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昏時分。


    寒風怒吼著撞擊大地,濺起無數雪花漫天飛舞。


    天空依然陰沉的可怕,像是某個惡魔在冷冷地注視著這茫茫草原,隨時可能降下天罰,好在雪總算是停下,接連幾天,積雪已經超過一米厚,而且凍的比較結實,一腿陷進去不容易拔出。


    一支龐大的隊伍踩著雪橇板滑行,來到一個雪坡上停下,興奮地注視著下方部落,一個個眼睛發亮,喘著粗氣,這一路過來都累的不輕,快要到極限,必須找個地方休整,恢複體力。


    隊伍中,秦懷道仔細觀察前方,沒有急著下令。


    部落氈房頂上是圓錐形,積雪會滑落,隻有薄薄一層,但氈房下麵圍擋沒有雪,用火應該能點著,部落外麵沒什麽人,都躲在氈房裏取暖,炊煙嫋嫋,寧靜,祥和,宛如世外桃源。


    “將軍,請看!”程處默指著一個方向低聲說道,去遼東隻是幾個相熟的人,可以兄弟相稱,但跟隨大軍一起行動必須以將軍相稱,這是規矩。


    秦懷道順著所指看去,那邊積雪明顯高很多,有些詫異:“是個土堆,沒理由平地上忽然高出這麽大一片,除非下麵有東西。”


    “是屍體!”安國公篤定道。


    眾人紛紛看向安國公,滿眼好奇,安國公執失思力便解釋道:“草原上常見,殺了人都會堆積在下遊,等狼過來吃掉,沒人會挖坑埋葬,暴雪封山,狼不會過來,屍體被雪埋住,就這樣了。”


    “屍體……這得多少?”程處默臉色一變。


    “一兩萬人總是有的。”安國公隨口說道,早就見多不怪。


    “那應該是部落原住民,看來,高句麗的軍隊真的拿下這個部落,他們就在下麵。”李德謇反應過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部落,恨不能看透。


    “能確定嗎?”秦懷道看向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觀察片刻,說道:“能確定,將軍請看下麵,現在是做飯時間,一般而言,男子會在氈房裏,需要拿存放在門口的什麽東西都是女的出來,但出來的都是男子,而且全都是青壯,這不合理。”


    “男子出來不也很正常?”房遺愛好奇地問道。


    “在中原很正常,在草原不同,大多數都是女的負責做飯,男子負責吃飽喝足,養足體力以防萬一,這也是草原上的生存之道,類似中原的女主內,男主外。”安國公執失思力解釋道。


    秦懷道仔細觀察片刻,發現還真沒有女子、少年或者老者出來,出來的都是男子,而且個個帶著兵器,這不正常,在自己家誰沒事將兵器帶在身上,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即可,除非士兵。


    士兵才有隨時攜帶兵器的習慣。


    眼神不由得看向那高高隆起的雪堆,一兩萬軍隊殺了能理解,畢竟戰爭期間各為其主,各行其事,但那可是普通百姓,就這麽說殺就殺,真狠,


    這一刻,秦懷道目光變得冷厲起來,說道:“咱們順風,射的遠,安國公,貴部分三路,從三個位置發起攻擊,程家三兄弟,你們各帶一千,一起進攻,先用火箭,再用兩段式,事不可為,交替掩護退迴,按訓練的戰法打,本將率禁軍給你們壓陣。”


    “遵令!”眾人抱拳,眼神瞬間狂熱起來。


    安國公謹慎地問道:“還是頭、尾和中部?”


    “對,上次麻雀戰一樣戰法,不同的是沒有戰馬,所以撤退時必須交替掩護,邊打邊退,雖然有連弩在,這次準備的箭矢也不少,隻要攻擊不斷,敵人未必敢追,但也得有準備,本將不喜歡和敵人死磕,圖添傷亡。”


    安國公更不希望傷亡,死的可是自己族人,聽到秦懷道這麽說,心中大定,鄭重抱拳,目含感激,匆匆去了。


    尉遲寶林有些不甘:“將軍,咱們就看著?”


    “不,等戰機。”秦懷道說道。


    尉遲寶林沒有再說什麽,將令如山,既然發出,不可亂改。


    程家三兄弟興奮地追上安國公,各領一支軍隊衝下去,下坡雪橇板速度很快,但很難控製路線,亂成一團,很快就到了部落附近,一個個趕緊停下,按照以往訓練結陣,倒也亂中有序。


    程處默站定,所有人以程處默為基準,分立兩旁,每邊五百人,校尉站在排頭大聲嗬斥,提醒下麵人位置不錯。


    兩三分鍾左右,隊伍漸漸有些樣子,秦懷道看著這一幕有些無語,太慢了,但也沒辦法,畢竟隻訓練十來天,見下麵部落氈房不斷有人衝出來觀望,然後開始集結,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不是普通人。


    “果然是高句麗的軍隊。”秦懷道大喜。


    房遺愛等人也興奮不已,這可是一條大魚,如果吞下,大功一件,個個激動起來,摩拳擦掌,恨不能馬上衝下去。


    秦懷道也覺得有必要給羽林衛送一份大功勞,不然大家會心生不滿,對房遺愛和李義協說道:“讓大家做好準備,一會兒直搗中軍。”


    “遵令。”兩大大喜,這可是頭功。


    尉遲寶林不樂意了:“將軍,那我們呢?”


    “你們也一樣,誰拿下,功勞歸誰。”秦懷道笑道,請將不如激將。


    “這可是你說的。”尉遲寶林大喜,兩兄弟交換個眼神,默契的點頭。


    眾人再次看向戰場,眼神頓時不一樣了,恨不能馬上衝殺下去。


    戰場上。


    渾厚的號角聲響起,透著幾分蒼涼,悲壯,像是在召喚亡靈。


    部落裏無數人集結,黑壓壓一片,不等發起反擊,無數火箭從天而降,落在氈房上,隊伍中,但沒人亂跑,軍隊和普通人的差異就表現出來了。


    不遠處的雪坡上,程處默見敵人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能衝上來,並不著急,站在隊伍前麵,傲然不動,吼道:“繼續用火箭,點火!”


    大家取出準備好的火箭,不少人摸出火鐮點好,相互點火,拉開大弓。


    “給我瞄準氈房,放!”


    程處默一聲令下,又是一陣火箭唿嘯而去,直奔氈房,此戰關鍵不在殺敵多少,在於燒毀氈房,讓敵人無處可躲,活活凍死。


    又是一陣火箭過後。


    敵人開始反擊了,並沒有追殺出來,而是派出弓箭手,一片黑壓壓的箭雨唿嘯而來,但被寒風狠狠吹散,紛紛掉落在大家前方十來米外,看到這一幕,眾人內心大定,程處默更是喊道:“繼續用火箭,給我射光!”


    戰場上敵人攻擊夠不著,還有什麽比這兒更美妙的?


    一個個興奮地拉弓,將一支支火箭射出去,被寒風吹出去更遠,雖然沒多少殺傷力,甚至彎彎扭扭落下,但還是能射透氈房,火將氈布點燃。


    放火才是重點。


    上萬火箭落在一個區域內,火勢很快起來,這種氈房幾乎都是用羊皮縫製而成,油脂還在,很容易點著,被風一吹,燒的更快,部落內敵人開始慌了,一支隊伍衝上來,部落裏麵雪少一些,但部落外圍雪很厚,這些人一頭撞在厚厚的積雪中,一時難以動彈,成了活靶子。


    程處默看到這一幕大喜,興奮地吼道:“換連弩,殺!”


    “咻咻咻!”


    一陣陣弩矢接連而去,密集如雨,衝出來的好幾百人哪裏擋得住,一會兒功夫全部被射殺,個個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哈哈哈,繼續用火箭,自由射擊。”


    程處默大喜,迅速改變指令。


    大家將連弩掛在腰上,拿起弓繼續放火箭,嚇得救火的人紛紛退下去,更多氈房被點燃,火勢越來越大。


    忽然,一支兩千人的騎兵衝出營地,猛撲過來。


    然而,剛衝出營地就被厚厚的積雪阻擋,積雪沒住馬腿,戰馬奔跑同樣吃力,跑了幾步就走不動了,這支衝出來的騎兵連盾牌都沒有,也沒有弓,簡直是送上來的活靶子。


    程處默大喜,興奮地聲音都在顫抖:“換弩,後隊準備,前隊自由射擊,給我狠狠的打,幹掉他們!”


    前隊隻是代稱,並不是編製,但大家訓練十天,早已習慣,前麵五百人一字兒排開,拿起弩興奮地發射。


    弩箭一波接一波,如滾滾波浪衝向前方,將敵人和戰馬無差別射殺,無數人落馬,並沒有當場死透,但戰馬中箭後亂蹦亂跳,卻又跑不了多遠,幾乎在原地打轉,將落馬的人活活踩死,慘叫聲此起彼伏。


    程處默按秦懷道教的辦法數數,等數到三十後大吼道:“前隊,蹲,後隊,給我殺——”


    前麵一百人迅速蹲下,熟練地更換箭匣,並沒有馬上參戰,看著後隊不斷射出的弩箭,一個個臉上洋溢著亢奮的笑,萬萬沒想到仗還能這麽打。


    人一旦沒了壓力,心理素質就會提高,出手就會更穩,更準!


    等後隊射空後,衝上來的敵人已經沒幾個還能站著,程處默果斷更換命令:“全體都有,往前推進十丈!”


    說完,程處默率先往前走了十丈左右停下,大家跟上,並排而立,熟練地拉開些距離,恢複陣型,就聽程處默喊道:“火箭,自由射擊。”


    很快,一支支火箭再次射出去,火燒氈房是規定戰術,準備的火箭自然不少,大家巴不得射光,免得帶著太沉。


    隊伍往前推進,射程更遠,一陣陣箭矢如火雨般落下,更多氈房被點燃。


    部落亂成一團,軍心也大亂。


    衝出去反擊吧,積雪阻擋,行走不變,用弓箭反擊吧,又被大風吹散,夠不著,這種仗憋屈至極,還怎麽打?


    不打也不行,氈房全燒沒了,住哪兒?


    冰冷而又殘酷的現實讓大家心急如焚,很快,更多人手持盾牌,掩護弓箭手往前推進,這是要拚命了。


    程處默可不傻,果斷改變戰術,大喊道:“停止射擊,持盾,倒退!”


    倒退也是訓練科目,大家掌握的不夠,但慢慢退問題不大,都拿出背在身後的盾牌擋在前麵,緩緩後退,敵軍射來的羽箭被大風一吹,力量大減不說,隻有一半左右射到大家跟前,輕飄飄的,被盾牌一擋,紛紛落下,毫無壓力。


    後退十丈,迴到原來位置,隊伍停下。


    這個距離就算敵人在部落外圍射箭也夠不著,除非繼續往前,但前方有著厚厚積雪阻擋,衝不過來,秦懷道見敵人果然沒有像上次那般往前衝殺,在外圍集結,以盾牌為牆,弓箭手躲在後麵。


    這個距離根本射不到,但程處默也不敢讓隊伍往前推進,送上門去,一怒之下,大吼道:“用火箭,拋射!”


    “蓬蓬——”


    陣陣弓弦炸響,火箭衝天而去,被大風一吹,飄出去更遠,然後往下落去,砸在敵人盾牌上,彈跳著滾入盾牌縫隙,落在盾牌下麵的人身上,火勢讓人本能地產生恐懼,慌亂,不少人嚇得丟了盾牌就跑。


    一時之間,敵軍盾牌陣大亂。


    又一陣火箭落下來,亂局加大。


    程處默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不為所動,眼神卻忍不住瞥向秦懷道所在位置,這樣的對手簡直太可怕,簡直算無遺策,還好是兄弟,不是敵人。


    遠處,山坡上。


    秦懷道並不知道程處默心思,冷靜地觀察著戰局,見敵人並不能衝出部落,一切和自己預想的一樣,心中大定,嘴角勾起了一抹輕鬆的笑意。


    大局已定!


    “將軍,雪太深,敵人衝不出來,將軍這雪橇板堪稱神物,從古至今,從未聽過,有了此物,以後再也無懼北方之敵。”李德謇由衷地說道,心中最後那一絲不服煙消雲散,對家中老頭子曾經說過的話心服口服。


    就連性格莽勇的房遺愛也感慨道:“如果朝廷早有此物,這北方早已平定,不過也好,這潑天大功落在咱們身上,痛快,將軍,我看敵人看不行了,是不是輪到咱們出擊了?”


    “別急,敵人有五萬之眾,咱們隻有五千,不可莽撞,時機不夠,現在衝下去就是找死,慢慢耗死他們。”秦懷道心情大好,解釋道。


    “確實,這幫混蛋巴不得咱們衝下去一戰。”李義協讚同道。


    觀察片刻,秦懷道見大半氈房被點燃,心中一動,喝道:“房校尉。”


    “將軍,可是讓咱們出擊,請將軍放心,保管拿下。”房遺愛興奮地說道。


    “速速傳令,部隊後撤一裏,停止攻擊,做好防禦。”秦懷道喝道。


    “啊——”房遺愛一聽不是讓自己上,有些失望。


    “啊什麽,快去。”秦懷道喝道。


    房遺愛不敢怠慢,趕緊安排人去傳令。


    李德謇忍不住問道:“將軍,這又是何意?”


    秦懷道瞥了對方一眼,想到李靖的情分,還是解釋道:“後退一裏不動,可以給敵人施加壓力,敵人不敢進氈房休息,也不敢救火,必須保持戒備狀態防止我軍忽然殺上去,空耗體力和精力。”


    “可這樣並不能拿下戰鬥。”李德謇說道。


    “重點不是這個。”秦懷道提醒一句,見李德謇不是很理解,耐著性子解釋道:“氈房燃燒,整個部落溫度大增,敵軍在外不覺得冷,等氈房燒完,溫度驟降,一熱,一冷,敵軍會感覺到比以往更加難以承受,可有沒有氈房避風,身體熱量快速流失,會被凍僵,麻木,無力再戰。”


    “啊——”


    一席話,所有人臉色大變。


    這算計,已經不是簡單的算計人心,連溫度都算計到,太匪夷所思。


    李德謇想了半天,由衷地說道:“將軍,天下各派兵法末將不敢說精通,但也自認熟悉,卻無一家提到溫度,將軍之才,德謇佩服至極,但此法太過重大,精妙,可否寫入軍情上報朝廷?”


    報上去就意味著天下人皆知,兵法向來是珍寶,沒人願意示人。


    秦懷道不在意地說道:“隨你!”


    李德謇想了想,暗自打消念頭,這麽重要的戰法絕不能輕易示人,等迴去後請示家中老頭子再定。


    說話的功夫,三支進攻的軍隊緩緩後撤。


    大家看到敵人並沒有追擊,也不敢散了,繼續保持戒備,一切都和秦懷道預料無二,愈發敬佩,對接下來的大戰充滿信心和期待。


    等了一會兒,安國公執失思力和程家三兄弟匆匆過來,隔著老遠安國公就興奮地喊道:“將軍,痛快,太痛快了,一切都在預料中,老夫征戰一生,從未想到戰鬥還能這麽打,不過,為何又讓咱們退兵,是不是又有大招?”


    李德謇笑道:“哈哈哈,還真讓老將軍說中了。”


    “還真有大招?太好了,快給咱們說說。”執失思力興奮地追問道。


    李德謇看向秦懷道,見秦懷道點頭,便將剛才分析說了一遍。


    原本還有些不滿錯失戰機的執失思力頓時目瞪口呆,連溫度都算計,這還是人嗎?這打法從未聽過,不敢相信,追問道:“將軍,真能如此?”


    “等等就知道了,將士們剛才拉弓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反正敵人也不敢追出來,距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但不用小半個時辰氈房就會燒光,大家迴各自部隊,等本將軍豎起大旗,便是進攻之時。”秦懷道解釋道。


    “哈哈哈,這仗打的——痛快!”執失思力一聽有理,答應下來。


    秦懷道看著前方說道:“一旦發起攻擊,先衝下去,在一箭之地試探,如發現敵人拉不開弓,衝不上來,則表示身體凍僵,無力再戰,但還有一部分氈房沒有燒毀,裏麵應該還藏著敵人,不可盲進,徐徐推進,如剛才一般,發現不可為則拉開距離,將敵人活活耗死,誰要是敢貪功冒進,白白犧牲,軍法處置。”


    “遵令!”程家三兄弟對秦懷道心服口服,自然不會亂來。


    安國公執失思力更是巴不得保存實力慢慢打,更不會冒進。


    “迴去指揮!”秦懷道將大家打發迴去,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前方部落。


    下方部落裏。


    敵人還在保持戒備,被幾千人盯著,而且不過幾百米遠,隨時可能衝下來廝殺,不敢不防。


    高句麗大將軍看到這一幕心中發冷,想不明白對手為什麽會不受冰寒氣候影響,為什麽能夠在積雪上行走?目光落在燃燒的氈房上,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帶著一幫將領來到大帳內。


    大家圍著篝火坐下,大將軍清冷的目光環視一圈,見個個垂頭喪氣,心中咯噔一下,趕緊說道:“諸位,我軍有五萬人,對手不過幾千人,隻要和他們對峙,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軍。”


    “大將軍,對手有連弩,絕不是契丹人,恐是唐軍。”一人提醒道。


    “唐軍又何妨?勇猛的高句麗將士無懼任何敵人,他們也是人,也會冷,現在是對峙,隻需守住部落外圍,看誰熬到最後,氈房被燒雖然對我軍以後不利,但眼下卻能取暖,反觀敵軍,背對上風口,無遮無擋,比我們更冷,怕什麽,熬過去就是勝利。”大將軍趕緊說道,沒了士氣,這一仗更難。


    不得不說,大將軍很有經驗和見識,換成別的部隊,這麽對峙必敗,可惜遇到了秦懷道,一個個穿著厚厚的大衣,裏麵還有鎧甲,鎧甲裏麵還有冬衣,冬衣裏麵還有蠶絲保暖衣,腳下有厚厚的羊毛襪,還有厚厚的羊皮手套,根本不冷。


    大家不知道,聽完分析一個個心中稍等。


    一名將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如果真是唐軍,他們怎麽走來這兒的?如此厚的積雪根本無法行軍,就算能行軍,過來也得兩天左右,他們又是怎麽熬過兩天趕到?”


    “對啊,他們怎麽熬過來的?”有人附和。


    一席話,所有人臉上再變。


    能爬上將領之位,沒人是傻子,能熬過兩天趕到這兒,就能再多熬兩天,大家拿什麽跟對方對峙?沒有氈房躲風避寒,高句麗的將士可沒辦法在寒風中堅持兩天,不——半個時辰都不行!


    大將軍也想到這點,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大帳內頓時死一般寂靜,一個個心事重重。


    一股壓抑的氣氛彌漫開來。


    一人受不了這種壓抑,忍不住說道:“將軍,跟他們拚了。”


    馬上有人反對:“談何容易,連弩犀利,密集如雨,一旦邊打邊退,咱們隻有挨打的份,拿什麽拚?”


    “那就衝出去,總不能等死。”對方不甘地吼道。


    “積雪深厚,戰馬難行,就算步行,能走多遠?又能堅持多久?”


    一席話,全場色變。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問題是對峙也不行,這仗還怎麽打?


    所有人紛紛看向大將軍,眼中滿是慌亂。


    大將軍也一個頭兩個大,忽然有些後悔來契丹了,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來一場大暴雪,之前積雪不過一尺,戰馬勉強還能行走,現在積雪三四尺深,根本無法行走,想撤都做不到,怎麽辦?


    “總不能投降吧?”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趕緊驅散,雖然唐軍仁義,會接納投降,但萬一不接受呢?何況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沉吟片刻,大將軍冷冷地說道:“傳令,除了警戒部隊,其他迴氈房躲避風寒,隨時準備再戰,咱們有五萬人,就算是死也要拉這幫人墊背,不可辱沒高句麗威風。”


    “遵令!”眾人應道,但聲音有氣無力,透著悲涼。


    大將軍也不好說什麽,示意大家出去安排,看著大帳門口,心思沉重,難道真要走投降這條路,足足五萬大軍啊,如果投降,自己將成為高句麗罪人,家人怎麽辦?


    想到家人被滿門抄斬,大將軍心頭一寒,趕緊將這個念頭驅散。


    莫名的,一股悲涼湧上心頭,意氣風發而來,原以為可以建功立業,誰知道卻是如此境遇,這對手到底是誰?怎會如此可怕!


    薛萬淑那老匹夫不可能辦到,營州什麽時候多了一員如此可怕的戰將?


    還有糧草被燒,難道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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