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笑著搖了搖頭:“大明的未來所係不在科學院,而在國子監和各級學府,管子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隻有這些學府辦的好了,為大明培養出大量的人才,大明才能日漸強大。至於科學院,乃是國家給這些人才提供的研究之所。所以,你今後的工作重心就是狠抓教育。


    那我們應該如何育人呢?首先當然是道德修養,一個人沒有德是不行的,不管是做官還是做人,都要有德。但是道德這個東西不是說我讀了幾本聖賢書就說我有道德修養了,自古以來那些無德之人飽讀聖賢之書的不知凡幾。


    所以,我認為道德修養最終還是要靠個人,我不建議學校整日教授那些四書五經,儒家的學說學生們理解就行。


    然後我希望學校能夠因材施教,學生對什麽感興趣,我們就讓他們學什麽,你看看科學院裏麵那些人,哪個不是對自己的研究充滿了興趣兒?正因為有興趣他們才有創造力。”


    黃道周聽了默默點了點頭。


    李景對儒家學說尊重但並不推崇他是知道的,李景能把道德修養放在育人的首位,並且同意學校教授儒家學說,黃道周已經很滿足了。


    而對李景提倡的因材施教黃道周則極為讚同,黃道周雖是科舉出身,但思想並不死板,黃道周不光是儒學大師,書法大家,他還精通天文曆法數學。後一項如果不是興趣所在,是不可能精通的。


    也正因為黃道周思想不死板,李景才將他提為禮部尚書,進入內閣。


    但是黃道周是個學者型人才,他隻適合研究學問,隻適合教書育人,跟宋應星和孫元化一樣,官場上的東西他是搞不明白的。


    隻是宋應星和孫元化跟黃道周又有不同,宋應星和孫元化搞的是實學,而且是親自動手研究,宋應星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田間或者是在礦山,隻有在匯總研究心得的時候才會迴京,然後利用這個時間到國子監授課。


    孫元化也是如此,孫元化幾乎是一年到頭都在軍工廠,隻在遇到難題的時候才會都科學院跟人交流。


    黃道周研究的是學問,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子監,所以黃道周更受到文人的推崇。


    在正因如此,李景在黃道周上任伊始,便把教書育人的重任交給他,至於雜務,李景自會安排人幫黃道周分擔。


    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黃道周忽道:“李大人,有件事下官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景笑道:“幼平兄客氣,有什麽疑問你盡管提。”


    黃道周放下茶杯,清了下嗓子道:“是這樣,沈大人和周大人卸任以後搞的那個貴族學校,為何大人規定隻招收立功將士的家人子弟呢?這好像跟大人以前提倡的教學人人平等的思想可是有些相悖。”


    李景聞言笑了笑,轉頭看向眾人:“你們是不是都有這個疑問?”


    袁樞等人對視一眼,同時微微點了點頭。


    李景搖搖頭,輕歎了一聲:“你們以為我是有意提高將士的待遇和他們的地位?雖然有這一層原因,但並非完全處於這個目的,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


    你們知道這幾年我大力推廣教育,可是成果如何呢?有多少老百姓把孩子送到學堂?我這裏有一份材料,是我派人到各地的學堂調查得來的。”


    說著,李景俯身從書桌下麵翻出一份資料,遞給黃道周:“你們看看。”


    黃道周急忙上前接過,然後認真地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又將資料傳給袁樞等人。


    待眾人一一看完,李景說道:“我派人調查的主要是官府開辦的啟蒙學堂,通過這份資料我們可以看到大部分學堂裏的孩子隻讀了兩年書就不讀了。也就是說孩子們隻學了三字經,千字文和百家姓以及最基本的算數就不學了。”


    從蘇衡手中接過資料,李景看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老百姓為什麽不願把孩子送到學堂呢?老百姓是什麽想法呢?


    我記得前年的時候我下去視察,我曾經問過一些老百姓這個問題,你們猜老百姓是怎麽說的?他們說隻要孩子能識得幾個字,懂點算學,以後不會被人騙到就行了。


    我還問過一些當兵的家人,你們猜他們是怎麽說的?他們說:‘學讀書識字有什麽用?我們家的孩子不識字,一樣能拿槍上陣殺敵,一樣能立功受賞,小孩子有讀書識字那工夫還不如練好身板,將來送到軍隊當兵吃皇糧。’”


    說到這裏,李景長長歎了口氣:“這是何等愚昧的想法啊!可是我能怎麽解釋?我能說當兵沒出息?還是說種田不好?沒法兒解釋,也解釋不通。


    這兩年我一直在想,有什麽辦法能讓大家願意把孩子送到學堂讀書呢?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


    直到去年,有一次我跟皇上談到封爵的事,我突然靈機一動,我可以把讀書上學當成一種榮耀,讓大家為之趨之若鶩。於是我就萌生了成立貴族學校的念頭!


    幼平兄剛才說我成立貴族學校對別的學子不公,沒有做到一視同仁。這一點我承認,可我是不想一視同仁麽?願意上學讀書的,全國各地的學堂都為他們敞開大門,他們有的是讀書的地方。


    至於官宦人家和那些書香人家的子弟要想讀書更不是問題,就算他們不上學堂,他們家也有的是人教孩子們讀書,實際上咱們大明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是這些人家出來的,真正的寒門子弟讀書的有幾個?


    大明的讀書人有多少,禮部是能查到的,全國的學子,童生、稟生在各省府的學政司都有記錄,伯應兄,你以前是禮部尚書,你來說說大明有多少讀書人,這些人都是什麽出身。”


    袁樞點點頭,看了眾人一眼道:“具體的數字我記不大清楚,隻能說一個大概的數字,大明的學子、童生、稟生還有舉人和進士加一起大概是一百三十來萬人。其中大多是官宦和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家,寒門子弟隻有不到兩成。”


    李景接道:“這些是在各省府學政那裏記錄在案的,還有些是沒有記錄的,比如說有一些學子從書院或學堂退學被學政除名的,還有一些連童生都考不中,最後放棄讀書改行的,我們把這些讀書人全加一起,我估計也就兩百萬人的樣子吧?咱們多算一些,把那些讀過幾年私塾的都算上,算三百萬,這個數字應該夠了吧?”


    袁樞和黃道周忙道:“大明絕對沒有三百萬讀書人。”


    李景歎道:“是啊,連三百萬人都沒有,這裏麵還包括我這樣連學堂都沒有上過的半吊子讀書人。”


    袁樞聞言忙道:“大帥若說自己是半吊子讀書人,那我們這些人何以自處?”


    黃道周亦道:“是啊,大人得恩師節寰公教誨多年,怎能說自己是半吊子?”


    李景笑道:“你們看我寫的那兩筆字,說我是讀書人,誰肯信啊!”


    黃道周忙道:“大人是成年以後學字,而且大人事務繁多,哪裏時間練字?能寫到這個水平已經非常不錯了。”


    李景擺擺手道:“你們就別替我說好聽的了,我這兩筆字拿出去都給恩師丟人。當年恩師為我寫字難看,可不知罵了我多少次了。唉,如今就算想聽他老人家罵都聽不到了!”


    聽李景感懷恩師,袁樞等人頓時默不作聲,大家都知道李景特別尊重袁可立,每次隻要提到袁可立,李景必定要談論一番袁可立的功績,要緬懷很長一段時間。因此眾人均知這時可萬萬不能接李景的話頭,若是接上這個話題,李景一時半會兒是談不到正題了。


    果然,沒人接李景的話頭,李景長歎了一口氣,終於收迴心神。


    看了眾人一眼,李景搖搖頭接道:“大明隻有不到三百萬讀書人,這個數字看似很多,可大明總共有多少人呢?去年張鼇統計出來的數字是一億一千萬人,就是說大明四十多人當中隻有一個是讀書人,剩下的都是文盲。”


    黃道周接道:“南方地區,尤其是江浙兩省,讀書人的比例要高一些,北方和西部地區遠遠達不到這個比例。”


    李景歎道:“是啊,就算是北京都達不到這個比例,在城外,咱們隨便找幾百人問問,恐怕一個讀過書的都沒有。三字經裏麵說: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咱們大明這麽多人不知義,這可怎麽得了!”


    眾人聞言均是默默點頭。


    李景接道:“剛才伯應兄說了,讀書人主要出自官宦人家和書香門第,寒門子弟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讀書的很少。其中認為讀書無用是一個原因,供不起孩子讀書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另外,就算老百姓願意把孩子送進學堂,咱們也沒有那麽多學堂和教師教授這麽多人讀書,所以咱們得一步一步來。


    我成立貴族學校便是第一步。


    我剛才說貴族學校隻招收立功將士家的子弟一個原因是褒獎他們,還有一個原因是將士們都有個攀比心理,我拿貴族學校當褒獎,他們必定奮勇作戰,爭取讓自家的子弟進入學校就讀,好跟人炫耀,這可比逼他們送孩子入校讀書有用的多。”高奇聞言笑道:“要說把握人心,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大帥。為了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貴族,換做我當年,那肯定是拚了命也要殺敵立功,爭取為孩子賺一個好前程。”眾人聞言均是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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