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端郡王府位於皇城西南側, 從吉祥胡同過去,馬車不緊不慢地走, 兩刻鍾就到了。


    皇親國戚是真的多, 不提遠一些的,便是端郡王這一輩兒的皇孫郡主加起來就有十幾個,沒成親的要來, 成了親的帶上丈夫、妻子、兒女, 趙、薛兩家的宴請合起來都比不上郡王府這邊熱鬧,門前車水馬龍。


    蕭煉要預備迎親, 由郡王府的管事負責招待安排賓客。


    王府管事顯然得了蕭煉的吩咐, 對趙家一行十分恭敬關照。


    阿嬌、柳氏帶著初錦去了後院。


    後院北麵的上房便是郡王妃的新房, 東西廂房今日都布置成了宴客廳, 東廂房坐的全是皇親, 王爺、郡王、公主、郡主府的女眷, 西廂房坐著的是外戚們,譬如太子妃的娘家,永平侯夫人以及她的兩個嫡子兒媳婦。


    謝郢、沈櫻夫妻倆還在外麵, 不過今年年底就打算迴來了, 不再外放。


    永平侯夫人已經五十八歲了, 比柳氏年紀大, 看著倒比柳氏硬朗, 一派當家老夫人的模樣,柳氏站在她身邊, 更像綿。軟好欺的姨娘。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個是天生的名門貴女, 一個是江南小村莊出來的苦命女子,氣勢上自然要矮上好幾頭。


    兩邊都沒有與趙家真正結交的親友, 阿嬌婆媳倆挑了一張暫且空著的席麵,與初錦一塊兒坐下了。


    人坐下了,永平侯夫人才朝柳氏笑了笑,聲音不高不低地道:“親家母身子可大好了?往常邀你出門賞花聽戲都趕上你身子不適,咱們兩家結親這麽多年,除了宮裏遇上,我這還是第二次見你,瞧親家母這模樣,都沒什麽變化,不像我,都成老太太了。”


    柳氏笑了笑,手裏攥著帕子道:“夫人謬讚了,咱們差不多的年歲,我這也是一頭白發了。”


    永平侯夫人笑笑,看了眼阿嬌的肚子。


    阿嬌神色恬淡,安安靜靜地坐在婆母身旁,仿佛並沒有察覺永平侯夫人的打量。


    小門小戶的婆媳倆,永平侯夫人都不屑多說什麽。


    等周圍的夫人們移開視線,初錦才小聲對母親道:“娘,你看東廂,那個穿黃裙子的是不是永嘉郡主?”


    阿嬌與柳氏同時看了過去。


    同樣是皇親,席位也分了尊卑,懷王妃、簡王妃的席位擺在中間,左側挨得最近的便是東宮裏的女眷了。有世子妃、恭郡王妃,妯娌倆都還年輕,膝下子女年幼,並未帶過來,身邊隻坐了一位穿杏黃裙子、容貌嬌嫩新妍的小姑娘,才七八歲的樣子。


    三人打量對方的時候,小姑娘也朝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對上,小姑娘突然綻開笑容,與世子妃、恭郡王妃說了什麽,起身朝西廂房這邊來了,身邊跟著一位宮女。


    阿嬌三人緊張地站了起來。


    來人的確是太子的掌上明珠,太子嬪趙氏所出的永嘉郡主。


    蕭煉對妹妹的形容沒有錯,永嘉郡主的確分別繼承了太子與香雲的優點,黑白分明漂亮動人的桃花眼像極了母親,飛揚的眉毛與秀挺的鼻梁更像太子。哥哥蕭煉一身溫潤如玉光華內斂,才八歲的永嘉郡主卻像一朵燦爛綻放的牡丹,肆無忌憚地昭顯著她皇家郡主的尊貴與榮耀。


    “是外祖母嗎?”


    永嘉郡主跨進廳堂,麵帶笑容進來,看都沒看旁人,直接望著柳氏道,眼中一片興奮與孺慕之情。


    她笑得是那麽明媚燦爛,笑得柳氏都舍不得落淚,怕嚇到這樣的郡主。


    “臣婦柳氏,拜見郡主。”柳氏笑著拜了拜,心中一片欣慰。


    外孫、外孫女都長得這麽好,性情也好,足見太子既是個好女婿也是個好父親,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永嘉郡主雙手扶起柳氏,清澈的眼睛一直沒從柳氏的臉上離開過,驚訝道:“您長得跟我娘可真像。”怪不得哥哥進宮時提起外祖母就笑,這樣的外祖母,永嘉郡主也覺得親切,一見麵,就知道她一定會疼愛自己似的。


    柳氏隻笑,不敢多說,怕一問起女兒,自己就要哭出來。


    永嘉郡主看到了外祖母眼中的水色,這淚意讓她發慌,是自己說錯什麽話了嗎?


    阿嬌及時帶著女兒向郡主行禮。


    永嘉郡主覺得柳氏親切,是因為外祖母與母親容貌酷似,麵對陌生的舅母,永嘉郡主隻覺得舅母長得很美,眉眼溫柔,其他的感想就沒有了,倒是初錦讓她眼前一亮。東宮就她一個郡主,兩位王叔家的郡主也是偶爾才進宮,對她沒什麽真心結交的意思,這個小姑娘應該就是舅舅家的表姐了。


    “是初錦姐姐嗎?”永嘉郡主開心地問。


    初錦點頭,輕聲喊她郡主。


    這邊都是長輩,表姐自然覺得拘束,永嘉郡主便邀請初錦隨她去郡王府的花園裏走一走。


    初錦看向母親。


    阿嬌當然同意。


    小姐妹倆就手牽著手走開了。


    阿嬌與柳氏重新落座,周圍的賓客們直到此時也紛紛移開了視線。


    永平侯夫人臉色不太好看,按照禮法,女兒太子妃乃是太子所有子女的嫡母,永嘉郡主若懂事,也該喊她外祖母才是,可永嘉郡主卻隻朝柳氏獻了殷勤,眼中根本沒把她以及她帶來的兩個孫女當迴事。


    肯定都是趙氏那狐狸精教的。


    .


    初錦這一走,就在外麵玩了一個多時辰,新娘子要進門了,永嘉郡主才牽著初錦趕了迴來,等著看新娘子挑蓋頭。


    女兒沒出亂子,阿嬌放了心,掃眼小姐妹倆一直牽著的手,阿嬌也沒叫女兒迴自己身邊。


    待新人進門,並肩坐在新床之上,阿嬌不由地笑了起來。


    時間過得多快啊,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表妹時的情景,六歲的薛寧比此時的初錦還要小,結果十餘年的歲月就像被風嗖的一樣吹了過去,表妹嫁了人,女兒也八歲了。


    女官托了金秤杆過來,請郡王爺挑蓋頭。


    蕭煉笑著拿起金秤杆,動作穩穩地挑起蓋頭邊緣,手臂往上一揚,蓋頭便脫離了新娘子的鳳冠。


    薛寧遠遠地見過他兩麵,如今關係不一樣了,她飛快地抬眸,對上那張依然陌生卻俊美的臉,薛寧心跳加快,緊張地垂下眼簾,至於周圍有哪些女眷圍觀,她根本沒心思去看。


    看清她的麵容,蕭煉微微詫異。


    薛敖是京官裏有名的山匪將軍,蕭煉見過幾次,印象中薛敖濃眉虎目,臉龐因為常年風吹日曬色如古銅,俊朗是俊朗,但一身粗獷之氣,實在令人難以將他的女兒往秀美了想。可眼前的薛寧,杏眸雪膚,嬌豔美麗,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愣了幾瞬,蕭煉才聽從女官的安排繼續行禮了。


    新郎官離開去前院敬酒了,阿嬌等人也陸續退了下去。


    天色漸暗,宴席結束,臨走之前,東宮的四爺與永嘉郡主一起跑過來與舅舅一家道別。


    這下子,柳氏總算是將長女家的三個小輩都見全了。


    趙宴平騎馬,阿嬌、柳氏帶著兩個孩子上了馬車。


    初錦與永嘉郡主相處了一個多時辰,剛剛在宴席上不好告訴母親祖母,這會兒她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原來姐妹倆去花園的時候還遇見了蕭熾、孟昭,四個年齡相近的孩子有說有笑的,玩得可高興了。


    等初錦說夠了,柳氏才問道:“郡主可提到你大姑姑?”


    初錦搖搖頭,大家光顧著玩了,沒提長輩們。


    柳氏有些遺憾,卻也理解,小孩子無憂無慮,蕭煉畢竟年長,才知道她想聽什麽。


    一家人抵達吉祥胡同時,郡王府這邊,蕭煉也終於跨進了新房。


    薛寧緊張地不知所措。


    蕭煉喝得有七分醉了,哪怕過來之前醒過酒了,身上也由內到外地散發著陣陣熱意。平時為人處世再穩重,他也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婚前看過教導新郎如何圓房的畫冊,此時麵對著嬌豔欲滴的新娘子,腦海中的那些畫麵仿佛自己動了起來,活色生香。


    “都下去吧。”蕭煉吩咐道。


    丫鬟們都退了下去。


    蕭煉看向薛寧。


    薛寧就覺得現在的蕭煉跟挑蓋頭的蕭煉不是一個人,挑蓋頭的時候他目光清明,這會兒蕭煉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想吃了她。


    “您要喝茶嗎?”腦袋裏一團漿糊,薛寧目光躲閃地問。


    蕭煉笑了笑,看著她道:“去年侯爺迴京時,你可曾躲在繡鋪裏偷看?”


    薛寧意外地“啊”了聲,“您,您怎麽知道?”


    蕭煉沒有迴答,反而問道:“那日我也去了,你可見過我?”


    薛寧低下頭,雙頰紅撲撲的,她當然見過他,還是第一個猜到他身份的,誰讓那麽多皇孫,他長得最好看?


    她羞而不語,蕭煉明白了,起身朝她走來,平時清潤的嗓音也變得暗沉起來:“既然見過,皇祖父賜婚時,你可是心甘情願?”


    薛寧被他問得心撲通撲通亂跳,下意識地往後退,身後就是桌子,往左是床榻那邊,往右是門口的方向。


    這是兩人的新婚夜,她總不能往外跑,情急之下,薛寧垂著臉往床榻那邊走去,還不敢走得太快,就慢慢地踱著步子,杏眼瞥著他逼近的身影。一心二用,又太過緊張,突然被過長的裙擺絆到,沒等薛寧反應過來,她已經撲到了床上。


    丟了這麽大的人,薛寧手忙腳亂地要起來,身上卻突得一重,那人緊緊地抱著她,急切地親她的臉。


    薛寧更慌了,還有點怕,這樣的蕭煉,與她想象中的郡王爺不一樣。


    他長得那麽俊美溫雅,舉止大概也該像書上的翩翩君子,可這時的他,唿吸粗.重動作狂野,怎麽更像傳說中的山匪?


    自家的爹爹就是山匪,但薛寧也沒見過爹爹這樣啊。


    當她被迫地轉過來麵對蕭煉,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薛寧忽然懂了,郡王爺一定是喝醉了,才會這般粗野。


    薛寧也不知道該怎麽做,順從地給他親給他抱,昨晚她還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因為兩人的輩分而不喜歡她,如今真的扭滾在一起,薛寧才發現蕭煉就像一頭強壯霸道的狼,壓根沒把她當什麽表姑姑看。


    明明兩人同歲,她卻隻能像隻小羊羔任他大快朵頤。


    這一晚,薛寧可憐巴巴地給自己的郡王爺丈夫當了三迴小羊羔。


    最後一迴的時候,蕭煉才真正地清醒了,不再倒頭就睡,而是抱著薛寧,一會兒摸.摸她發燙的臉,一會兒摸.摸她淩亂的發絲,目光在她臉上來迴逡巡。


    薛寧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麽?”


    蕭煉道:“寧寧真美。”


    寧寧……


    薛寧耳朵都燒了起來,羞得埋到了他懷裏。


    蕭煉非常滿意自己的新娘子。


    皇祖父剛賜婚時,他想的是看在薛家與舅舅舅母的關係上,他也會對薛寧好,現在嬌妻在懷,蕭煉才是真心地想對她好,就像嶽父對嶽母,就像舅舅對舅母,讓她開開心心的,不必如太子妃明明心係旁人卻被迫嫁給父王,也不必像母親那樣,明明是父王所愛,卻因為相見恨晚隻能為妾。


    他比父王幸運,薛寧也比母親幸運,倘若這樣都不能夫妻恩愛,豈不是辜負了這份幸運?


    翌日一早,蕭煉又恢複了君子端方的模樣,笑著帶薛寧進宮給皇祖父、父王嫡母、生母請安。


    淳慶帝政事繁忙,簡單勉勵了一番小兩口就讓他們去東宮了。


    東宮裏麵,太子、太子妃、太子嬪趙香雲以及世子蕭炫夫妻、恭郡王夫妻、四爺蕭熾、永嘉郡主一起見的夫妻倆。


    太子喝過兒子、兒媳婦的茶水,就要去內閣做事,他一走,太子妃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迴自己的院子了,讓趙香雲招待小兩口。


    蕭炫夫妻、恭郡王夫妻紛紛告退。


    廳堂裏終於隻剩下真正的自家人。


    薛寧單獨與蕭煉相處時緊張,這會兒見到婆母趙香雲,她反而隻剩下感慨,眼眶紅紅的。


    蕭煉帶走了弟弟妹妹。


    趙香雲這才問杏眼含淚的兒媳婦:“可是老三叫你受了委屈?”


    薛寧搖搖頭,跪在婆母麵前,她心疼地哽咽道:“這麽多年,您一切可好?舅,舅舅舅母外祖母他們都很想您,以前沒法走動,以後您若是有什麽話要帶過去,盡管告訴兒媳,兒媳替您轉達給外祖母。”


    趙香雲眼圈也紅了,摸.摸兒媳婦的頭,柔聲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不過娘在宮裏過得很好,迴頭你見到外祖母了,照實說就是,叫她老人家不用牽掛我,她年紀大了,自己要保重身體,哪裏不舒服了就請郎中看看,千萬別忍著,把小病托成大病。”


    薛寧都記下了。


    趙香雲又問了問小夫妻倆相處的情形,時候差不多了,就讓兒子兒媳出宮了。


    當年恭郡王夫妻婚後進宮請安,太子嬪張氏隻單獨招待了小兩口兩刻鍾,如今輪到她,她也不能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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