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嬪聽說宜婕妤懷孕都沒有晉升,隻是恢複了封號,心裏頓時好受了許多。


    能言善道的宮女葡萄一邊給僖嬪捶腿,一遍安慰道,


    “宜婕妤再猖狂又如何。如今有喜都沒有晉封,不過恢複了原來的封號。想要晉位怕是要等生完了才有。那得看生得出生不出了。”


    這話說得僖嬪十分滿意,含住石榴送進嘴裏的荔枝,笑著說道,“真甜。”


    孟昭聽說宜婕妤有喜卻隻是恢複了封號,禁不住莞爾一笑。


    都是懷孕,一個升了賢妃,一個什麽都沒撈著。這下兩堂姐妹不鬥天理不容。


    嬋娟剝了顆山竹遞給主子,“娘娘,怪不得夫人說賢妃在,這宜婕妤不足為慮。就算是太後母家,皇上也不會讓一個族裏出兩個高位。”


    山竹味道清甜汁水多,就孟昭看來,比荔枝好吃多了。


    孟昭若有所思,“畢竟誰都想不到賢妃竟然活過來了,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如此。皇上這段時間能來看我,多虧了她在皇上麵前周全。”


    或許前麵的降位不過是個小插曲。後麵的路還長著呢。


    賢妃以前也有備受皇上冷落的日子。


    嬋娟神色凝重,思考了片刻方才說道:


    “宜婕妤年輕能生,她自己鬥不過。賢妃娘娘這麽做應該是為了跟小姐示好,拉攏小姐。她拉攏嘉寧妃恐怕也是因為皇上看重嘉寧妃,為自己找個幫手。”


    孟昭聽到嘉寧妃,臉上露出笑容,“娘親說嘉寧妃這樣出身低微,心思直接的人值得拉攏。”


    嬋娟一聽連忙提醒自家小主,“小主,你可千萬別這麽想。這後宮一灘渾水裏哪會有簡單的人。嘉寧妃對賢妃好,也是因為賢妃是太後的親侄女,救賢妃對她有用罷了。小姐你就是性子太單純。”


    孟昭冷了臉,“要是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這般心胸狹隘怎麽做皇後?”


    嬋娟連忙低下頭屈膝行禮,急聲說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孟昭瞪了嬋娟一眼,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嬋娟,“你不要再說了。我自有分寸。”


    江月白聽說慕容選侍跟宜婕妤懷孕的消息,都派人送了份普普通通的禮過去,既不高調也不寒磣。


    慕容選侍竟然這個時候懷孕了,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這運氣逆天了。


    至於慕容選侍,她如今跟丟了魂的人一樣,呆呆地躺在床上,嗚嗚地哭著,淚水跟斷了線一樣地往下掉。


    天黑了之後,有個小太監跑過來對她說,“幹爹派我告訴小主,娘娘的這條命是他挨了二十大板跟皇上求來的。小主可得忘了委屈,好好活著生下皇嗣。”


    徐方的意思是他知道這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她受了委屈。


    慕容選侍想不明白,就算父親走了,她的堂哥還是丞相啊!


    她哪裏比別人差了,為何一次次成了替罪羊,被人栽贓陷害。


    最後竟然是她最痛恨最瞧不起的奴才冒死救了她。


    這實在是太荒謬,太可笑了。


    慕容選侍苦笑著搖搖頭,摸著小腹,望著搖擺的燈芯出神。


    慕容選侍對這個後宮厭倦至極,對父親逼自己代替妹妹入宮更是恨之入骨。


    ******************************


    下午賢妃放心不下江月白,不顧太醫勸告,親自過來寧安宮看望。


    江月白驚訝惶恐。賢妃昨天可是動了紅啊。


    “姐姐怎麽了來了?姐姐昨天動了紅,該臥床休息的。”


    賢妃歎了口氣,“我放心不下你。”


    江月白感受到賢妃的一片真心,紅了眼圈,“姐姐。”


    賢妃心疼地替江月白擦掉臉上的眼淚。


    “姐姐知道你沒有了爹爹心裏苦。可你除了是女兒,還是皇上的妃子,孩子的母親。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難過,都要堅強起來。夏良媛的事兒就是前車之鑒,你可千萬要保重了。”


    江月白含淚點頭,“我控製不住自己,想到爹爹不在了,就難過。”


    賢妃溫柔地握住江月白的手,“那便多想點高興的事兒,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兒,給他們準備小衣服小鞋子小被子。不要任由自己這樣整天發呆。”


    “嗯。”


    “妹妹,你一向堅強。這次千萬要珍重自己。”


    “嗯。”


    這幾個“嗯”字讓和妃拉著江月白的手,心疼不已。


    迴到景仁宮後,墨玉一肚子的話再也憋不住了,“娘娘您這好不容易有的身孕,也得先顧著自己啊。”


    和妃搖了搖頭,“你不懂。老袁天師說,嘉寧她是大明朝的福星。那會兒太後說給我聽,太後半信半疑,本宮也一樣。現在看,袁天師真是神人。嘉寧她絕對不是普通人,說不定是神仙轉世。隻要嘉寧好,本宮便也好了。況且這後宮裏唯有她對我最好最真心,當然得護著她。”


    墨玉低聲問:“娘娘覺得這次是誰要害嘉寧娘娘。”


    和妃眉頭輕蹙,冷哼了一聲,“總不過是新來的那幾個。嘉寧妃落了胎,對誰有利,就是誰做的。也可能是甄婕妤那個賤人做的。想必皇上心裏有數。隻是一時半會動不得。”


    墨玉忽而有了主意,“娘娘別擔心。奴婢從今日起誦讀《心經》,為您和嘉寧娘娘祈福。”


    “好。本宮正好有這個打算。”


    到了傍晚,李北辰去寧安宮看望江月白。


    見到江月白時,她跟昨天一樣,再也不見從前瀟灑靈動的模樣,眉眼間依然滿是哀傷。


    李北辰遣散眾人,坐在她的榻旁,眸光溫柔,“皎皎,今日感覺如何?”


    江月白低下頭,沒有說話。


    李北辰拉過她的手,“賢妃昨日因為擔心你動了胎氣。”


    靜靜地等待江月白開口。他知道麵對賢妃的真心,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江月白果然抬起頭問道:“賢妃姐姐如何了?”


    她擔心賢妃身子受損,習慣性流產。


    李北辰顯然很高興她能開口說話:“朕方才去看過她,太醫說沒事。賢妃讓我告訴你,讓你別擔心她。你們倆感情還真是好。”


    江月白聽完鬆了口氣,“那就好。”


    李北辰也跟著鬆了口氣,能開口說話就好辦了。


    “朕還沒用晚膳,你陪朕用點如何?”


    江月白默然點頭。


    待一桌菜都上來後。做的全都是江月白愛吃的菜。


    安排在江月白身邊的人,已將江月白的喜好都告知了李北辰。他進來之前,已經讓梁小寶將菜譜給小廚房。


    李北辰命梁小寶夾了些她最愛吃的蝦仁和蔬菜放在碗裏。


    江月白卻拿著筷子,遲遲沒有動手,低著頭,壓抑而悲切地說道,“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吃不下……”


    淚水一顆顆地掉下來。


    “皎皎,聽話。來,吃口菜,喝口湯。”


    李北辰幹脆坐到江月白身邊,寵溺地勸道,“聽話。吃飯。”


    江月白方才慢慢吞吞地“奉命”吃了幾口,一顆顆淚水落進菜裏。


    李北辰高興地誇道,“真乖。”


    江月白已經提前吩咐過,就算皇上說做她喜歡吃的菜,也要七道做皇上喜歡的菜,三道她喜歡的。


    萬事以領導為主。貼心體現在點滴之處。


    小廚房犯了難,兩邊都要做對方愛吃的,這可如何是好。最後做了幾道兩位主子都愛吃的菜。


    李北辰最愛龍井蝦仁和蓴菜銀魚羹,吃得讚不絕口。


    一邊投喂江月白,一邊自己吃。不知不覺間一盤很快就空了。


    小廚房再接再厲,又上了荷葉包香鹵牛肉,碳烤鬆茸等菜。


    麗春滿臉喜悅地感歎:“今日娘娘比平日裏多吃了不少。”


    李北辰抬頭看向這個麵色黝黑的小姑娘,比上個月躥了一截,長高了不少。


    麗春連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婢錯了。請皇上責罰。”


    “起來吧。”李北辰話裏帶著笑。


    他夾了筷子炮彈魚酸筍湯裏的酸筍放在江月白的碗裏,“多吃點。”


    皎皎這麽愛吃酸,莫非是兩個兒子?


    吃完飯,李北辰親自替江月白擦幹淨嘴角,洗幹淨雙手。


    麗春目瞪狗呆地看著這一切,傻傻地直笑。


    皇上對自家娘娘真好啊。


    真甜。


    江月白卻異常地清醒。領導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皇上對後宮犯錯看似賞罰分明,雷厲風行,一視同仁。其實都取決於他的目的是什麽,什麽對他有用。一當沒有了價值,可能命比草賤。


    就像證據最開始指向僖嬪,因為僖嬪爹對皇上有大用,那明知道慕容氏的事沒那麽簡單,也可以快速結案,直接賜死有關證人。卻故意留下尾巴,放任眾人對僖嬪的懷疑。


    這跟公司裏沒什麽不同。


    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力強不強,而是對領導有沒有用,好不好用。


    就算是人人討厭的噴子馬屁精,業務能力一塌糊塗,隻要對領導有用,也能過得油滋水滑。


    等自己容顏衰老,又或者不慎觸怒了皇上,又或者皇上厭倦她,誰又能保證皇上不會像拋棄璟妃、端才人一樣,果斷地拋棄她、賜她一死呢?


    她不奢望領導講什麽感情,更別提愛情。在利益麵前,感情算個屁。


    領導都自私自利,作為下屬隻有一樣自私冷靜,互相利用,互相成就,方能遊刃有餘。


    李北辰輕吻著她的發絲,“皎皎,慕容氏險些傷了你和孩子們。朕原本擬旨將她打入冷宮。等她生完孩子再處理吧。”


    江月白搖頭,“慕容妹妹跟臣妾出身不同,從小錦衣玉食,順心順意,何曾受過什麽委屈。難免會因為嫉妒,一時衝動做出傻事。如今懷了孩子,還請皇上別生她氣,常去看看她。”


    領導都已經處罰了搞事的人。這個時候千萬別窮追猛打,繼續訴苦了。


    李北辰將江月白擁得更緊了些,“她一再害你,想置你於死地。你為何還替她求情?”


    江月白蹭了蹭李北辰的下巴,摸著小腹哀婉地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臣妾想要的不過是在後宮裏能活下來而已。”


    這些話聽在李北辰耳裏卻是另一個意思。


    皎皎看似聰明,頗有謀算,實則還是太單純。她所求的不過是自保,別人所求的可就多了,寵愛、子嗣、地位、權勢、家族榮耀等等。


    他反過來蹭了蹭江月白的腦袋:“朕知道。”


    江月白微微笑著,她的目光落在李北辰的龍袍上,上麵的栩栩如生的金龍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她把手放在李北辰的腿上,感受著手下繡線的輪廓。


    如果兒子能穿上這身,做了太後是不是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了。


    還是得自己穿上才行。


    李北辰誤會了江月白的意思,心中激動,卻怕江月白誤會,努力地克製著。


    李北辰摩挲著江月白圓潤的下巴,“在想什麽呢?”


    江月白沉默了會後,緩緩地說道,“什麽都沒想。就是靜靜地呆著。就像現在這樣。”


    “好。那就像現在這樣。”李北辰將下巴倚靠在江月白的頭頂,隻占了床邊勉強容身的一塊地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江月白今日也累了,閉上眼睛。


    燭火搖曳,兩人就以這樣詭異的姿勢睡著了。


    麗春和夏至守在門口,臉上都掛著笑容。偶爾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笑得合不攏嘴。


    夏至紅著臉以極小的聲音湊在麗春耳邊,“皇上對我們娘娘真好。”


    麗春極為鄭重地點頭,“嗯!”


    遠處有人站在暗處,望著她們兩個守在門口的婢女笑著咬耳朵,若有所思。


    在她眼裏,這寧安宮、這嘉寧妃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忽而肩頭被拍了下,“佩蘭,你呆在這幹什麽呢?”


    宮女佩蘭連忙轉過身對太監小羅子答道,“我,我去方便下。”


    說完慌忙離開了。


    小羅子凝神注視著佩蘭離開的背影,心生警惕。


    她莫非想對娘娘或者皇上不利?


    戌時末,李北辰醒了後,發現衣袖被壓在江月白的頭發下,無法抽出。


    腦海中浮現出漢哀帝與董賢午睡割斷袖袍的故事。


    難不成今日也要效仿一番,一劍斬斷袖?


    李北辰正為這番荒唐的想法感到好笑,江月白跟著也醒了,轉過頭望向他,衣袖被壓住的部分正好被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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