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唐敖的葬禮在唐家的大院裏舉行。這裏坐落在東倉市的西區,就在前幾天還是唐家的最高指揮部,如今卻已物是人非。羅格與荷娜如期來參加好友周子光的葬禮 ,令羅格感到意外的是唐子安身體得到了相當的恢複,竟然坐在輪椅上接受客人們的致意!院子裏靈台的首位供奉著唐敖的遺像,從這張照片還能夠看到他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他的下手依次是他的小兒子和兩位兄弟許國唯和林克傑。

    和一個月前石莽的風光厚葬形成鮮明的對比,今天的葬禮十分的冷清,前來吊唁的客人也相對稀少,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選擇了沉默。石蒙死了,他們給唐敖的麵子,可現如今唐敖死了,他們誰的麵子也不用給了。屋外的風有些冷也有些急,就如同葬禮的意味——世態炎涼!

    在葬禮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唐家大院的大門外突然發生一陣騷動,羅格和眾人好奇的望去,竟然是主席秦政的衛隊長馮化生從加長的黑色林肯走了下來,他的身後跟著一批黑色西裝,莊嚴而肅穆沒有一絲囂張挑釁的味道,但誰是成王,誰是敗寇已是毋庸置疑。對於他的夙敵主席秦政的確表示了極大的尊敬而不是侮辱。唐家的保鏢試圖攔住馮化生,但誰都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唐子安用微弱的手勢示意允許他們進來。

    所有人都靜觀其變,看看會不會上演一出好戲。但大家都失望了,馮化生一臉的嚴肅甚至帶有悲傷,這和孔命哭周瑜有何區別?他為死者鞠了三個躬,然後和唐子安禮節性的握手,耳語。人們不知道他都說了什麽,可以看出他的問候是誠心實意的,也可以看出唐子安想反抗卻又有心無力的眼神。他應該感到慶幸,如果主席有那個意思的話,今天葬禮的客人將會更少。馮化生禮畢後匆匆離去,臨走時分明看了一眼羅格,他沒有和羅格做任何的交流就上了林肯轎車揚長而去。

    羅格今天把皮衣留在了家裏,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的西裝,那曾經是為了找工作麵試用的,沒想到最先用在了子光的葬禮上!他還戴了一副方形鏡框的墨鏡,三天之內他留了一臉的落腮胡渣,足以表現他對朋友的去世是多麽的悲傷,卻又是他最好的保護色。荷娜小鳥依人的站在羅格的身旁,身穿一套黑色套裝,眼圈紅紅的。

    兩人把準備好的花束擺在子光的靈位前。羅格淚流滿麵,如果沒有其他的客人在場他會失聲痛哭。他不敢抬頭注視相片裏陽光瀟灑的子光,不敢正視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心裏不停的念叨著:“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雙手支撐在靈台上,避免身體因不聽使喚而摔倒。他的全身不住的顫抖,近乎於痙攣,若不是荷娜將他拉開他可能會一直這樣下去。羅格拿出手絹伸到墨鏡裏擦幹了眼淚,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好朋友的遺像,牽著荷娜的手走出大院。對於朋友的哀悼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兩人都認為沒必要和唐子安致意,當然若是荷娜有意的話,羅格絕對會找借口推脫的。

    除了羅格與荷娜,今天前來追悼子光的同學再沒有別人。羅格不知道有多少同學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但一定會有很多人知道的,他們一個人都沒有來,這讓羅格十分的失望,甚至是痛心疾首。他為子光感到寒心和惋惜,深感人間的世態炎涼與趨然附勢。他的心痛責自己,如果子光沒有被他殺死,子光一定會大展宏圖的。就算他晚死十年,會有許多人參加他的葬禮的,因為那些人曾經受過子光的幫助,得到過子光的恩惠,分享過子光的成功。羅格奪走了子光的生命,也同時奪走了子光的前程與輝煌。

    走出唐家大院,羅格長籲一口氣,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他就說唐子安不會認出他的。而馮化生進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又緊張了一下,好在馮化生沒有和他說話,有驚無險!他發誓再也不要來這種地方。荷娜拉著他的手,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默默走了很長的時間,最後還是荷娜先開了口:“你去東洲怎麽樣?找到工作了嗎?”

    “不,我壓根就沒想在那裏工作,我要留在這裏,陪著我媽,還有你。”

    “我找到工作了,是電視台的記者。”

    “那太好了,不過會很累。”

    “羅格,抱抱我好嗎?”

    羅格緊緊的抱住荷娜,兩顆傷感的心貼在一起跳動。“荷娜,傷心的事情就讓它告一段落吧,我們得為將來著想了。我會努力找一份不錯的工作,這幾天就著手準備,我的學曆不錯,也有一定的實力,相信奮鬥幾年我們的幸福就要來臨了。”羅格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他揮不去殺死子光的陰霾,但心裏總要有一些陽光。

    “可子光不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子光會在天堂上祝福我們的。”羅格嘴裏這麽說,心裏卻在隱隱的想子光會不會在地獄裏詛咒他?

    中午,他們在找了一間韓式燒烤店吃飯。他們多擺了一副碗筷,一個酒杯,那是為在天之靈的子光特意準備的。羅格為子光的酒杯倒滿了酒,與荷娜用酒杯碰了一下子光的酒杯,同時說道:“子光,一路保重。”他與荷娜仿佛感覺到子光就坐在他們的旁邊,像往常一樣和他們同桌共飲,開懷大笑。那一刻羅格冥冥中好像聽見了子光的原諒。

    原定這幾天羅格要帶荷娜見他的母親,現在這個心情顯然是不合適了。而且下午荷娜還要迴電視台。羅格把她送到了那裏,依依不舍的迴到家裏。

    西裝讓羅格渾的身體板得像一塊木頭,他換會原來的行頭,舒服了許多。子光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他無力的躺在床上,提醒自己要振作起來。

    母親下班後特意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以緩解兒子傷心的心情。吃飯的時候,羅格給母親講述了葬禮的情形。

    母親說:“人都死了,身後事再風光又能怎麽樣?人要抓緊活著的時光。”

    羅格點點頭,心想自己以前的罪惡就讓它成為生命的空白,就當白活了幾年,他要抓住未來。他問母親:“你什麽時候去教堂?”

    “明天就是禮拜,我一早就去。你要去嗎?”

    羅格隻吃了一小碗使肚子不再發空就沒心情吃下去了,他放下碗筷說:“我想去教堂為子光祈禱,你能教我嗎?”同時也是為自己贖罪而祈禱。

    母親又盛了一碗飯勸兒子吃下:“既然你要為子光祈禱,就要信仰上帝。你得做禮拜,而且要真心誠意,不能半途而廢。上帝隻幫助心誠的人。”

    羅格勉強吃了幾口,堅定的說:“我一定會堅持的,我打算做一個忠實的信徒。”

    第二天是休息日,羅格起了一個大早,刮掉了蓄了幾天的胡茬,整齊的梳理了頭發。第一次拜見上帝他當然要鄭重其事。兩人為了趕早,連早飯都沒吃,母親說中午迴家和午飯一起吃。教堂離他的家不遠,轉過街角就可以看見西方的尖頂式建築。羅格拎著母親裝有《聖經》的兜子,在母親的帶領下來到這個陌生而又向往的場所。

    他走進教堂巨大而厚重的大門,一眼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十字架和痛苦的受難耶酥,還有幾隻純潔的白鴿在聖相前自由自在的飛舞,感覺仿佛每走一步自己的靈魂就越發的接近神靈。他唿吸不勻,眼神閃爍,害怕萬能的上帝突然顯靈把他這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的罪行在眾目睽睽之下公布於眾!前來教堂裏參加禮拜的人很多,但座位沒有坐滿,母親找了兩個比較靠前的座位招唿羅格坐下來。聽到母親的招唿羅格從可怕的遐想中迴過神來,走過一排排磚紅色的長椅,坐在母親的身旁。

    羅格注意到教堂裏的人的眼神都是一樣的,虔誠而又鎮定,崇拜而又鄭重。他們大多數都是中年以上的年紀,也許在虛偽空虛的世界裏偽裝得太久,他們需要在上帝的感召之下享受一點心靈的安寧與潔淨。羅格年紀輕輕,是教徒中的異類。但他經曆了太多的令人無法想象的血腥與罪惡,在別人心目中的罪惡對他來說就是九牛一毛,更有理由請求上帝的寬恕,並將他收錄。

    牧師手持《聖經》緩步走上講台,抬手示意請所有的教徒起立。所有人莊嚴肅穆,一聲不響的全部起立,比之軍隊的整齊劃一也差不太多。羅格小聲的問母親:“要幹什麽?”

    “禱告。”

    “怎麽禱告?”

    “照我的樣子做,心裏對著上帝說你想說的話。”

    大家都閉上眼睛,微微的低下頭,雙手交叉緊握,靠在前額,心中默默的祈禱。有些人還不由自主的嘟噥出聲來,甚至情不自禁的小聲的哭出來。羅格暗忖你們這些人的罪惡會有多大?能有我的大嗎?然而他們所表達出來對過去所作所為的痛恨與悲傷巨大得就像是一座噴發的火山!他們是發至內心的禱告,救贖自己有罪的靈魂。

    羅格跟著他們的方式,心中默念他對上帝的懇求:“上帝,要說有罪,我才是十惡不赦,罪惡滔天的罪人,即使從現在悔改做一輩子的善事也不能彌補我的罪孽。我不求你放過我,如果您認為我罪大惡極就請您無情的懲罰我,但請您一定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您已經無情的這樣懲罰了我一次,罰我親手殺害我的朋友,犯下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罪行,這比殺了我更加難受,我寧願用死去贖我的罪惡,去換取我殺死過人的靈魂的安寧。如果您寬大慈悲就將我收留在此,我願做您終生的教徒,致死不渝。”

    “阿門。”牧師通過話筒宣告禱告結束。羅格照著大家的樣子單手在身前劃十“阿門。”坐定後,牧師翻開《聖經》開始講道。羅格和母親同看一本《聖經》今天的課講的是《出埃及記》中的一節,是摩西受到上帝的神諭帶領希伯萊人逃出埃及的故事。羅格對此不甚了解,但也能聽懂牧師的講授,而且聽得入神,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上帝的精神。

    除了牧師洪大的講道聲和白鴿扇動翅膀的聲音教堂裏沒有一絲的雜音,這是一個神聖的時刻,是對神的崇拜與尊重。羅格感到全身湧現一股暖流,抬頭一看,陽光透過教堂五彩斑斕的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心裏感到說不出的安靜與和諧,霎那間忘記了一切的煩惱與悲哀。

    講道之後是唱詩。這隻有老教徒才會唱,新手隻能是一邊聽一邊學。在牧師的領唱下,教徒們臉上洋溢著歡快聖潔的笑容齊聲高歌。歌詞簡明達意,歌聲美妙動聽,如畫如詩,令羅格有種如坐春風的感覺。“哈理路亞,哈理路亞……”羅格不禁閉上眼睛仔細的聆聽欣賞這如醉如癡的聖歌。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潔白無暇的祥雲,在太陽的照耀下鑲著燦爛奪目的金邊,一切都是那麽的聖潔與美麗。羅格仿佛感到上帝的手就在撫摩他的額頭,寬恕他,啟迪他,教導他,可愛的天使在他周身環繞。突然子光的身影一閃而過,他殺死子光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那潔白的祥雲如同一個陷阱,一霎那間變化成一片恐怖的烏雲,一雙血紅的瞳孔猙獰著一閃既沒,漆黑的天空電閃雷鳴!

    對上帝的尊重僅僅限於那些虔誠的教徒,可那些亡命徒即使在上帝的領地也敢大開殺戒。羅格猛的睜開眼睛,瞬間感到絕望:兩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人,戴著低低的棒球帽,顯得不倫不類,突然從講台的旁門衝了進來。就在所有的人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他們亮出了泛著黑色光澤的手槍。羅格執行過許多次的殺人任務,卻從沒有勇氣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開槍殺人,那意味著不管你的組織的勢力有多大也保不住你了!羅格立刻意識到自己就是他們的目標。在聶叔的家裏他在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以應付這種突如其來的襲擊,奇怪的是,羅格沒有絲毫的舉動。“這就是上帝的安排?我的確沒有資格得到您的寬恕。”電光火石間,他的頭腦裏掠過這樣的念頭。

    槍聲響起,羅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避過了子彈。羅格在那一霎那看得清清楚楚,是母親將他推了出去替他受了那顆子彈。子彈從母親的腹部鑽進從後背左側衝出,鮮血在一瞬間染紅了地板和椅子。“這就是上帝對我的安排?這就是上帝對我的懲罰?這就是我的命運?”羅格終於體會到子光臨死一瞬間的心情,複仇的意誌讓他產生了強烈的求生欲望。一切隻在一瞬間發生,殺手急忙射出第二顆子彈,羅格把手中厚重的《聖經》投向殺手的槍口。子彈把厚厚的《聖經》打了一個穿堂,細碎的紙屑像一股白色的水蒸氣噴發成一條直線然後在空中緩緩的飄散。這大大影響了殺手的準度,子彈在羅格的臉頰劃了一道口子,險些命中。

    教徒們被嚇得四散逃竄,怎奈教堂的門被關著一時無法逃去。平日養尊處優的鴿子也驚嚇得四下飛竄!借著東奔西跑的人群羅格憑借熟練的身手迅速隱蔽。當兩名殺手再次把槍口對準羅格時,發現他們的目標已經不翼而飛了!兩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分兩頭搜尋目標。

    敵人犯了致命的錯誤,不知道羅格在暗殺方麵是一個專家。慌亂之中,羅格從講桌卸下了正好有匕首大小的金屬十字架。此時敵人在明而他在暗,他是深藏泥潭中的鱷魚,潛伏草叢中的獅子。兩個殺手的距離越走越大,使他們不易聯係對方,而驚慌的人群仍未跑光。憑借這些活動掩體的幫助,羅格如噩夢般降臨在一個殺手的身後,左手猛地捂住對方的嘴,未等他反抗右手的十字架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鮮血像被紮漏的水管似的哧哧狂噴。

    殺紅了眼睛的羅格把殺人工具狠狠的拋向了巨大的鐵製十字架,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緊張的殺手本能的向那裏開了數槍,巨大十字架轟然倒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白鴿驚叫著四竄紛飛。羅格順勢接過被殺者手中的槍,在巨大的轟鳴聲掩蓋之下,大步走向第二個殺手。那人正在搜索目標的影子,卻感覺腦後一陣的冰涼。他猛地轉過身,羅格還未等對方看清自己的臉就在他的眉心處開了一個洞。殺手眼中的光彩立刻消失,身體像一樁木頭倒在地上。羅格狂叫,在死者的身上打光了所有的子彈。鮮血如同沸騰的水四處噴濺。

    母親臥倒在兩排長椅之間,身下是一大灘鮮血,強忍著支撐住最後一口氣,卻看見平日知書答禮的兒子變成了殺人犯!羅格神情絕望氣喘如牛的走到母親的身旁,雙膝跪倒,頃刻間淚流滿麵,哭聲淒厲:“媽,媽,別離開我,別讓我一個人,我還要掙很多錢讓你安度晚年,別死……對不起。”

    母親掙紮著抬起未染上血跡的右手試圖抹掉兒子的眼淚。她的傷是致命的,支持不了多久。她努力睜大眼睛想把兒子的模樣永遠的印在腦海裏,好讓自己帶著它在天堂裏也不會寂寞。她的眼角流著淚,聲音微弱,留下她在這個世界裏的最後一句話:“上帝在召喚我了,兒子……快逃……”她的右手停在半空,隨後無力的垂直落下。

    “不——”羅格的聲音如鬼如魅,他張開雙臂咆哮:“上帝,為什麽,這是為什麽?我要你不懲罰我的親人,可你卻偏偏這麽做!為什麽不讓我死,啊——?”他撫摩著母親仍有餘溫的屍體,問道:“媽,這就是你的信仰嗎?這就是公平的上帝嗎?”他猛地衝天狂嘯:“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仰頃刻間土崩瓦解。

    教徒們三三兩兩的小心圍了過來,見羅格手裏握著槍,不敢走得太近。他們手指交叉抵住額頭,默默的為死去教友的靈魂祈禱。

    “祈禱?祈禱?上帝他聽得見嗎?除了你們自己沒有人聽得見,都是自欺欺人,屁!”羅格發瘋般的用槍指著他們。人們膽戰心驚,張口結舌。

    勇敢的牧師挺身而出:“她是光榮的,上帝召喚她。她的善舉與日月同輝!”

    “狗屁!那你們為什麽不替她擋槍?啊?”羅格把槍頂在牧師的頭上,忘記槍裏已經沒有子彈了。周圍的教徒不禁的驚唿。

    牧師毫無懼色:“這都是上帝的旨意!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樂,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我們的身體早已獻給了萬能的主,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如果你殺了我能化去你的痛苦,那也是上帝安排我做的一件善事。”

    “啊!”羅格怒吼一聲踹開了牧師,手腕倒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下巴。他徹底的絕望了,母親是他最大的安慰,是活下去的源泉,是生命的支撐。他害死了母親,自己也不想活了。外麵傳來警笛聲,羅格不想束手就擒,下定決心扣動了扳機。“哢噠!”羅格什麽感覺也沒有,立刻死去就是這種感覺嗎?不,他這才想起剛才已經打光了所有的子彈。他把槍重重的摔在地板上感到世上的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對。他猛地想起還有一隻手槍,剛要到另一個殺手的手裏去找,卻看見一個老太太將那隻手槍踢到了一邊,還用驚恐的眼神瞅著他。

    羅格甚至顧不上瞪那老太太一眼,急忙上前去撿,想在警察到來之前趕快自殺,免得自己再遭受法律施加給他的痛苦與屈辱。

    這時一隊警察從教堂的四個門湧了進來。“不許動!”他們舉槍衝羅格喊道。他們看懂了羅格的意圖,卻不知道羅格是準備自殺的,手持電棍衝了上去。羅格還差一步之遙就夠到了手槍,卻被他們狠狠按倒在地。羅格試圖反抗,警察們毫不猶豫的打開了電棍的開關……

    當天傍晚,華燈初上,一輛轎車飛速的駛出東倉市的市郊,穿過廣闊的城區來到人煙稀少的市野荒郊,這裏有成片成片的野草地。聶橫開車直接越出馬路在無邊的草地上來迴轉著圈飛車。末了,他一踩下車閘,衝出車門,狂奔數百米,發出猛鬼一般的嚎叫聲,響天掣地,聲音由高到低,最後轉化為號啕大哭。當殺手的他有多久沒有哭過了?眼淚像積蓄已久的洪水從水庫泄閘傾瀉而出,足以澆灌這整片的草地。

    悲傷的殺手就坐在草地裏,一邊品嚐眼淚的滋味,一邊迴響過去的甜蜜。可是——她死了!夜幕降臨,星星月亮相繼出現,各種蟲鳴也開始響起。聶橫抑製難過的心情,掏出手槍,裝滿了子彈,準備要大幹一場。

    唐子安的身體恢複得出奇的好,若不是父親和弟弟的死,他現在就可以每天多睡兩個小時了。他坐在輪椅上,在唐家的大院裏看著他的幾個手下來來迴迴的忙碌著。他曾經如此的叛逆,為了早日加入黑社會情願放棄家族首領的地位。當他逐漸成熟後他後悔自己的愚蠢,但父親的意誌已無法改變,他的弟弟隱姓埋名為家族的振興積蓄力量。唐子安不甘心,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等父親一死就奪迴屬於他的權利。唐子權是黑道的門外漢,擺弄他應該是輕而易舉。然而不幸的事接連發生,家族的勢力所剩無幾。當家族的首領已經不在重要,他發誓要為父親和弟弟報仇雪恨。

    同時他很清楚主席秦政是不會放過他的。他辦好了出國簽證,飛機就在今晚起飛,他在等,希望在他臨上飛機的時候聽到羅格橫屍街頭的消息。

    馮化生代表秦政參加唐敖的葬禮令唐子安大感意外,也開始坐立不安。他想這隻不過是秦政的緩兵之計,遲早會要他的命的。事實上的確如此,主席已經下令讓聶橫暗殺唐子安了。唐子安辦好了簽證打算坐當晚的飛機逃離這是非之地,臨走之前他沒有聽到想要的消息。

    羅格曾猜測馮化生在唐敖的葬禮上對唐子安說了什麽,如果他聽到了,會不惜自己的性命去殺死馮化生。“我說什麽。你千萬別大驚小怪,要是你不信就算了,總之別張揚出去。如果你要報仇殺死主席就省省吧!但我知道是誰打傷了你,殺死了石莽,你父親和弟弟。他就在這靈堂裏。”

    “誰?你不會是向我挑釁告訴我就是你吧?”

    “你看我像嗎?看那個黑色西裝,墨鏡身邊領個漂亮姑娘的人了嗎?就是他,名字叫羅格。”

    “這麽年輕?”

    “你殺人的時候有多大?”

    “你騙我,殺人的人怎麽會來參加死者的葬禮?”

    “那你就不知道了,他和你弟弟是同一個大學的同班同學,而且非常的要好。但是他並不知道你弟弟的真實身份,你弟弟也不知道他就是主席的殺手。他意外殺死了你弟弟,我想他今天是來向好朋友贖罪來了。”

    “好吧,就算是這樣,你出賣了組織的人,不怕敗漏嗎?你能得到什麽好處?”

    “他主動退出了我們的組織,已經不算主席的手下了,而且他也欠我兒子的命。”馮迪被殺之後,馮化生帶走了兒子所有留在東連市的東西,包括牆上荷娜的巨幅相片。而這張相片花了馮迪不少心思裝飾,給馮化生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今天他看見羅格身旁的荷娜和相片裏的人一模一樣,想到有人說馮迪在臨死前幾天曾和人爭奪女朋友,自然有這樣的斷定:是的,馮迪風流成性,一定是纏上了這位姑娘。而這位姑娘又正好是羅格的女朋友!羅格你也太殘忍了,為了這麽一點小事竟然對我的兒子痛下殺手。對,一定是你,能殺人不留蛛絲馬跡的人又和我的兒子有過節的人必然隻有你了!

    “你這是借刀殺人。”

    “我知道你會幹的,也知道我沒騙你。你欠我一個人情。”

    唐子安在葬禮上沒有下手,因為他想讓父親和弟弟的靈魂得到安寧。他派了兩個得力的手下跟蹤羅格,答應他們一旦事成不但獎勵豐厚,還會帶他們逃往美國。兩名殺手犯了對付年輕人的毛病——輕敵。他們精心選擇在教堂襲擊羅格,結果事敗身死!

    唐子安準備離開東倉市了,留給他的是遺憾終生,苟活於世。去美國的事除了他自己,隻有三個心腹知道。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在給殘餘勢力打氣做不服輸的姿態,計劃暗渡陳倉。

    所有的行李都已經裝箱放到了汽車裏,他的手下告訴他該上車了,然後把他扶上了車。汽車直奔機場,在停車場把找了一個車位停了下來。司機將車停好,然後三人搬出行李。然後,又打開折疊輪椅,讓唐子安坐在上麵。一切都將告別了!

    正當唐子安和手下準備向侯機樓走去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坐進了司機,汽車啟動,向他們的方向駛了過來,車頭的大燈晃得唐子安什麽也看不清。當汽車和他們錯過時他們看不見裏麵的東西,因為車窗貼上了防透視膜。突然,有什麽東西從車窗裏飛了出來。唐子安頭部出現了一個小孔,鮮血沿著腦門順流直下,他仰著頭斃命在輪椅上。他的兩名手下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事情隻在一瞬間發生,停車場此時剛好沒有其他的人,殺手下手的時機恰到好處。

    聶橫把打碎的車窗搖下來,玻璃的碎片掉了一地和在地上的鮮血更加的閃亮,對唐子安“幸存”的手下說:“去你的美國吧,永遠都別再露麵。”說著把一捆錢摔在那人的腳下。嚇得半死的人半信半疑的拾起鈔票倉皇而逃。聶橫招唿秦繼風開車。

    秦繼風問道:“聶橫,我剛才看見你殺人前手中劃著十字,殺人還用向上帝禱告嗎?”

    “那是我新養成的習慣。”聶橫的眼角微微的濕潤。

    “有效果嗎?上帝不知早已給我們判了多少層的地獄了!”

    車子剛拐出過道,他們聽見一個女人發現屍體的尖叫,就像一把刀將漆黑的夜幕割出一道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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