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深夜。


    斷了一條手臂的白海軍,被兩個壯漢押上了劉仁順的車子,十幾輛商務車浩浩蕩蕩的駛向了南城外的鏡湖畔。


    劉仁順和白海軍並排坐在後座上,他掏出香煙來,親自點燃了,輕輕的塞進了白海軍的嘴裏,一臉唏噓的說道:“白吊鬼,我和你沒有私仇啊,大家都是出來混江湖的,隻不過我混的好一些,而你混的差一些罷了……”劉八爺頓了頓,伸手拍了拍白海軍緊繃著的腿,繼續說道:“打打殺殺,生生死死,其實我早就厭倦了呀,你知道麽,我剛出來混的時候,年紀比你還小些呢,這一輩子見過的血腥,是你們這一代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我爭啊,我搶啊,當初,也隻不過是為了全家老小能混上一口飽飯吃罷了。嗬嗬,說來慚愧呀,就為了活出個人模狗樣來,結果我老婆就被仇家給弄死了,兒女也被仇家沉了海,結拜的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呀,到了如今,我劉仁順無兒無女了無牽掛,這一輩子積攢的家業又帶不進棺材裏,其實好多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白海軍蒼白著臉色吸了一口煙,左手扶著斷掉的右臂,卻在冷笑。


    白海軍說:“什麽叫身不由己呀?西城已經被你吃盡了,南城也被你吞了一半,有一點你說得倒是對的,大家都是出來混江湖的,你吃幹抹淨了,就不能給我們留一口湯喝嗎?嗬嗬,聽你說起話來,就好像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似的,那你還爭個什麽勁兒呢?就像你說的,最後也帶不進棺材裏去!”


    “哈哈,你說的對,我還爭什麽呢?”劉仁順忽然狂笑起來,好久好久的一直在笑。


    白海軍蹙眉不語,因為他根本搞不清劉仁順在笑什麽。


    過了好半天,劉仁順終於停止了笑聲,手指向車窗外林立的高樓和閃爍的霓虹,說道:“白吊鬼,你看看窗外吧,你來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一些什麽?”


    白海軍不搭腔,這外麵除了高樓和垂柳,還能有什麽?這個劉仁順說起話來雲山霧罩的,很是莫名其妙!


    劉仁順說:“你看到的,隻不過是一些花花綠綠的大好世界對不對?可是我告訴你,你們隻是看到了表象,而我看到的,卻是滿眼的血腥和無數遊走的亡魂!”劉仁順伸手指向路旁大聲說:“看看吧,天一黑下來,滿街的亡魂和怨氣!”


    白海軍疑惑的望向劉仁順,心想這老頭兒胡說八道什麽呢?莫不是瘋了吧?


    “年輕的時候,我可是正宗的土夫子呀……”劉仁順繼續說下去:“做我們這行的,沒有一點兒真本事,根本就活不下來。你知道嗎,我最大的本事,就是長了這一雙鬼眼,嗬嗬,你們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卻能看得到……”


    “你問我爭什麽,好,那我來告訴你,我老婆被人家吊死在柳樹上整整二十年投不了胎,我的一雙兒女被人家沉在海裏二十年找不到屍骨,我總能看見他們迴來找我呀,我老婆求我幫幫她,我那對死去的兒女說他們好冷好冷——”


    劉仁順的臉上漸漸變得猙獰,瞪著了眼睛額角的青筋暴起來,語氣也前所未有的惡毒了:“我這一輩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可那個仇家卻還在逍遙法外,他憑什麽呢?就因為他在南都富甲一方!我劉仁順就算拚到死,在人家眼裏也就是一隻螞蟻,我鬥不過他,所以我要爭,我賺到的萬貫家財都可以送出去,誰幫我報仇,我就送給誰!”


    白海軍心想這老頭兒莫非真的瘋了?他翻著白眼兒對開車的司機說:“兄弟呀,你家八爺是不是該吃藥了?”


    開車的司機卻不言語,似乎,對劉仁順的這種瘋癲狀態早已經習慣了。


    劉仁順繼續說:“你不信我沒關係呀,我告訴你,我是打心眼兒裏欣賞南霸天的,可是他偏要擋著我的路!你知道嗎,其實我抓了你以後是找過他的,我跟他說,隻要他別打南城的主意,我就會放你和你那個小兄弟迴去,可惜呀可惜,白吊鬼,你以為他南霸天就多講義氣了?嘿嘿,你們倆在他眼中,也隻不過就是個任意挪來挪去的棋子兒,我送你迴去他都不肯要呢,你知道為什麽嗎,哈哈,人家還要借著為你們報仇的名義,來當上南城龍頭呢!”


    白海軍的目光漸漸凝住了,嗬道:“八爺,我已經是個殘廢了,你在我麵前挑撥離間,似乎也沒有什麽用處!”


    “嗬嗬,不信?”劉仁順掏出一支錄音筆來,隨手扔在了白海軍的腿上,說道:“你自己慢慢聽吧,真假你自己來判斷,如何?”


    白海軍的臉色陰冷陰冷的,他絕不肯相信楚陽會這麽做。可是,當他打開了錄音,便聽到了一段令他渾身戰栗的對話。


    白海軍的神情瞬間變得驚愕,身體如墜冰窟……


    …………………………


    南城外,鏡湖畔。


    夜風如水,楊柳依依。


    楚陽走下車來,身後緊緊跟隨他的,隻有十四個生死相隨的兄弟。


    黑皮和周洋都與楚陽並肩而行,而白海濤帶著黃天和彭擺魚緊隨其後。再向後望去,劉寒柏與秦偉這些人,都是跟隨了楚陽兩年的兄弟。


    他們手中各自拿著砍刀和趁手的武器,所有人的心中,都難免會感到一絲緊張和壓抑。


    遠處,西城的人馬成群結隊,黑壓壓的人群成百上千,一眼望不到邊際。


    楚陽這群人默默的向前走去,黑皮的心中在狂跳,周洋臉上熱汗直冒,黃天和彭擺魚緊張的腿都在哆嗦,隻有報仇心切的白海濤熱血沸騰。


    “怕嗎?”楚陽麵無表情的問了周洋一句。


    “怕!”周洋實話實說,“從來沒打過這麽狠的架啊。”


    “你呢?”楚陽又轉身去問黑皮。


    黑皮咽下一口唾沫,咧嘴笑道:“說不怕那是假的啊,不過這架必須打不是麽?”


    “嗬嗬……也對!”楚陽笑起來,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懷裏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郝震東打來的,楚陽靜靜的接通了,彼此隻不過三言兩語就掛斷了,楚陽目光卻隨之一凝。


    他緩緩的轉過身去,目光望向跟了自己兩年的劉寒柏,說道:“兄弟呀,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麽要給劉仁順當暗樁呢,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啥,哈哈,南哥,你可別逗我啦……”劉寒柏一路向後退,卻舉起了手中的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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