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賢居位於朱雀大街,距離安仁坊不遠。


    路經安仁坊時,秦懷道看到一棟宅子門口掛著監察府的牌子,金絲楠木做黑,上麵三個鎏金大字格外醒目,一筆一劃,鏗鏘有力,透著幾分金戈鐵馬的氣勢,厚重的大門緊閉,看不到裏麵情況。


    門口有一對石獅子,三層台階,旁邊有栓馬柱,院牆很高,遮擋住了裏麵一切,卻可以看到幾棵高大樹木,可惜樹葉已經掉落。


    秦懷道估摸著這棟宅子起碼占地五畝以上,能建出五進院子,這麽大絕不是一般人留下的,想著要去赴會,便打消了進去看看的念頭,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便看到文賢居酒樓,足有三層高。


    門口小廝見有人騎馬過來,穿著不凡,氣宇軒昂,趕緊迎接上來問道:“客官,吃飯還是聽曲?”


    一樓吃飯,清一色雅間,走的是私密,高端路線,二樓喝茶,有絕色女子彈奏唱曲,玩的就是個清雅,三樓隻有受邀或者魏王心腹才有資格上去。


    秦懷道對這兒並不陌生,叮囑道:“給馬兒喂些精料,我自己上去。”


    “客官,文賢居規矩,無預定不接待,恕小的才來不久,眼拙,客官是?”


    “秦理!”


    “小的該死,不知道是翼國公當麵,請國公責罰。”小廝嚇到臉色大變。


    “行了,把馬喂好,賞你的。”秦懷道丟過去幾枚銅錢,朝裏麵走去,都是為了生活,犯不著計較。


    掌櫃認識秦懷道,趕緊迎上來做了個請式,躬身說道:“國公爺,仔細腳下,魏王在三樓,請!”


    秦懷道拾階而上,直接來到三樓,大廳裏坐滿了人,歡聲笑語,氣氛融洽,上首坐著的正是魏王李泰,因為胖的緣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旁邊幾名女子正在彈奏曲子,聲音如泉水叮咚,山風拂麵,讓人心靜。


    魏王兩側依次坐著十幾名錦衣華服男子,不是朝中大臣之後,就是一方世家豪族嫡子,秦懷道感覺到不對勁了,一次會談而言,找這麽多敏感的人陪同,是想借勢立威,壓價,豪奪燒磚之法?還是想展示實力拉攏?


    向來都不喜歡被人要挾的秦懷道看到這一幕,有些怒了。


    眾人紛紛側目過來,停止歡笑。


    魏王李泰自恃身份,沒有起身迎接,但熱情地笑道:“秦大人,怎麽才來,等你很久了,快,快上座。”


    一句“怎麽才來”透著埋怨,熟絡,仿佛兩人是深交好友,第二句“等你很久了”是在表達重視,有拉攏之嫌;第三句“上座”更是給足麵子,同時也告訴在場眾人自己的態度,示意不可得罪。


    而且,聲音透著親近,讓人不忍拒絕。


    皇室子弟,籠絡人心的手段打小就耳濡目染,練就出來了。


    秦懷道都有些佩服此子手段,難怪深得李二喜歡,這交際能力果然不凡,自然不會上當,在下首擺放水果零食的案幾邊坐下,很隨意地拿起零食吃起來,就像是自己主場,連話都懶得迴。


    這麽做無疑於打魏王的臉。


    眾人臉色微變,但摸不準魏王心思,都不吭氣,魏王李泰臉色一僵,但很快調整過來,笑得:“秦大人隨意就好,本王喜歡隨意之人,真實,親切,諸位都認識秦大人,就不一一介紹了,本王提議,敬秦大人,恭喜秦大人執掌監察府。”


    “恭喜秦大人!”


    眾人很給魏王麵子,紛紛舉起酒盅。


    秦懷道卻隨意地吐著果殼,根本不喝,一來酒難喝,沒興趣,二來喝了這酒就等於承了魏王情,會被某些人打入魏王一黨,這是要命的事。


    場麵頓時有些尷尬,大家舉著酒盅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紛紛看向魏王。


    魏王有些不慍,但強忍著怒火說道:“秦大人這是何意?”


    秦懷道將一枚果子丟嘴裏,不溫不火地說道:“下官奉聖命執掌監察府,監察天下,專司謀逆要案,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們是否在結黨,意圖造反,如果不是,那本官就走了。”


    “你?”


    魏王李泰氣的臉色陰沉起來,饒是城府過人,心機沉重,這一刻也有些控製不住情緒了,結黨、造反這種話豈能隨便說?冷著臉說道:“秦大人好大的威風!”


    “威風乃聖上給的,自然很大,魏王是想將下官威風收迴去?”秦懷道反問,言辭犀利,毫不客氣。


    既然這魏王伸手燒磚之法,就無需客氣。


    “我?”


    魏王一時語塞,不敢接話,也沒辦法接,威風意喻權利,權利來自於當朝陛下,說想吧,會被李二直接拍死,說不想吧,又打自己臉。


    猛然,魏王意識到秦懷道言詞比以往犀利了許多,暗自一驚,打起精神,故作開懷地笑得:“哈哈哈,秦大人好口才,早就聽說秦大人在朝會上辯的百官無話可說,本不相信,現在看來果然不凡。”


    秦懷道眼神一凝,這魏王果然不簡單,調整心態的能力一般人趕不上,這話說的同樣充滿陷阱,給朝廷百官拉仇恨,要是承認,就得罪朝廷百官,還會落個狂妄自大的名聲,如果反對,則打自己臉。


    兩人簡單幾句,卻字字如刀,機鋒連連。


    在場眾人都不傻,豈會感受不到其中刀光劍影?都默不作聲地看著秦懷道,心思活絡起來。


    “嘩啦啦!”


    秦懷道將手裏的果殼放案幾上,拍拍手,不疾不徐地反問:“魏王的意思是,朝廷大臣個個不如下官?”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球再次提到魏王腳下。


    敢伸手燒磚之法,還耍心眼拉仇恨,秦懷道不介意跟對方鬥上一鬥,別說魏王,天王老子來都不行。


    魏王臉色大變,這話比剛才那句“威風降下來”更不好迴答,如果承認朝廷百官不如秦懷道,則得罪朝廷百官,如果不承認,同樣打百官的臉。


    更要命的是不迴答也不行,朝廷百官會想你魏王什麽意思?難不成朝廷百官真不如秦懷道?


    這一刻,向來以急智出名的魏王緊張起來,後背直冒冷汗,有些後悔公然約見秦懷道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條縫,裏麵閃過一抹狠厲,但很快掩飾過去,笑得:“秦大人辯得百官無話可說,這是事實,本王如何想不重要,秦大人以為百官會如何想?”


    球再次迴到秦懷道腳下。


    以退為進,殺機愈發凜冽。


    秦懷道忽然想笑,感覺自己有些蠢,鬥什麽嘴?純粹浪費時間,起身說道:“魏王的話下官不敢苟同,並非下官辯的百官無話可說,而是百官都清楚下官說的正確,給下官麵子罷了。”


    這番話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滴水不漏,反手又是一頂帽子扣下去,將魏王說成是挑撥百官和氣之人。


    這頂帽子要是戴實,魏王的“仁厚、純良”名聲就算是有了顏色。


    然而,魏王發現無從反駁,剛才確實說過“秦懷道將百官辯得無話可說”,而且不止一次,總不能現在反悔或者否認吧?那名聲更壞,沒了名聲,以後還憑什麽取信於人?又憑什麽立足?


    眼看秦懷道就要下樓而去,魏王慌了,不將局麵搬迴,名聲全毀,坐實挑撥百官罪名,所有一切皆成泡影,趕緊喊道:“秦大人,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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