻能全程低著頭對皇上的讚許表示感謝。


    而她這番舉動看在皇帝眼中,更篤定她為人虛心恭謙,是柳佑宰教導有方。


    “來人呐,”皇帝高喊一聲,叫來伺候在側的首領太監,吩咐道:“把朕還是太子時,先帝賞賜的那柄黃金弓拿來,朕要賜給璟王妃。”


    “是。”首領太監躬身領命,不敢耽擱,急忙領了人去取。


    黃金弓,是崇成帝即太子位後首次隨軍出征北戎,首戰告捷奪迴邊境兩座城池,先帝為嘉獎太子功勳,特命人以黃金熔鑄長弓,將獸皮暴曬於陽光下,在其七分幹時製成弓弦。


    此弓跟隨崇成帝多年,立下戰功無數,是皇帝最為喜愛的武器。


    隻是,近幾年來天下大勢趨於太平,黃金弓再無征戰沙場的機會,也就被皇帝珍藏起來。


    今日柳傾城竟能獲此殊榮,實在令人驚詫。


    歐陽璟見她反應平平,心想她不知這弓箭背後的故事,遂說道:“皇上幾次禦駕親征皆用黃金弓匹敵,今日肯割愛賜予賤內,微臣惶恐。”


    說著,他悄悄拉了一下柳傾城的衣角,率先跪地謝恩。


    柳傾城見狀,趕緊也跟著跪下,垂頭小聲道:“多謝皇上厚愛。”


    皇上擺擺手,示意兩人平身。


    隻是柳傾城魂不守舍,將心思全部集中在自己花了妝的臉上,反應都慢了半拍。


    一直緊盯她不放的皇後似乎也看出些端倪,聲音透著似尖酸的味道:“璟王妃騎射技藝令眾人驚歎,怎麽本宮卻瞧著王妃臉色不大好?得了聖上賞賜,似乎也鬱鬱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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